老皇帝的案頭,堆滿了彈劾玉柱的摺子。

既然打草驚了蛇,老皇帝就一直不動聲色的暗中觀察著,想看看玉柱的反應。

誰曾想,一個多月過去了,玉柱那邊毫無動靜,彷彿言官們彈劾的是不相關的人一般。

據眼線的暗中稟報,玉柱一直閉門不出,而且,每天的活動很有規律。

早中晚,各上一次香,磕九個響頭,然後,貓回內書房裡讀書。

至於玉柱在內書房裡幹了什麼,即使是康麻子提前埋伏了眼線,也是兩眼一抹黑。

“叫塞勒去看看玉柱.”

老皇帝仔細的琢磨了一番,最終還是選了塞勒。

本質上,塞勒算是老皇帝的心腹侍衛,而且,他還是玉柱的堂姐夫。

沾了這層親戚關係之後,讓塞勒去找玉柱,既不顯山,也不露水。

自從康熙五十五年之後,滿朝大臣都在私下裡猜測,老皇帝還能活多久?這種猜測,肯定是沒有確切答案的。

但是,玉柱的心裡卻很清楚,這才康熙五十八年而已,距離康熙六十一年,還有三年之久。

閒下來的玉柱,有充足的時間,安排很多事情了。

俗話說的好,心急吃不了熱豆腐。

時間還早得很,急個啥呢?佟國維歿後百日,玉柱的學生們,也都登門來上課了。

皇孫們,沒有科舉的壓力,卻有讀書明理的需求。

玉柱的三個學生,包括老四家的弘昀、老五家的弘晊和老七家的弘曙。

其中,弘昀和弘晊同歲,弘昀略大一點月份而已。

至於,老七家的弘曙,因已經成了婚,也就不來上課了。

老皇帝給弘曙指的是蒙古族正妻,姓博爾濟吉特氏,乃是工部侍郎羅詹之女。

博爾濟吉特·羅詹,又是博爾濟吉特·策稜的堂姐夫。

眾所周知,策稜一向和玉柱交好。

所以,平日裡,羅詹也和玉柱比較親近,常有走動。

歷史上的弘昀,早就昇天了。

由於玉柱的干預,每天堅持運動的弘昀,不僅活了下來,而且,身子骨一天天的見好。

佟國維死前一個月,老皇帝也給弘昀指了婚。

弘昀未過門的正妻,乃是滿洲正黃旗下,“包衣大”武士宜(又稱五十一)的嫡長女魏佳氏。

包衣大,即包衣管領也,也就是辛者庫的小頭目。

說來也甚是有趣,這個魏佳氏,恰好是嘉慶帝生母,令貴妃的親姑母。

玉柱的親自授課,有個特點,脫離了儒家經書,只講具體的社會現象,及處理方式。

說白了,玉柱用的是啟發式的手段,達成讓兩個學生明理的目的。

所謂的明理,並不是理學典籍,而是社會執行的基本人性邏輯。

當然了,敏感的領域,玉柱一概不碰。

然而,僅僅是這樣,老四曾經向老十三,屢屢誇讚玉柱:通透明理,人情練達!老五原本就異常喜愛弘晊,現在更是愛之如命了。

塞勒到的時候,玉柱正在傳授治河的經驗。

“治河之難,一曰河床淤塞,二曰淮河水淺,三曰河道屢改,夫至要者,運河與黃河疊加使用也……”“為師曾與雍親王爺一起修過黃河的大堤……”玉柱說到這裡的時候,弘昀趕緊站了起來,肅手而立。

嗯,照禮制,外人提及父祖之時,本人必須肅立,以示尊崇之意也。

塞勒長期待在京城裡當差,他哪裡聽過治河的基本原則,幾乎是下意識的便停下了腳步,聽得津津有味。

因為塞勒是未出五服的堂姐夫,玉柱曾經吩咐過,塞勒來了徑直領進府即可,勿須通稟。

所以,康麻子派塞勒來探聽玉柱的虛實,稱得上是,人盡其用了。

只是,陪著一起來的吳江,不可能讓塞勒聽太久的壁角。

吳江輕咳一聲,客氣的說:“塞爺,請容小的進去稟報一聲.”

聲音故意說得很大,裡頭的玉柱肯定可以聽見。

只是,裡頭的玉柱,並未停止授課,而是滔滔不絕的講個不停。

吳江退到塞勒的身旁,壓低了聲音說:“塞爺,您也是知道的,我們爺來了興致的時候兒,一向是十分的忘我.”

塞勒心裡明白,身為玉柱身邊心腹大管事的吳江,低三小四的和他說話,僅僅是因為,他塞勒是玉柱堂姐的夫婿而已。

在玉柱丁憂離職之前,一直都是塞勒遙不可及的頂頭上司。

如果塞勒不是玉柱的堂姐夫,不客氣的說,他在玉柱的跟前,根本沒資格坐下回話。

塞勒被吳江領進了隔壁的花廳裡,婢女上了茶點之後,塞勒不由暗暗點頭。

清一色的素點心,從吳江到婢女,全是素服,不見任何有顏色的衣裳。

由此可見,至少是在玉柱的身邊,大家都是守規矩的。

俗話說的好,由儉入奢易,從奢返儉難。

這年頭,很多豪門的守制,僅僅是表面光而已,內裡烏漆抹黑一片。

有暗中大肆吃肉的,有不穿麻衣的,還有禁不了女色,把女人肚子搞大的,不一而足。

塞勒本是老佟家的近親,對老佟家裡的情況,由於平時很注意,也就非常的瞭解。

隆科多和佟國維,父子不和,已經幾十年了,這個並不足為奇。

比較難得的是,玉柱並不是在佟國維身邊長大,竟然如此的守規矩,實屬難得。

等玉柱授課完畢,過來會客的時候,塞勒畢恭畢敬的扎千行了禮。

“卑職塞勒,請中堂大安.”

玉柱點點頭,小聲提醒說:“我已非內閣大學士,以後甭喊中堂了,聽著有些膈應.”

塞勒哈著腰說:“請恕卑職不敢從命。

一日中堂,終生中堂,卑職是打心眼裡敬重中堂您的為人.”

玉柱有些驚訝的瞥了眼塞勒,嗯,才幾日不見,塞勒變得更會說話了。

等玉柱落了座後,塞勒就這麼直戳戳的站在一旁,絲毫也不敢逾越了本分。

玉柱不禁啞然一笑,塞勒越是如此的正經,越說明,他是奉命而來。

至於奉了誰的命,哪還用問麼?不過,玉柱效仿了大唐之郭子儀的做派,敞開大門迎客,心下異常之坦蕩,何怕之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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