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男人寬闊的背影占據了整個螢幕,當他走到之後,觀眾才發現螢幕上的場景都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這竟然是一個轉場鏡頭。

林萱兒撓了撓頭,她覺得自己又有些看不懂了。

如果是戲中戲的話,為什麼佈景會變呢,而且還變得這麼徹底。

此刻的場景已經變成了一個亮堂的套間,房間裡隨處可見的都是價值連城的工藝品。

一個男人坐在一張鑲著鑽石的躺椅上,第一眼看過去還以為他是哪個部落的酋長。

兩個字,有錢。

這個男人便是周弋陽組裡的第三位演員。

這時候羅晨和蘇音小心翼翼地候在男人旁邊,竟然一句話都不敢反駁。

“你們啊.”

男人搖了搖頭,一副恨鐵不成鋼的表情:“都拍得什麼!他是你弟弟,你怎麼演的跟木頭一樣!”

“你再說!”

蘇音突然怒了:“我對我弟弟哪裡不好了!”

導演並不在意,轉頭看向了羅晨:“你的問題,太輕浮了,我沒看出來你對演員的執著。

你知道嗎,你要想在這條路上走下去,需要更多的熱情,你要燃燒你自己!”

“燃燒?”

羅晨沉思了起來:“暹羅點著了會被燒死嗎?”

沒有人回答他這個無理取鬧的問題。

導演抓過那疊錢,突然就落淚了。

“弟弟,把這些錢拿去,買幾件衣服.”

觀眾這裡倒是都看懂了,導演這是在講戲呢!他模仿蘇音的表情可以說是惟妙惟肖的,那種女人的媚態,姐姐的關懷,都被他揣摩並演了出來。

汪星蕊看得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然而導演的講戲還沒結束,他剎那間又變成了另一個人。

他在扮演弟弟,他抓起那些錢,把它們狠狠地砸在了地上。

歇斯底里地說:“你看不起我!我不缺錢!”

然後又要抬腳在那些鈔票上踩幾腳。

“反正是假的.”

林萱兒都看傻了,不止是為這位演員的表演,她還挺可憐那些鈔票的。

蘇音很自然地接了下去:“其實這錢,是真的.”

她彎下腰,把地上的鈔票又一張張地撿了起來。

鏡頭對著她蹲下的背影,她散落的長髮,一地的鈔票,停留了片刻。

羅晨握緊了拳頭,又不自覺地鬆開了。

他慢慢地蹲了下去,蹲在了姐姐旁邊,說:“姐,對不起.”

導演走了過去,自顧自地開始鼓掌。

“還不錯,雖然沒我演的好就是了.”

他不知道從哪裡拿出來了一個攝像機,對準了自己:“action!”

又是熟悉的強光。

不過這一次倒是證明了張應遠的猜測,這道光竟然真的是閃光燈。

光線消失後,場景來到了一個飯店。

實際上很多觀眾看過去,覺得這個佈置的話,更像是一個食堂。

反正看起來不怎麼洋氣就對了。

三人坐在角落裡的桌子那兒,導演悠悠地坐中央,眯起眼睛,老神在在地哼著首老情歌。

蘇音侷促地站了起來,輕咳一聲。

羅晨認真地在辣子雞裡挑雞塊,沒辦法,一眼看過去,裡面都是辣椒。

三個人明明在一張桌子上,心卻不在一起。

“咳咳,”蘇音又咳了一聲,這才是喚起了其他人的注意:“導演,我敬您一杯酒!我先幹了,您隨意!”

她豪爽地拿起白酒瓶,往杯子裡倒滿了,然後猛地仰頭一灌,全喝了。

即便唐玥知道這拍戲肯定用的是白水,可看到這一幕的時候,她心裡還是有些不舒服的。

最感慨的人是汪星蕊。

因為她也是個姐姐。

她家裡還有個弟弟。

好在她弟弟沒有片子裡這個弟弟讓人無語。

蘇音果然是嗆到了。

她猛地咳了好多下,眼淚都出來了,然而臉上還要陪著笑。

可以說,她這段表演相當動人,很是生活化。

只要是有過相同經歷的人,看到這段表演的時候,一定是會有所感觸的。

導演甚至都沒有搭理她,繼續閉著眼哼著歌兒。

還是羅晨忙站了起來,給姐姐遞過去一杯白水。

“你幹嘛啊,傻不傻!”

導演終於是睜開了眼睛。

“其實我今天來,是有件事要告訴你的.”

他從桌子上拿走了一根牙籤,開始毫無顧忌地剔牙。

林萱兒悄聲說道:“要演好這個角色還挺有難度的,一般人恐怕做不了這種扮醜的犧牲.”

羅晨乖巧地盯著導演,完全沒有了剛才的戾氣。

“導演,這事兒和我有關係嗎?”

“有啊.”

導演頓了頓,他的小眼睛在整張圓盤子一般大的臉上顯得賊眉鼠眼的。

他伸出手,正要碰到酒杯的時候,羅晨自己就先一步替導演滿上了。

導演輕笑一聲。

“一口,意思一下.”

他真的就抿了一口。

然後導演才語重心長地說道:“製片人說了,你不太適合這個角色.”

怦。

是杯子碎了。

蘇音不小心打碎了酒杯。

她第一時間衝到羅晨的身後。

用雙手捂住了他的耳朵。

羅晨的眼神是空洞的。

他麻木地盯著前方,一句話不說,連眉毛都不動一下,像是被人按下了暫停鍵。

寧莽看到這裡心一抽,他莫名就很難過。

“所以,我是那隻折耳?”

導演皺起眉頭,像是沒聽懂羅晨的話。

他拿起筷子,飛快地把辣子雞裡所有的雞肉都挑了出來,塞進嘴裡。

“抱歉,我得走了.”

滿嘴流油的導演邁著輕快的步伐,哼著歌兒離開了。

“加菲多好,吃得多長得胖.”

這是導演離開時說的最後一句臺詞。

唐玥咬著嘴唇,片子裡已經出現三隻貓了,可她似乎還是不太懂它們的含義?接下來是一個空鏡頭。

是海,是陽光下平靜的沒有波瀾的海。

還有嗚嗚嗚的吹海螺的聲音。

“該吃藥了!”

一個聲音響起,螢幕碎了。

準確說,是一個鏡頭碎了的轉場。

赫連北上場了。

觀眾不少人開始鼓掌,這是之前任何一個演員都沒有的待遇,這就是國民度。

董殷殷她們早就沒打麻將了,一個個看得入迷。

“你總算出現了啊.”

赫連北穿著一身白大褂出現了,此刻的場景變成了一個冷冰冰的,只有白色,沒有彩色的房間。

房間裡掛著一張壁畫,是水彩筆畫的大海。

房間裡有三張床,分別躺著羅晨,蘇音,導演三個人。

他們都穿著病號服,瞪大了眼睛,一動不動地盯著天花板。

羅晨的床上還有一本快被翻爛了的詩集。

“今天又做了什麼.”

赫連北面無表情地走到他們旁邊,往每個人的手裡塞了一個綠色的藥丸。

林萱兒猛地拍了下汪星蕊的大腿,有些激動:“這個藥丸我記得,之前鏡頭裡出現過!”

第一個開口的是羅晨:“讀了詩,去了海邊,拍了戲。

辣子雞沒有肉.”

他用的還是一開始的舞臺劇的語氣。

浮誇,卻鏗鏘有力。

這時候有些觀眾已經不敢看下去了。

一開始他們以為這是喜劇。

現在來看,應該是一部荒誕的,黑色幽默的電影。

蘇音用的是哭腔:“見到了弟弟,去了海邊,還好他在.”

輪到導演了。

他高聲朗讀道:“拍了戲,他們演砸了,飯很好吃.”

然後三人在赫連北的注視下,把藥丸吞了。

赫連北搖了搖頭:“等哪天你們什麼都沒做,就可以出去了.”

當他走後,房間裡的燈滅了。

當一束光亮起時,羅晨已經站在了光亮中間。

這一幕倒是像極了舞臺劇。

張應遠不住地點頭,不說劇情,光是周弋陽在這部戲裡用的各種拍攝手法,就看得出他的用心。

這竟然是兩天拍出來的,他都不敢相信了。

羅晨穿著病號服站在光中,手裡捧著《詩集》。

抑揚頓挫地念道:“我又一次出現了那種感覺,渾身不停地抽搐,忽然回到了多年前的那一天。

我的整個身體像片衣服一樣地鋪在地上,四周的嘈雜聲一下子消失了,我腦子裡一片空白。

當讀到第一句詩時,我看見了世界上最藍的一片天,很純潔很殘忍,清靜一下就讓我徹底崩潰。

那一刻起我感覺我是神的兒子,我好像看見了自己的終點,而他們還在毫無目的地東奔西跑。

我感覺他們都是白痴.”

光滅了。

它來到了蘇音腳下。

“昨天我又夢見你了。

你還是那個樣子。

你說,都十多年了,你怎麼還沒有變老呢?姐姐都老了。

你還記得那隻折耳嗎?你養的那一隻。

媽媽說,它和我很像,有缺陷。

你和我不一樣,媽媽和我不一樣。

你們像是漂亮的……白貓。

後來折耳咬死了白貓。

弟弟,姐又見到你了.”

光到了導演這裡。

他摸了摸肚子,憨厚地笑了:“吃胖了,不想說話.”

三個人腳下同時亮起了燈。

鏡頭一轉,他們張開雙臂,向著大海跑去。

[全片完]。

三個字赫然出現,才把情緒裡的觀眾拉了回來。

他們不管有沒有看懂,只有種感受,很難受。

虞蓮好奇地問道:“周導,為什麼羅晨是暹羅?”

“因為暹羅像狗,可它再像,也是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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