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537 礦場

以為能從槍戒陷入樹根這個現象中得到額外知識的莊續騰尷尬地笑了笑――既然這戒指是巫妖大師用蠻力按進去的，便沒什麼可深究的。不過他很快就想到一個問題：“巫妖大師，你為什麼要把它按進去？”

“因為影從槍戒對我有威脅。”巫妖大師說到：“我第一次遇到這種武器時吃了虧，被鬼影能量彈擊中身體。好在我的身體足夠堅固，只是出現了裂痕，並沒有更嚴重損傷。很少有東西能夠穿透我的防護法術，因此我認為它有威脅。加之操縱者突然消失――當時我還不理解他為何消失――從安全穩妥的角度考慮，我便把它壓進樹根裡，使其拾取困難。”

“影從槍能打穿你的防護法術？這……我真想象不出。”

“這就是不同體系相互碰撞，防守方被打了一個措手不及的結果。如果你現在再用影從槍打我，那就毫無效果了。”

“真的？我試試。”莊續騰戴上影從槍戒，抬起手先做了一個明顯的瞄準動作，以表示自己並沒有偷襲，然後再擊發。

開拓者33代槍械發射出藍色菱形的鬼影能量彈，速度快、勢頭猛，但是它越是接近巫妖大師，彷彿撞上了彈簧，受到了越來越大的壓力，速度迅速降為零。隨後，它猛然掉頭，以相同的速度朝莊續騰射來。

莊續騰輕巧地閃開，然後歪著頭看著巫妖大師：“這個防護法術能教給我嗎？”

“你已經學會了躲避鬼影能量彈，身體也足夠堅韌，就算捱上幾發也不至於重傷。在這種情況下，你願意用大概四十年的時間專門學習和練習如何反彈能量類攻擊嗎？事先提醒你一下，這個防護法術只能反彈能量彈，對於你們新發明的化學能槍械並沒有反彈功能。”

“呃……四十年就算了，四周或者四個月還值得。”莊續騰聳聳肩，說道：“果然只有成為巫妖、獲得無限壽命，才有足夠的時間來學習各種法術。四十年，許多人的一生也湊不齊一個四十年。大師，咱們接下來去哪兒看看？”

“兩個選擇：去我的法師塔，或者帶你參觀一下三六慈善財團在這裡的研究基地。”

莊續騰立刻做出了選擇：“你好久沒回來了，先去你家？”

巫妖大師搖搖頭，說道：“你應該明白，這個世界就是我的家，我已經在家裡了。同時考慮到我已經死亡，因此這裡就是我的墳墓。不，我改主意了，我突然不想讓你穿過嘆息之牆。咱們去三六慈善財團。”

雖然很不明白巫妖大師為什麼突然改變主意，但帶自己去哪兒永遠是他的自由。莊續騰點頭表示同意，同時輕巧地躲開巫妖大師抓過來的手。“等等！我想把這套服裝用起來。咱們去三六慈善財團，或許能它做偽裝。”

“你有隱身戒指了，還要這個幹什麼？”

“我力氣夠，穿著不費勁。公司開拓隊的東西都很先進，應該也很值錢，我不捨得丟掉。你稍等我兩分鐘，我把衣服穿上。”

巫妖大師點點頭，站在一旁等待。其實他知道這種防護服在三六慈善財團的基地裡有很多，眼前的黃色制服是給礦工使用的，上面還有白色的管理人員防護服以及紅色的戰鬥人員防護服，那些上面好東西才多。

莊續騰召喚出怨靈觸手幫助自己更衣，他也沒忘了清理掉那件衣服裡面的殘骸。在死靈法術的老家，怨靈觸手格外強壯，不管是負載能力還是靈活性，至少是在沛城的三倍以上。看到此等變化，享受著法術帶來的便利，莊續騰喜不自勝。巫妖大師則安靜地站在一旁，毫無動作也理所當然毫無表情，但是他的內心卻不平靜。

沒有經歷過的事情就沒有經驗，巫妖大師這次離開並返回也是第一次，在另一個世界培養死靈法師同樣是首次。他一直批評莊續騰，說他天賦不好，又不專心努力，死靈法術方面不管是法力強度還是技巧都只能算作勉強及格，比他任何一個徒弟都差遠了。

但是在“本鄉本土”的加持下，根據怨靈觸手、病號小姐的強度變化，莊續騰的死靈法術不是及格而是優秀。雖然距離頂尖水平還有很大差距，可莊續騰的主業是戰士、盜賊、刺客，並非一個法師，且還有超算武技牽扯精力。以結果論，莊續騰能在百分制裡得到85分左右；如果給他加上“過程分”，97、98上下吧……

‘他被那邊的環境耽誤了。若是生在這邊，一定能夠在魔法學校脫穎而出，或許就會成為我的徒弟。’巫妖大師快速做了一番遐想，隨後收回念頭。‘這樣的假設沒有意義，給他闡述真正的天賦也沒意義。我的世界已經死了，而莊續騰也沒有同學來對比。除他之外，另一個死靈法師就是我，他只能與我比，而比較的結果不變：他還是個笨蛋，小笨蛋。’

此時，莊續騰已經穿上了防護服。他用怨靈觸手拉緊並密封后背的裂縫，確保不會被人注意到。然後，他掀起頭盔，留出縫隙，讓怨靈觸手和幽影一起遮擋縫隙。別人看過來，會感覺這裡只是一圈陰影，至少第一反應不會認為這裡是個開口。

沒辦法，莊續騰不能啟動防護服――其實也啟動不了。人死後，防護服仍在徒勞地繼續工作，不久之後就耗光了影從電池，所有裝置停止運轉。雖然莊續騰可以用駕駛輔助植入體給它供電，但他擔心這些系統裡會有某些他不知道的通訊裝置。如果那東西秘密自啟動，然後向外傳送訊號，他這種種行為就不叫偽裝而是自曝。

另一方面，從移植卡霍之眼的經驗看，防護服一定需要配套的底層作業系統才能操控，他沒有。這東西帶回去給夜鶯、巖雀姐妹充當研究材料的價值是有的，啟動的價值沒有。

防護服的手套設計得很有意思，食指和中指部分專門為佩戴影從槍戒做了最佳化。它們可以緊貼手指，打磨光滑，讓正常尺寸的槍戒可以毫不費力地套進來。這部分選用了不會阻礙影從能量傳遞的特殊材料，還有專門的卡扣用來勾住槍戒，以免揮手的時候把它甩出去。莊續騰看著與手指嚴絲合縫的槍戒，沉思起來，幾秒鐘之後他問巫妖大師：

“這世界上沒有活物了，他們各個帶槍是為什麼？公司和公司在打？”

“這個世界還有死物，大多是一些我的老朋友。我能用法力支撐出一個屏障，他們死得也比其他人慢一些。由於本身法力強大，這些人的怨氣便被撐的很大，變成了介於幽靈和幽影之間的東西。它們在這個世界遊蕩，對所有活物抱有極大恨意，因此會攻擊公司的開拓隊。”

“大師，你精通死靈法術，能把那些幽靈變回去嗎？”

巫妖大師搖搖頭，說道：“你的想法很天真――這是一句表揚；你的想法也很愚蠢，這就是批評了。轉變成死靈註定失去一些東西，我都不能把自己轉變回去，甚至也找不回過去的完整心性，又如何把他們變回去呢？”

莊續騰嘆了口氣，說道：“那你有沒有嘗試讓他們安息？”

巫妖大師點了點頭，說道：“我正在一點一點讓他們能夠安息，但是我對成神、浩劫以及你們世界所帶來的影響還缺乏研究，目前沒有十足把握。另外，公司的開拓隊與那些幽靈衝突，也讓他們變得越來越不平靜，給我增加了更大難度。”

他攥拳，指骨咔咔作響，鹽渣簌簌而下。“身體炸了，被困住後又脫困，又流走了一些時間。我現在不知道還能不能完成研究，追上他們變化的速度。”

“你現在回來了，事情就在往好的方向發展，所以樂觀一點吧！”莊續騰只能如此安慰。

巫妖大師不需要安慰，他現有的情感認知只知道莊續騰表達了好意，卻不會因為收到好意而被感動或者得到慰藉。“即將開始傳送，先閉上嘴，到了那邊看看情況。”

一個短暫的恍惚之後，莊續騰便離開森林，來到一處山樑上。這是一處挺拔的山樑，坡度很陡，兩側多是垂直懸崖，整片山彷彿是一把砍刀，刀刃向上地擱在大地上。

沿著巫妖大師手指的方向，在山樑下低矮丘陵區的遠處，距離他們約有十公里遠，一處被探照燈點亮的建築群正在熱火朝天的運轉著。高聳的煙囪、巨大的反應塔、複雜的管道系統還有車來車往的交通線。

機器的轟鳴聲在十公里之外也清晰可聞，強化聽力還能辨認出一些廣播裡傳出來的人聲：黑影襲擊可能級別為d，目前工作進度落後兩天，各部門要……

“他們在加班幹什麼？挖礦？”莊續騰問道。

巫妖大師點點頭，說道：“所謂礦，就是土。透過篩選、碾壓、加工，他們從土裡找到各種級別的影從。最後也是最不值錢的產物即影從電池，就是用渣子生產出來的。這附近有一個穩定的影界通道，你沿著公路找一下就能看到。”

確實很好找。公司不僅鋪設了一條公路，還用密集的路燈沿途照亮，每一寸公路路面都沒有影子。莊續騰同時注意到，在營區之外的任何一個照明設施都是全向發光，包括路燈在內。它們不像沛城的同行那樣只負責照亮地面，它們還要照亮空中。這是……

“幽靈怕光，這樣的路燈可以減少被攻擊的可能。”莊續騰見巫妖大師點點頭就知道自己猜對了。沿著被照亮的公路，一輛集裝箱車正在疾馳，那巨大的金屬箱內部應該裝滿了影從產品。而在道路盡頭一個灰色的漩渦在拱門下旋轉，那肯定是影界通道。

“好大的出入口。別說一輛汽車了，就算並排來兩輛火車也能輕鬆透過。呃，它們為什麼不直接鋪上鐵軌用火車？”

“我不知道。對這個問題我也不感興趣。”巫妖大師說到：“那就是三六慈善財團的營地，日常工作人員在三四十左右，你可以……”

“才三四十？這麼少？挖礦需要很多工人！”

巫妖大師沒有停止訴說。“你可以嘗試混進去，但我不看好你，因為那裡人數太少，互相之間都認識，你很難矇混過關。我不知道你的化妝技術如何。如果能夠偽裝成執行傀儡，或許還有希望那個。”

大師的話等於回答了莊續騰的問題。對哦，公司的執行傀儡已經可以在市場上公開售賣，沒理由不用在影界。非生命的影從製品不受這裡怨氣的影響，執行傀儡必然比公司員工更耐受、能提供更多勞動力。這麼說來，整座礦場主要以執行傀儡為主嘍。

“抱歉，剛才我不應該一驚一乍的。”莊續騰道歉，巫妖大師不置可否，或許他完全不在意。於是莊續騰繼續偵查，將礦場的佈局看個清清楚楚，把它們的功能猜個七七八八。

遠處的礦場具有非常完整的設施，生活、工作、科研，以及更重要的作用：防禦。莊續騰發現，營地裡的探照燈相當多，遠超過正常照明所需的數量，大約多了四倍。這些燈完全可以互相照亮，還能在此基礎上富餘出三分之一。

有些燈就是個大燈泡，向各個方向發光，有些燈則是強化射燈，安裝在可以控制旋轉的機關上。莊續騰猜測這些是針對幽靈的攻擊類武器，或至少有壓制功能。這些燈柱上使用了更粗的電纜，它們的能量消耗更大，亮度肯定也更大。

如果太亮，幽靈受不了，人也受不了，因此他開始理解自己的防護服頭盔居然內外四層遮光板的原因了。“你的老朋友們戰鬥力很不錯，能把公司最強的力量逼成這樣。誒……誒……有點古怪。”

莊續騰的目光越過礦場，將之投向更遠的地方。他發現，礦場基地除了一條通往影界通道的公路之外，就沒有其他向外輻射的道路。

“這個礦場多久了？”莊續騰問道。

“不知道。我第一次來這裡的時候，他們就已經在了。我當時不懂你們的語言，又不可能抓一個審問，因此不關心這個資訊。”

“他們就在這裡一直挖，不向外擴張嗎？”

“很好，你發現了影從礦的一個特點。”巫妖大師說到：“除了被你們稱之為活性影從的頂級影從之外，其他影從都會向這裡聚集。影從是一種流動的能量，影從礦只是它們依附的軀殼。這裡是影從流動的窪地，能量聚集之所，影界通道也是這種聚集效應的產物。你們的礦場，挖掘、提煉然後就回填，按照一定週期迴圈挖掘，就像田地輪作一樣，就可以不斷收穫。”

“他們的礦場，不是我的。”莊續騰摸摸下巴，卻被頭盔阻隔。他說道：“這個影從可真奇怪，它到底是什麼東西？”

“它是我們世界所有生命力、法力、神力和死亡怨氣的集合，是靈魂和智慧的殘骸，是一瞬間產生的石油、煤炭，是骨灰，是屍骸。”巫妖大師說到：“是我曾經所有存在的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