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山不狃見狀,不由心下一陣煩躁。

舉起手就要拍上面前的案几。

但他轉念一想,手掌卻又遲遲沒有落下。

過了好一會兒,他又提起茶罐,是替子路又倒了一盞茶水。

“仲大人,所以這次你前來費邑,是不是想要不狃帶兵殺入曲阜,以解季氏之危?不過……此舉如若失敗,那便無異於謀反,這後果也非不狃所能承受的。

仲大人對此卻說得如此的輕描淡寫,恐怕也不合適吧?”

“費邑作為季氏主邑,若是家主當真陷於危難,大可前來費邑躲避,不狃自當侍奉,並確保家主無虞。

但是……眼下家主卻依舊身在曲阜,不狃又豈能冒天下之大不韙,率兵前去?”

“還望仲大人能夠理解不狃心中的難處!”

子路卻是淡然一笑:

“大人是有所不知啊,主公他倘若是來了費邑,此舉可謂是大敗!屆時,只怕會更加落人口實,季氏一族只怕轉眼間便要有傾覆之禍啊!”

“而費邑終究不過是一座孤城,若以我魯舉國之力傾力圍剿,且無外援,試問大人又能堅持得了多久呢?”

“費邑可不同於郈邑,郈邑背靠齊國尚且失敗!而如今費邑就在魯國腹地,四周都是魯國的地介面,公山大人認為,費邑還能依靠齊國嗎?”

公山不狃一邊聽著,一邊是喝了一口茶水,又遲疑許久,這才開口道:

“那……依子路之見,不狃應當率軍前往?”

子路卻也不說話,只略微是點頭示意了一番。

公山不狃卻又是捋了一下鬍鬚,並不無擔憂的回道:

“只是……我若是發兵曲阜,領兵在外,費邑必然空虛。

若是有人前來偷襲我費邑,費邑一旦失守,我豈不是要走投無路?”

子路見狀,卻是神色淡然的微微一笑:

“呵呵,費邑城牆高大,只需得少量的兵馬便可固守!公山大人身為邑宰,恐怕不會不知道這一點吧?再者說,大人都帶兵前往曲阜了,難道他們還能分兵來攻打費邑不成?”

“還請大人不必遲疑,正所謂養兵千日,用在一時。

現如今正是大人建功之時!難道,大人就不想著日後如何澤被後嗣嗎?”

公山不狃聞言,不由是又騰地一下站起了身來,但隨即卻又是突然坐了下來,並又是拿起茶盞,小狎了一口:

“此事……終究太險,且容不狃再想上一想.”

子路聞言,知其已然動搖,便是繼續趁熱打鐵,慫恿道:

“大人如今已耽擱了許多時候。

這時間久了,誰也不知道都城之內是何種的風雲變幻。

如今仲由又不再家主身側,這萬一……在此期間主公他遭遇了不測,叔孫氏和孟氏再一起發難,做出什麼出格的事情。

到那時,可就一切都太遲了!”

公山不狃一邊聽著,一邊又無言以對。

顯然,他還在做著艱苦的思想鬥爭。

突然,在沉寂了許久過後,突然是又聽得他發出一陣沉嚀聲來:

“仲大人,還請容我再考慮考慮,不管怎樣,不狃都會盡快做出決斷!”

子路當即將手中的茶盞一飲而盡,隨後站了起來,鞠身道:

“那仲由便且先回驛館,在那靜候大人的音訊!”

子路一個拱手,便正準備往門外退去。

公山不狃見子路要走,又出言道:

“仲大人,若是不狃此刻就此放你離去,你可願離開?”

子路思索一陣,知他此言依舊是為試探,便是淺笑一聲,並頗為堅決的搖了搖頭:

“由使命未成,不願就此離去!”

公山不狃卻是反問道:

“哦?大人這又是何故?難道是非要逼得不狃背上謀逆的罪名才肯善罷甘休嗎?”

子路依舊是面不改色心不跳,並坦然道:

“由不願意就此離去,一來,是因不能就此完成家主和尊師的囑託,實是有愧,二來,也是因為如果由就這般回到曲阜,定會令他人見疑,屆時只怕叔孫氏和孟氏更會加緊謀害主公!”

“公山大人如今可以說是主公唯一的指望,正所謂‘食君之祿,忠君之事’,由的死生事小,整個季氏的安危卻是大事!仲由雖不及公山大人在季氏資歷長久,但既獲主公知遇之恩,也不敢不報。

仲由為救季氏,縱是身死,也是死得其所!”

子路說完,便欲轉身離去。

公山不狃目送他離開,兀自將茶館放入火爐之上,水很快就被再次燒開,併發出了一陣陣“噗噗”的聲音。

而公山不狃此時正望著窗外,想著心事,竟是對此毫無察覺。

這時,叔孫輒又乍然趕到,看到公山不狃發愣,當即是走到火爐旁,取過溼麻布,將那茶罐提起:

“公山大人,水既已沸,若是再不拿開,這水可就要煎幹了!”

公山不狃回過神來,叔孫輒這一番話,其意是再明顯不過:那就是在提醒他,如果他不好好把握這一次機會,還在那猶豫不覺,那到頭來,就只會是錯失良機。

就好像是這一壺沸水一般,到頭來啥都剩不下了!

“哎……子張啊,你隻身投來費邑,終究是截然一身,卻是不能與我相提並論的啊。

你或許只識得這其中的大利,卻依舊是不能設身處地的替我著想啊!”

(叔孫輒:字子張)

只見叔孫輒又是坐在方才子路所坐過的那一張客位上,並是言道:

“輒知道,公山大人所擔憂的,乃是大人的家眷!”

公山不狃回過頭來,不由嘆息道:

“你既知道,又何必再勸?為今之計,唯有固守費邑,方得長久啊!”

叔孫輒卻是搖了搖頭:

“大人此言差矣!輒卻反倒以為,固守才是自取滅亡之道啊!大人若真以為能夠得以苟全於費邑,卻又何必要在左右安排了那麼多的看守?難道大人不是在擔心會成為第二個公若藐嗎?”

“既是有郈邑的前車之鑑,想必大人其實比誰都清楚,費邑雖是城牆高大,兵甲眾多,但終究是無用啊.”

“更何況,如今是上天要把這份大功勞贈予大人!大人若不趁此良機,成就此功以恩澤子孫,卻又更待何時呢?”

“大人向來果敢,卻為何遲遲要在此事上一味的拖延呢?”

叔孫輒的話,讓公山不狃也是眯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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