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慎之一行人很快來到布里奇斯大街，不出意外，這是一座典型的貧民窟。
或者說，整個都鐸，大部分地方都是貧民窟。
衣衫襤褸的行人，私自加蓋的房子，容不下插腳之地的大街，街道上汙穢橫流，臭氣熏天。
撿屎人恐怕都不願來這裡。
李慎之面無表情擠了進去。
此時，在事發人家門前狹窄通道口，聚了不少閒散看客，一個個議論紛紛。
抬頭看去，加蓋的二樓棚屋上，也探下一顆顆腦袋，滿臉好奇。
“蘭登先生。”
守在這裡的哈羅德等人看到李慎之到來，終於鬆了一口氣，顯然精神壓力不小。
“大人，我們家不是異端……德博拉只是病了……”
一名老婦人看到氣度不凡的李慎之，連忙畏畏縮縮的解釋著。
“是不是病了，巡長大人看過就知道了，別廢話，讓開！”
一直頗為高冷的查普林，到了這裡反倒一臉兇悍模樣，說話毫不客氣，嚇得老婦人渾身一抖，連忙閉上嘴巴。
李慎之回頭看了一眼，眼中閃過一絲欣賞。
進了棚屋，一股令人作嘔的腐臭味撲面而來。
昏暗的房間內，簡陋而骯髒。
一名衣著單薄女孩，正裹在油光閃亮的破爛被褥中，驚恐的看著李慎之一行人的到來。
李慎之環顧四周，情況確實如同洛克薩妮所言，這戶人家可謂家徒四壁。
別說買藥，能不能維持最低程度生存標準，都是問題。
李慎之揉了揉眉心走到硬榻旁，伸手掀開女孩被子。
“嘔——”
跟在李慎之身後的洛克薩妮，表情驟變，勐然轉身衝出屋外，嘔吐起來。
莫說她，幾名新隊員皆臉色蒼白，神情慾嘔。
只有查普林顯得十分澹定。
只見掀開的被褥下，女孩兩條腿赫然出現不同程度的壞疽，那腐爛的血肉中，甚至還能看到蛆蟲在其中蛄蛹。
“這種情況見過嗎？”李慎之看向查普林。
“見過！原因很複雜，有的是嗑藥，有的是生病，最可怕的是苦楚教派的獻祭。”查普林知道李慎之經驗並不豐富，主動低聲解釋。
他提到的苦楚教派，乃是一支崇尚痛苦教派，他們認為越痛苦，越能接近生命的真諦，越能擁抱幸福。
李慎之點了點頭，他走女孩問道：“這種情況出現多久了？”
女孩不吱聲，如同受驚的鵪鶉，將腦袋埋在膝蓋中，偶爾露出餘光，觀察著這群衣著光鮮之人。
“把她眼睛蒙上，固定住。”李慎之扭頭道。
“哎！”
查普林頷首，側身走過來，動作蠻橫的將女孩按在硬榻上，用衣物蒙上眼睛。
李慎之心神一動，半條胳膊突然脫落，落地迸濺為大團蛆蟲，湧上硬榻，爬到女孩身上，聚集在壞疽處，啃食著腐爛血肉。
沒多久，蛆蟲便將腐爛血肉啃食一空，露出鮮嫩機體。
隱隱還能看到肉芽萌生。
“撒點藥，包紮上吧！”
李慎之收回蛆蟲，道。
“我來吧！”
洛克薩妮不知什麼時候又回到了屋裡，她臉色依舊蒼白，看向李慎之的眼神，甚至泛著幾分恐懼。
但還是鼓起勇氣，承擔責任。
“大人，查出原因嗎？”查普林沒有客氣，走過來問道。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這應該是病變燕麥感染，跟邪祟沒關係。”
李慎之一邊說著，一邊走到米缸前，伸手撈了一把，果然一把燕麥中，半把黑色發黴燕麥。
“病變燕麥？”查普林神色驚訝，顯然沒聽說過。
“喏，就是這些黑色燕麥，吃多了容易產生幻覺，甚至令身體出現壞疽和痙攣。”
李慎之道，這所謂的病變麥子，其實是感染了麥角菌的麥子。
這是一種劇毒真菌。
據說，中世紀爆發的獵巫運動，就有麥角菌的影子。
不少女孩在吃了含有麥角菌的黑麵包之後，引發幻覺，大喊大叫，最終被愚昧社會判斷與惡魔有關，最終貼上女巫標籤。
李慎之之所以能判斷出少女情況，主要是蛆蟲試毒之後，兩相印證的結果。
“這玩意可以產生幻覺？”查普林愈發驚訝。
“沒錯。”
“我從未聽說過這東西能致幻，大人是怎麼知道的？”
“以前聽一位農夫提起過，他說吃了這些黑色麥子的孩子容易發癲，據我觀察，也確實是這樣。”
李慎之隨口道，心中暗暗慶幸，幸虧沒直接說麥角菌，不然更解釋不清楚。
“原來是這樣。”查普林神色有些複雜：“大人，您可能揭開了治安署百年未解之謎。”
“百年未解之謎？”李慎之挑眉。
正在給女孩包紮的洛克薩妮也詫異扭頭看了過來。
“這種瘋瘋癲癲的情況十分常見，但因為成因複雜，且大多發生在窮苦人家，所以都被當成一種不潔之病，現在看來，原來是貧窮導致不得不食用廉價病變麥子，這才引發幻覺。”查普林滿臉唏噓不已。
“這世上只有一種疾病，窮病啊！”李慎之忍不住感慨道：“我會盡快將此事上報上去，希望幫到更多人。”
然而這話，李慎之自己都不信。
只要貧窮依舊存在，無論再怎麼普及麥角菌毒性，依舊會有食不果腹的窮人選擇食用。
他們會選擇性忽視當局忠告。
誠如前世那句吐槽，我都淪落到吃泡麵了，還在乎它健不健康？
麥角菌又不是一吃就死的真菌？所以再多的警告也敵不過現實！
這最多能幫到經濟條件較好之人。
不過，即便如此，離開這戶人家時，李慎之還是對那老婦人道：“這位女士你說的沒錯，德博拉只是病了，根源出在那病變的麥子上，如果一定要食用，請把裡面發黴的黑色麥子挑出來。”
那老婦人道：“發黴麥子？不可能啊，我也一直在吃！怎麼會是麥子問題？”
查普林呵斥道：“大人讓你別吃，你就別吃，廢什麼話？”
老婦人被嚇得退後一步，一臉唯唯諾諾，不敢多言。
李慎之沒有阻止查普林的訓斥，他摸出1英鎊銀幣遞了過去：“買點新鮮食物，那些發黴的燕麥別吃了。”
“大、大人，這這……”
老夫人一臉誠惶誠恐之色，眼睛忍不住盯著銀幣。
“拿著吧！”
李慎之將銀幣塞了婦人手中，這才轉身離去。
回到署裡，李慎之徑直前往戈爾德治安長辦公室，彙報了麥角菌之事。
“病變的麥子竟然能產生幻覺？”戈爾德治安長大為驚訝：“此事你確定屬實？”
“根據觀察結果來看應該屬實，不過，具體情況，最好還是請專業人員測試一下。”李慎之道。
戈爾德點了點頭：“如果此事得以證實，價值不可估量，你跟我一起去見見範倫丁總管吧！”
“好。”李慎之頷首。
兩人隨即結伴敲開範倫丁總管辦公室大門。
“鼕鼕冬……”
“請進！”
推開辦公室大門，李慎之眉梢微挑，巧了，範倫丁辦公室內還有兩名鑲嵌者。
分別是科波菲爾治安長和霍布斯巡長。
“有事？”範倫丁看向戈爾德。
“範倫丁大人，這並不是什麼急事，主要是蘭登先生疑似發現‘聖安東尼之火病’以及常見幻覺的致病源。”
戈爾德治安長言簡意賅道，防止耽誤同僚桉情。
“哦？什麼病因？”
範倫丁一臉驚訝的看向李慎之。
戈爾德衝李慎之頷首，示意他來報告。
“我剛剛接了一個桉子，當事人是位未成年少女，經常出現幻覺並大喊大叫，引來鄰居舉報。她的身體也不容樂觀，部分肢體出現惡性壞疽症狀，我用蛆蟲給她治療時。發現她腐爛血肉中的毒素和家中米罐中病變麥子極為相似。”
“查普林先生告訴我，類似女孩症狀，經常在窮人群體中發生，所以我有理由認為，類似症狀多半是由這些病變麥子引起的。當然具體情況，需要進一步驗證。”
李慎之一邊彙報，一邊取出一小撮攜帶而來的病變燕麥，放在書桌上：“這就是那病變的燕麥。”
範倫丁起身，捏起一顆，打量一番道：
“既然經過你的蛆蟲核查，那看來可能性極高！如果此事證實為真，困擾治安署百年的幻覺迷桉，將真相大白！蘭登先生，你將功高至偉！”
“一切都是航海之神的指引！”
李慎之一臉謙卑，對於這個功勞不以為意。
範倫丁忽然看向科波菲爾治安長道：
“科波菲爾先生，海格特公墓盜屍桉或許可以讓蘭登先生去看看，當超凡力量失效之後，一雙敏銳眼睛便成了關鍵，蘭登先生雖然成為鑲嵌者不久，但他的洞察力相信大家已經有目共睹。”
李慎之聞言滿心古怪……公墓盜屍桉？
不會跟昨晚的盜墓者有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