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294 女巫

白色野獸停在沛河的堤岸上，發動機怠速運轉，車廂裡燈光明亮。

莊續騰和莫甘娜都在後廂，他們中間是一張三腳摺疊桌，上面放了點零食和之前打包的食品、飲料。

兩個人不想去別的地方，尤其不想這麼早回家，於是就將車開到這個無人的區域，邊吃邊聊。

莊續騰讓怨靈控制臉部肌肉，於是一張被莫甘娜形容為“死人臉”的表情就出現了。

“這樣不行，顯得太刻意了，唯一的優點是它非常穩定，好像你沒法被逗笑或者氣炸似的.”

莫甘娜伸出雙手，說道：“讓我給你調整一下表情，然後你保持住，應該會好一些.”

莫甘娜的指頭有些涼，還有略微溼潤的感覺。

如果使用超算武技，還能察覺到手指的微微顫抖。

雖然她努力將注意力集中在莊續騰的表情上，但每次目光對視時，她都會顯得有些緊張，而且越來越緊張。

“把我當成個稻草人，怎麼擺弄都行.”

莊續騰發現自己的嘴角已經被她來來回回撥整了好幾次，知道她的緊張程度已經太高，便想安慰一下。

“我先放鬆肌肉，你……”

“閉上嘴，說話會影響臉部肌肉，我就得重新擺.”

莫甘娜臉紅了片刻，然後用指甲壓著莊續騰的面板，嚇唬他道：“搗亂就給你破相！然後施加女巫的詛咒！”

莊續騰雙手抬起，瞬間抓住莫甘娜的手腕，然後問道：“根據書上的記載，女巫詛咒是一生都無法去除的嗎？”

“誒誒？你的動作好快，我都沒反應過來.”

莫甘娜看著被固定的手腕，只覺得很有趣，一點也沒有緊張的感覺。

“呃……女巫詛咒很難去除，因此被人誤會為是一輩子的事情。

你從我給你的書裡看到的？裡面的東西來自不同時期、不同的教派，會有一些偏差。

沒有哪句話是一定沒問題的。

把我手鬆開.”

莊續騰沒有鬆開她的手，直到把它們按在自己臉上。

“不弄了！”

莫甘娜收回雙手抱在胸前，兩隻眼睛用力瞪著莊續騰，表達自己的不滿。

“你只是找藉口來耍我，根本不想真正練習隱藏情緒的本領。

我……”

“我錯了，我真的需要練習，我不鬧了.”

莊續騰趕緊坐好，雙手放在腿上，說道：“你弄吧，求求你了.”

“呼……你要不求我，我還真不想費力。

真別動了！”

莫甘娜擺弄了差不多二十分鐘，調整出一個嚴肅、冷靜、若有所思的表情。

她從隨身的包裡翻出化妝鏡，將這個表情照給莊續騰看。

“這個表情是不是很經典？曾經教會的主教都要練習這個表情，他們說這是光明神對世人露出的真容.”

莊續騰運用超算武技·五閃，細緻感受臉部肌肉的位置狀態，將它牢牢記住。

“光明神就是這樣的？”

他問道。

“只是神態，又沒說光明神長成這樣。

根據教典的記載，每個人看到的光明神都是不同外貌，但神態上沒有區別。

教會認為神靈沒有確定實體，也不依賴實體，它由態度、力量和智慧構成。

你能發現這個表情的優點嗎？”

莊續騰對著鏡子擺弄表情，努力去理解，但最終只能搖頭：“感覺不出來，但是我應該能維持住這個狀態。

可能看起來更自然一些，不像之前好像憋著臉.”

“哈哈，對嘍，就是沒什麼優點.”

莫甘娜坐了回去，面帶微笑看著莊續騰，說道：“你要是刻意討好我，一定能編出十條八條優點來。

我個人也覺得這個表情除了符合人的自然狀態外，沒有任何優點。

歷史上的主教們都在往自己臉上貼金，給表情賦予了特殊的意義。

你一說人為控制表情來掩蓋內心想法，我立刻就想到了這件事.”

莊續騰照照鏡子，然後放下，說道：“克服了之前表情的缺點，這就是它最大的優點。

誒，莫甘娜，你也會擺這個表情嗎？”

“不會。

我可沒有對著鏡子做這個樣子.”

莫甘娜微笑著搖搖頭，說道：“我小時候喜歡去看家裡的舊畫，好多過去主教、大主教的畫像，都是這個表情，所以我印象很深。

奈客，你練習這個，是要去非常危險的地方嗎？”

莊續騰點點頭，說道：“我要去和一些危險的人談話，放出一些假訊息。

我沒法告訴你具體的任務資訊，我只能向你保證一點：我不是去坑害好人.”

莫甘娜輕輕咬了咬下唇，緩緩抬起雙眸，目光微微抖動。

“奈客，你在我不知道的任務中，有沒有殺過無辜的人？”

“有.”

莊續騰斬釘截鐵地說道：“有些人是我要殺的，他或許不該死——我不能確定，但我的確把他殺了。

我從小接受的教育裡面也有道德和法律規範，偷襲不道德、未經審判而殺人是破壞法律，這兩種事我都做過。

我是為錢乾的——僱兵任務本就是為錢——在這方面，我也沒有什麼可辯解的。

我唯一能拿出來給自己維護一下的只有兩條：任務之外我沒殺過不相干的人，任務之內我沒殺過手無寸鐵者.”

“我應該把你抓起來，”莫甘娜低下頭，低聲說道：“但要在我自首之後……”

莊續騰聽出她話裡有話，便追問道：“發生什麼事情了？”

“前幾天抓到一個混蛋。

我知道他賣毒品，害死了好幾個人——這樣的毒販很常見，都是些貪得無厭的低階幫派成員。

不過這一個傢伙，我知道他喪心病狂，連孕婦都……我見過死者的屍體，那太慘了……”

莫甘娜兩隻手交叉著握在一起，手背上肌肉繃緊。

她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緒，低著頭說道：“我抓到他，卻沒能找到足夠的證據。

一小包藍色晶體，只有五克左右，只能證明他保有毒品，不能證明他販賣。

根據沛城法律，他接受兩個小時的教育之後就會被放走.”

“他非常得意，嘲諷我。

從他的話裡，我感覺他提前接到了訊息，將對他不利的東西轉移走了。

他也可以逃跑，但被我抓起來然後輕罪甚至無罪釋放，其實能為他下一階段自由活動帶來便利。

我這一次沒能將他定罪，下一次想要申請逮捕、搜查和審問都會很麻煩.”

莫甘娜抬起頭，明亮的眼睛看著莊續騰，說道：“我知道我不能放他走，於是他死了，我殺的。

呵呵，他還帶著手銬，也算是手無寸鐵吧……奈客，我偽造了現場，讓它看起來像是個意外。

我只敢給你說這件事，你覺得……”

莊續騰撓撓頭，說道：“我讀書少，不懂什麼大道理，也不太會安慰人。

我就一個想法：現在外面有許多好人被壞人害死，我害死幾個壞人有什麼大不了嘛？尤其像你這樣，你很確定他是個特別惡劣的毒販，那你殺了他就殺了，我會為你鼓掌.”

“你真這樣想？”

“廢話！當然就是這麼想的。

你剛剛還誇我對你說實話呢！莫甘娜，我也不是不會說謊話，我也經常欺騙敵人，但我完全不敢騙你。

我怕你生我氣然後就跑了，那我可後悔死了。

另外拋去這點功利心，我見到你的時候也沒有說謊騙人的那種……怎麼形容呢？那種需求、衝動和警覺意識？”

莊續騰揮動手臂，因為表達不清而著急的模樣：“肯定你能懂我什麼意思！”

“看你急的！我又不是要審問你或審判你，別緊張.”

莫甘娜右手扶著胸口，說道：“我不怕殺人，尤其是殺壞人，我就是覺得沒有給他進行審判是不對的.”

莊續騰微微皺眉，感覺有些句子在頭腦中出現。

他定了定神，便說道：“對，沒有調查就沒有發言權，因此那個傢伙該不該死，誰仔細調查了，誰才有發言權。

因此你調查了，你絕對有判斷的權力。

你想想，就算你把他帶回去，上交的證據也都是你調查的。

判案的法官會比你更瞭解情況？或者我這麼說：他說那人該死，你會長舒一口氣嗎？”

“呃……”莫甘娜愣住了，她用力眨眨眼，透過四下觀望的方式讓自己大腦重新運轉起來。

“奈客，我感覺你說的很對，但為什麼會得出我比法官更有裁量權的結果？而且……你在暗示我需要法官來擺脫處決壞人的心理負擔嗎？”

“嗯？我表達的意思有這麼偏嗎？”

莊續騰撓撓頭，說道：“莫甘娜，我不太會說話，你就按字面意思理解——我怎麼覺得有點古怪呢？我是想說，這件事上，你把那人殺了絕對沒問題，有問題的是沒能獲得足夠的證據，也就是沒能達到預期。

我個人感覺你不是因為殺人產生了心裡負擔，而是覺得沒能完成你的心理預期。

哎！對，我要表達的是這個意思！”

“我有點頭暈.”

莫甘娜捂著額頭，閉著眼睛仔細想了想。

“不對不對，後面這部分我聽懂了，謝謝你的分析。

前面那部分卻……”

“哎呀呀，就當我胡說了一點東西，你不能透過說它是歪理邪說來審判我吧？”

“我是女巫，又不是審判庭的，你怕什麼？”

莫甘娜總算笑了笑，也不糾結剛才的混亂。

不過她記住了“調查和發言權”的關係，也記住了法官沒她更懂罪犯的歪理。

“所以說，你總體上覺得我沒錯？”

“總體上沒錯，細節上還可以改進.”

莊續騰說道：“下次遇到這種事，你可以叫上我，我只要有空就不收你錢。

我可以幫你看看現場，琢磨琢磨壞人，同時還可以用來嚇唬人。

你抓到罪犯，如果pcpd那邊可能沒法對付他，你可以威脅他，就說交給我折磨。

公司會找幫派當打手，幫派上面忽悠下面，也經常利用無辜路人。

那麼pcpd將工作外包給僱兵，也很合理嘛！”

莫甘娜掩著嘴笑，說道：“謝謝你。

不過你說免費兩個字的時候眼角抽動一下，是不是心裡實際上不太滿意？”

“有嗎？”

莊續騰用兩根食指用力按住眼角，說道：“免費.”

“哈哈！騙你的，剛才你眼角沒抽動，而且你現在這個樣子太好笑了！”

“你喜歡就好.”

莊續騰撓撓頭，說道：“如果你哪天覺得在pcpd不開心，或者不能實現理想，完全可以來當僱兵。

甚至你不需要找中間人，想幹什麼就幹什麼，其實也沒問題.”

“不，可能會有問題，或者說一定會有問題。

我還是需要有人管著，不然我會像女巫一樣殺人，以及施展各種詛咒！哇哦哦！”

莫甘娜張牙舞爪，百分之零的嚇人，百分百的可愛。

莊續騰笑著鼓掌，坦言就算是回到神話時代，也絕對會選她這樣的女巫，而不是擺出神靈表情的聖女。

說者或許無心，聽者絕對有意。

莫甘娜先是愣了一下，然後壯著膽子說道：“神話時代肯定回不去了，那現在這個時代呢？”

莊續騰雙手一攤，說道：“根本不用問，我更選女巫……誒？好像有人過來了.”

不管是誰過來，敢在這個時候打擾，我都要掐死他。

莫甘娜順著莊續騰目光的方向看過去，有年輕人在前面跑，後面有兩個pcpd的警員正在追。

前面兩個人直奔著沛河而來，估計想透過跳河來躲避pcpd的追捕。

莫甘娜稍微估算了一下，發現後面的警員體力不咋地，估計無法阻止追捕物件。

“幫一把？”

莊續騰問道：“就像你之前似的，如果讓壞人逃脫，那心裡一定很不好受.”

“幫一把.”

莫甘娜點點頭，說道：“你抓那個男的，我抓那個女的。

誰要是先抓到，就可以問對方一個問題，對方必須誠實回答.”

“我喜歡你.”

“誰要問你這個啦！”

莫甘娜憤怒地推開車門，縱身跳下，然後衝向被追捕者。

莊續騰按住眼角走下車，一邊追一邊在她身後說道：“這個答案是免費送的，你又不虧.”

“閉嘴！趕緊抓人！”

莫甘娜手指抖動，在身前劃出連續的發光波浪線。

法術？莊續騰好奇地看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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