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攻的命令很乾脆,佈置的任務也很簡單明瞭。

具體的陣型配置,每個月都有大規模的演練。

鈐轄、都將以上的軍官要適應各種地形和有利不利條件,完成正確的佇列布署。

這都是最基本的戰術素養,隔三差五有專門考察的。

不過,畢竟大敵當前,軍官們沒在仇會洛面前一直晃悠。

他們很快回到指揮位置,督促自家部下。

張鵬帶著的,是龍驤軍的第四鈐轄司下屬第三都。

龍驤軍除了直屬本部和騎兵以外,共有五個鈐轄,每個鈐轄下屬四個都。

每個都將統中尉五名,隊正二十名,軍士四百人。

殿前司和龍驤軍的指揮架構很完善,幕僚和各司其職的軍吏體系也完整,所以很多時候,是右都指揮使蕭摩勒直接管理下屬的都將們。

鈐轄不常設,直屬的部下也少。

通常用是外軍將領回中樞接受培訓、進行述職的時候,用以近距離跟從皇帝。

這會兒張鵬上頭的鈐轄,是軍中有名的勇將,號稱“賽張飛”的張惠。

因為鈐轄是個空頭職務,張惠索性親自帶著人到處傳令。

“咱們第二鈐轄司的第三都、第四都,還有第三、第四鈐轄司的六個都,合計三千人先行。

第一都和第二都,騎馬跟在後頭,等候軍令,隨時佈陣或出擊。

另外,高歆所部會填充到前後兩隊之間。

負責兩翼的,換成侍衛親軍的騎兵.”

“我左邊右邊,分別是誰?”

“左邊是林三郎,右邊是曹定。

曹定的部下來的稍微慢些,但你無需擔心,二百步後他們必定趕上.”

張惠所說的林三郎和曹定兩人,張鵬都很熟悉。

林三郎是當年北京大定府的“黑軍”所屬,石天應部下的驍將,張鵬的同僚。

李霆率部去往關中以後,石天應作為副手跟著,但兩人的部下有很多留在河北的。

張鵬和林三郎兩人猜測自家下一步去向的時候,經常約了喝酒聊天;然後某日元帥府一紙公文,兩人前後腳都調入了禁軍。

曹定則是河北本地的老卒出身,但不是郭寧身邊的塘濼豪傑,而是靖安民的得力部下,當年跟著馬豹南下山東,在海倉鎮打過仗,此後歷經數十戰,積功而至都將之職。

大周的軍隊裡頭有個特點,就是中層以上的軍官們調動非常頻繁,很少有執掌一軍一地權柄數年之久的,差不多兩三年就要調換。

曾經有人勸諫郭寧說,這樣會導致將不知兵,兵不知將,引起戰鬥力的大滑坡。

但因為軍校的存在,周軍各部執行的操典完全統一,就算將不知兵,大家都把操典背得爛熟,指揮起來並無礙難。

至於兵不知將,更不必擔心。

大周的軍隊從屍山血海裡廝殺出王朝基業,前前後後不知承擔多少死傷,能在這個嚴苛環境裡尸位素餐之人,還沒生出來呢。

這種頻繁調動另有個極大的好處。

便是中層軍官們彼此往來極多,有強烈的團體意識,很習慣於將自身視為整個武人集團的一員。

因為人們互相熟悉,就算不認識的,也能透過幾個熟人扯上關係,乃至探聽到此人的性格才幹如何,沒什麼隔閡可言。

張鵬聽說自家左右是這兩位,頓時便放了心。

作為大軍突擊的第一陣,固然有最多的風險,但也意味著最大的功勞。

如果與自家並肩作戰的袍澤兄弟們還都特別可靠,那就風險小而收益大了。

這陣子張鵬隱約聽說,朝廷裡有人覺得應該把更多資源調動向南方,以用比較簡單的方法獲取利益,而非在廣袤草原持續投入,不斷廝殺。

這樣說來,皇帝忽然決定北上,隨行只有禁軍也就可以理解。

或許皇帝也在控制戰爭的規模,而在北方的進取姿態未必長期保持,以後可能都沒這麼好的立功機會了?

戰鬥即將開始,他沒有多想這事,轉而讓部下把戰馬領走。

他下屬的將士也在短時間裡完成了備戰的所有步驟。

除了刀盾手持住盾牌,還有很多人為了方便行動,把裹在甲冑外頭的披肩或短袍除下,掖在腰帶裡。

隨著他們的動作,人的叢林一瞬間轉化成了鋼鐵的叢林。

張鵬眼前所見,全都是鐵的甲冑,鐵的刀矛,鐵的盾牌層層疊疊排列。

左右兩翼林三郎和曹定的部下們趕上來並排的時候,同樣的鋼鐵叢林延展出去,好像流動在佇列裡的空氣也冷了下來。

張鵬以前所見的軍隊裡,總是充斥著強韌筋骨和血氣。

光膀子打仗計程車卒非常多,所以就連軍隊裡風行的院本戲劇裡,也有後漢三國時武將裸衣對打的戲份。

但隨著大周的財政漸漸寬裕,軍隊先是人人披甲,然後人人披鐵甲;鐵甲還先後換過兩批,每一批都更加厚實堅固。

軍隊越來越像是鐵打銅澆的長城,純粹的鋼鐵猛獸。

與之相比,人的血肉未免過於脆弱。

在這樣的甲冑保護之下,一個普通人都會覺得自己變強大了,彷彿不會受到任何傷害,敢在戰場上十蕩十決。

經驗豐富的將士會如何,那就不用說了。

張鵬若有所思:“如果蒙古人看到我們這般情形,有沒有可能,仗就打不起來了?”

張惠待要撥馬去另一都將所在,聞聽說道:“別勒古臺自家拱起來了聲勢,總不能不戰而逃吧?這一趟要是逃了,今後他就是整個草原的笑柄,不止蠢,而且膽怯!就連整個黃金家族,都要當他是個屁!他總得打一下的!”

張惠揮了揮拳頭,哈哈一笑:“他打一下,我們也打一下。

對準了他的腦袋,正好一錘子買賣,贏了通殺!”

張鵬向他揮手,示意他快走。

剛壓住將士們輕敵大意的心態,勒令所有人謹慎,這位新來的鈐轄再這麼說下去,將士們又要過度放鬆了。

在他兩人談話時,前方廝殺的周軍騎兵往陣後退去。

步卒們站到了真正的最前線。

張鵬揮手的時候,空中有尖銳的響聲傳來。

張惠也不耽擱,立即催馬離開。

蒙古人逼近了,或者說,是周軍的第一陣逼近蒙古人了。

接下去的廝殺,就要依賴都將們的指揮,不需高階軍官越俎代庖。

距離到二百步內,蒙古人的輕箭拋射已經能威脅到步卒,眼神銳利的將士稍抬頭,便看到空氣中密集的箭矢飛來。

起初看到的,是整支箭矢,瞬間箭矢變短,只有箭簇不斷放大,那是箭雨在下落。

刀盾手們立即舉盾,槍矛手和弓手們抬起手臂,用鐵製的披膊和護腕遮擋面門。

箭矢落在鐵甲上,發出叮叮噹噹的響聲。

蒙古人的戰術從來如此。

己方有盾牌和厚實鐵甲的掩護,眼下傷亡的情形十分有限,只消軍陣不亂,頭幾波箭雨肯定是能頂過去的。

箭簇和甲冑繼續碰撞,響聲密集。

通常來說,因為騎兵到了一定距離就得轉為橫向遊走的緣故,從一個方向襲來的箭雨不會始終持續。

但這一次,好像延續的時間有點長?

有將士好奇地抬頭瞥一眼前方,想看看壓上來的騎兵大概有多少。

但他一眼看去,頓時驚呼:“這是見鬼了?”

其他的將士陸續也看到了眼前情形,有人稍稍疑慮,也有人忍不住怒喝:“是我眼瞎了還是蒙古人瘋了?想靠這個贏我們?這也太瞧不起人了吧!”

周軍中樞指揮的將帥們,透過哨探和熱氣球的瞭望,自能瞭然戰場局勢。

但軍中普通將士還真是吃了一驚。

原來此番兩軍接近,蒙古人動用的竟然不是騎兵,而是一支規模不小,還相當嚴整的步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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