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卓惡毒的詛咒,仍在耳旁。

竺笙卻顧不得,她在打探四周的環境。

粗糲的水泥地,像塵封了很多年。空間裡只有個破舊笨重的木頭桌子,她被綁在桌子腿上。窗戶沒有玻璃,只是一個個小洞。

隱約能聽到鳥叫和水聲。

決定一座城市容量的,是水。

帝都的水,是很寶貴的。有水的地方,通常都建成風景名勝了。

而這裡,竺笙飛快盤算,更像個廢棄的工廠。以前很多重工業發展,離不開水。當然,也不排除一種可能,這裡處在帝都和環帝都的交接處。

林卓朝著兩個混子,使了眼色,“把她的嘴給我粘上”。

兩個人扯了一條黑色膠布,粗暴地貼在了竺笙的嘴上。

林卓不知從哪找了個面具,戴在了臉上,上面畫得是竇爾敦。她用一個看起來很古老的手機,撥通了一個號碼。電話那頭秒接。

“黎簫是吧?”這個面具有特殊的設定,可以改變聲線,“你最愛的女人現在在我們手中。給你一天時間,準備三千萬美元,按照我們指定的時間、地點送過來,不要報警。否則,就準備給你的女人收屍吧。”

“你們不要亂來,有條件咱們好商量。”這是黎簫的聲音,“我要親眼看見她,聽她的聲音。”

“你以為你有討價還價的資格嗎?”面具人冷笑,冰寒徹骨,“還是說,你在外界立的人設都是假的,你根本就不關心她的死活?”

“你們要的不是小數目。三千萬美元,差不多合兩個億。我連人都沒看到,憑什麼給你們這麼多?”

綁架的目的在於勒索。勒索能夠成功,自然要保證人質的安全。

連通影片需要準備時間。

五分鐘後,兩方人連上了影片。

面具人的鏡頭,恨不得懟到了竺笙臉上,表情十分痛苦。

黎簫心疼地直抽抽,卻不得不振作,“你們給她貼著這麼大的膠布,她快要不能呼吸了。把膠布弄下來,讓她說句話。”

“你特麼的廢話太多了。你不救就等著收屍。”

“你特麼的以為兩個億是大風吹來的?想要錢就配合度高一點。”

這時,空間裡又出現了一個面具人,畫的卻是虞姬。“磨磨唧唧的,這麼久了還沒搞定?小心暴露!”聲音是男人,走路一瘸一拐。

“他要聽聲音。”

“那就給他聽一句。”

竇爾敦上來扯竺笙的膠布,竺笙抓著機會,迸出了三個詞,“米拉諾、可惱,老福特。”

虞姬奪走了手機,關掉了影片,“他麼的你說什麼訊號?”他抬起了竺笙的下巴。

“你們綁架我,就該事先了解,我和黎簫這幾年,是賺了些錢,可遠遠沒有那沒多。這麼大的數目,銀行一下子都拿不出來。我公婆倒是有的,但黎簫從他們那支取,也要有個好由頭。為了安全起見,我建議你們分批收取。”竺笙以極其快速的語氣說道。她的話轉移了注意力,虞姬的拳腳便沒有落下去。

“你會那麼好心?”虞姬面具問。

“不是我好心,我只是想確保我的安全。”竺笙垂著頭,手指在後面,不動聲色,“這世上,多少人心可以放到這麼大的利益之前考驗?我可以確定黎簫對我是有感情的,可我與兩億孰輕孰重,誰曉得呢?”

“我希望你們拿到錢,履行約定,放了我,就是這樣。”

虞姬面具人哈哈大笑,“我是該說你人間清醒呢?還是睿智可愛呢?你這樣的女人,今夜從了我……”

竺笙猛然抬頭,目光如炬。

另一邊,戴著竇爾敦面具的林卓,也電射過來。

“你們不是應該準備跑路嗎?時間寶貴,小不忍則亂大謀……”

這特麼是人質該有的自覺嗎?好似軍師是的。

**

時間倒回。

黎簫隱約猜到,竺笙和白彥茹之間,也許突破障礙就在此時。所以他把獨處的時間,留給她們。

節目的錄製時間是固定的,在尾聲的時候他就來到了產業園附近,一家咖啡館。

護花使者,就是這麼盡職盡責。

他等了半個小時,等來了一聲鈴響。

來自白彥茹。

可他接起來,電話那頭一點聲音都沒有。

也許,是不小心觸碰到了?可白彥茹遲遲沒有結束通話。

黎簫有了不好的徵兆。他打給竺笙,無人接聽。

為什麼會出現這種情況,他當即給明昭陽打了電話。

“幫我定位一個號碼的具體區位,別問為什麼,只管去做。”

黎簫從園區門口,問了保安,沿路搜尋,直到他腳下被什麼絆到,再去看,是倒在血泊之中的白彥茹。

他立刻撥打120。

夜色濃重,黎簫望向夜色深處,如果白彥茹身遭不測,那麼笙笙她……

在救護車上,他再次給明昭陽發了資訊,“剛剛的號碼不要定位了,有新的任務。我懷疑笙笙,被人劫持了。笙笙的號碼、微信你都有,想辦法定位她的位置……”

明昭陽被這個突如其來的資訊嚇懵了,手忙腳亂中,手機摔落在地,他回了一個“遵命。”

隨後,黎簫又給黎瑞祥發資訊,“老爸,有人對你兒媳婦不利,劫持了她。我懷疑,是你的對手。”

那邊,黎瑞祥收到了資訊,眯著的眼睛,射出鷹隼一樣的光。

到醫院後,白彥茹立刻被送進ICU,生命垂危。

黎簫的心懸著,給白彥茹掛號、繳費。白彥茹是真正的孤家寡人,平時往來,黎簫也不瞭解。哦,想起來了,竺笙之前似乎說過,段藝恆與她有交集。

黎簫心念著竺笙,根本無法在醫院束手待斃。

給段藝恆通了電話後,黎簫就接到了對方的電話。

隱藏IP,虛擬的號碼,這是一般綁匪的伎倆。

他提出要看笙笙,聽她說話。

笙笙說了三個詞,“米拉諾、可惱,老福特。”

黎簫知道,這就是笙笙給的訊息。他反覆咀嚼了幾遍,

“米拉諾,Milano,米蘭;可惱,canal,運河,老福特,loft。米蘭大運河旁邊是有很多loft,它們曾是工業時代遺留的產物。所以笙笙是告訴我,她所在的地方,是舊工廠?”

傳媒大道往東,五、六環外乃至交接的冀省,有不少工廠。

隨後黎簫就收到了綁架人要求送錢的地點——明天五點,六環的一個廢棄郵局。

他把訊息共享給了父親黎瑞翔和明昭陽。

**

黎簫在搞錢。

不管怎麼說,在沒有救出來人的時候,一切努力都不應該被放棄。

從2016創業至今,兩個人的身家加起來,已經過億。這是時代風口給予的。但這兩年,他們的投入也是巨大的,包括招聘高科技人才,打造沉浸式展陳體驗。手上的現金流,明顯不支援這麼多。

在桑蒂酒店,黎簫和父親黎瑞翔打了個照面。

黎瑞翔給了他一個箱子,擺了擺手,“開啟看看吧。”

裡面滿滿的紅色老頭。

“爸。”黎簫的聲音是哽咽的。

“對於綁匪,你心裡有沒有人選?”黎瑞翔沉聲問。

黎簫沒回答,手指蘸著水,在桌面上寫了個名字。

“黃?未必。”黎瑞翔捏了捏眉心,略顯疲態,“酒店水壺的事,我讓你別管,是因為後來,我找到了真兇。人這一生啊,有時候,刀子往往從你最信任的人手中拔出。簫哥,你要永遠記得這個道理。”

“是他!真是養不熟的白眼狼啊!”黎簫警覺,“你雖然不讓我查,但我總覺得,可以做得無聲息,但不能無所為。”

這一次,黎簫又在桌子上,寫了一個名字。

黎瑞翔欣慰地點點頭。“簫哥,現在我把什麼都交給你,也放心了。前些日子,我給了他一個教訓,要了半條命。”

結束了交談,黎簫離開了酒店,開著車一路向東。

凌晨三點,他收到了明昭陽發來的圖片,上面標註了九個舊工廠的位置。

距離交錢的時間還有很久,黎簫不允許自己浪費。他必須親自走訪工廠實地。

不光光是他,黎瑞翔手下人,也開始了工廠的搜尋。

凌晨五點,綁匪再次打來電話,“今早七點,提前交易。”

“時間還未到,錢也未籌齊,早高峰即將開始。”黎簫深知,錢是不能提前給的,否則只會加速撕票。

“所以,就趕在早高峰之前,別特麼廢話。先拿一千萬美金。別耍滑頭!”

結束通話後,黎簫立即和父親共享資訊。

“搜尋任務交給我吧。”黎瑞翔說。

**

黎簫調轉車頭,向著約定的郵局而去。

時代的車輪滾滾向前,很多事物會被淹沒,而郵局是被淘汰的最徹底的。

六點五十五,黎簫出現在郵局的破舊院子裡,有個六層小樓,當中是個綠色的大郵筒。

電話響起,接聽。

“將你的箱子開啟,我要看看。”

黎簫抬眼,向著六層樓望去,也許裡面有一個望遠鏡,可以監視這邊的舉動。

索性,黎簫開啟裝錢的小提箱,夾起一沓鈔票,原地轉了一圈。

“把箱子丟進郵箱,向西走。”

黎簫依言照做。

在走出去約五百米時,黎簫兜裡的手機響了三下。

OK,這代表父親找到了笙笙。

黎簫立刻撥通了一個號碼,“隊長,該你們警局出馬了。”

**

黎簫在搜尋了幾處工廠後,將這個重任交給了父親的人,並且重點交代了注意事項,可能出現的點位。

黎瑞翔的人,有幾個曾是跟隨黎老爺子的屬下的後代,執行特種任務的,後從崗位上退下來。因而個頂個都是真正的好手。

相比那些刀山火海的任務,爬個樓、上個梯子都是拿手小菜。他們在六環外的舊廠,找到了睡得如死豬一樣的看守人。然而空間裡空空如也,桌子腿下有脫落的繩子。

幾個人三下五除二,將看守的給綁了。那兩人撲稜醒了,“什麼人?”

“你們抓的人呢?”

“人呢?怎麼不見了?”

人當然不會憑空消失,特種執勤人員圍在牆邊,看到窗框上有血痕。

所以,這是從窗戶跳下去了?

這樣的高度,怕是會有危險?

執勤人員如飛虎隊,迅疾地下了樓。在對著竺笙跳窗的位置,看到很多高草。而人卻沒有蹤影。

“如果少夫人,能做輕功水上漂,從高處跳下來也會沒事吧。”一個執勤人員揣度著說。

他們循著痕跡,在兩米外的高草處,找到了竺笙。竺笙筋疲力盡,還崴了腳。

“少夫人。”

只這一句,竺笙的淚水湧出來,她知道,黎簫的人找來了。

在訊息互通後,黎簫聯絡了警方,抓捕綁匪。而在郵局那邊,兩個人正在短刀相見。

各懷鬼胎的人,不能共富貴。

林卓和羅戰。

**

竺笙被送到了和白彥茹同一家醫院。

崴腳這種事,可大可小。倘若上到筋骨,很有可能竺笙一輩子不能再跳舞。

黎家動用了關係,讓醫院最好的骨科大夫,第一時間給竺笙的傷處拍了片子。黎簫也從老郵局趕到了醫院。

竺笙額頭上、手上、腿上的傷口,都被清理過了,她看起來很憔悴。在見到黎簫的一瞬間,終於止不住淚水如洩洪。

“白老師,白老師她怎麼樣?你們有沒有找到她?”

她忘記了自己的傷病和疼痛,滿心滿眼就只有那一個人。

黎簫攬著她在懷中,“對不起,我來晚了,讓你吃苦了。白老師吉人自有天相,你先養好自己的傷,這樣才能照顧她,是不是?”

骨科CT檢測出來,並未傷到筋骨,但醫生明令,要好好休養一段時間。這個期間的運動,靠柺杖支援。

“你怎麼那麼傻?敢從那麼高的地方跳下來?如果有個三長兩短,讓我怎麼辦?黎簫吻著她額頭,心疼地說。”

“黎簫,愛情使我過分地依賴你。可我終究是個獨立的個體,我要自救啊。你該為我驕傲,不是嗎?”

迷迷糊糊中,竺笙睡著了。一整夜的緊張、憂思、殫精竭慮,化為淺淺地睡意。她只睡了半個多小時,就醒來了。嘴裡大聲喊著“白老師”。

黎簫就在她身邊,問她:“做噩夢了嗎?”

竺笙滿頭都是汗,“我夢見白老師,陷入了沉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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