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心儘管有不安,可阿青還是保持很好的舞姿,甚至因為覺得自己領先了石青君太多而身心愉悅——本該是這樣的。

只見她一邊舞劍,一邊思索著有的沒的,同時手中長劍在空間中穿梭,無論是氣質還是舞姿在這一刻都攀至頂峰。

她甚至漸漸適應了徐長安的視線。

可是現實總是不如意,阿青的得意並沒有持續太久,在自身裙角飛起的剎那,她心底猛地一顫,突地有了一種預感。

那是很玄妙的感覺,就好像刻意去感受呼吸一樣,只有當你注意到自己在呼吸,才會將呼吸從被動切換成主動。

在這一刻,阿青意識到了自己本能忽略了什麼。

她十分相信這種感覺,和生來無敵的朝雲仙子不同,在尚未成長起來之前,這種感覺救過她不止一次。

‘我究竟忽略了什麼……’阿青眸子微微緊縮,在這一刻,她終於隱約想起了自己忽略了什麼。

她明明之前就有想過,能夠給她帶來不安的因素裡有‘石青君’這個名字,可她卻覺得對方不可能出現在青樓中從而忽略。

瞬間,她握著劍的指節捏的發白。

於是阿青終於認真起來,她的視線開始掠過每一寸空間,那目光如同一條青蛇在空氣中吞噬著,慢慢的……周圍的一切都被她的目光籠罩。

終於,那淺綠色的瞳孔緊縮,視線穿過層層空間。

她看到了一個絕對不該出現在這裡的人。

身體微微顫動,阿青的理智出現了一剎那的崩壞。

腳步踉蹌,劍舞也陷入了停滯。

——“?”

本應該恢復體力的阿青忽然出現失誤,這一下身姿的踉蹌讓不少姑娘都發出驚呼,不知道她是出了什麼意外。

莫非是一著不慎踩著扭到了?雲淺暫時沒有找到原因,於是轉身看了一眼徐長安,卻意外的沒有對上徐長安的視線——他正轉身和溫梨交流,只見溫梨同樣的意外的蹙眉。

和之前不同,這次的失誤就算是溫梨也挑不出一絲毛病,不像是演出來的。

徐長安在發現阿青失誤的第一時間就看向溫梨,想要從溫梨那裡看到她的想法,所以錯過了雲淺的視線。

“……”雲淺看了一會兒徐長安的後腦,旋即緩緩轉過身,繼續看向那慌慌張張的阿青。

雲姑娘眨了眨眼。

該說果然,無論是阿青還是溫梨都是很厲害的人——可以暫時從她身邊將夫君的視線吸引過去,很難不厲害。

雲姑娘不在意這些。

李知白卻在意。

和所有人不同的是,李知白不僅僅在看劍舞,事實上她還一直在關注著同樣在聽曲子的掌門,只不過因為不想打擾到掌門的興致,所以忍耐著沒有往她的方向看。

可阿青這突兀地失態,還是引起了她的注意力……因為在李知白的視角中,阿青很明顯是因為注意到了掌門的存在後才失態的。

“……怎麼會這樣.”

李知白看向阿青那顫抖緊縮的眸子,也眯起了眼睛。

“阿白?”

祝平娘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閉目養神的她只感覺到臺下有些嘈雜,而且李知白的心跳忽然加快,便睜開眼睛詢問。

“沒什麼事兒,你女兒有點乏了.”

李知白說道。

“哦.”

祝平娘點頭後再一次閉上眼睛,完全沒有放在心上。

等到祝平娘再一次沉醉在她的氣息中,李知白才皺眉看過去。

阿青呆呆的看著臺下。

在視線的盡頭,某個姑娘還不忘記咬一口手中的蘋果。

發生了什麼事情?阿青……居然認得掌門?雖然李知白一時間沒有理解這件事,但是毫無疑問,阿青會突然的失態就是因為發現了掌門的存在,於是就算心中再匪夷所思,她也只能認同這個事實。

“如果是這樣,對了!那我明白了.”

李知白腦海中閃過一道電光,瞬間許多事情在她腦海中串聯,一時間,她好像發現了‘真相’。

【阿青……是掌門的學生?】這就是李知白的想法。

首先,掌門的面上有禁制,除開徐長安那樣特殊的存在,能夠認識掌門真實外貌的,除了乾坤境,毫無疑問都是被掌門認可的存在。

李知白當然不會將祝平孃的女兒認成是魔門的教主娘娘,畢竟她剛剛還自詡為阿青的姨娘,所以阿青只有可能是被石青君認可的存在。

沒辦法,就算是李知白,想破了腦袋也不可能認為青州的半邊天在臺上賣弄身材。

所以,李知白的出發點從一開始就錯了,但是偏偏她腦海中組出了一套自己的邏輯,關鍵是還能夠自洽——指的是,阿青是被石青君看重的‘徒弟候選’這個猜測。

李知白認為阿青曾經得到過掌門的看重,而且還不是一般的看重……理由李知白不知道,但是如果是這樣,阿青身上那連她都覺得古老的劍舞是從何而來的就很好解釋了。

肯定是掌門給的。

因為石青君曾經給過祝平娘機緣,於是不排除會有阿青這第二個幸運兒,所以極有可能是掌門看重阿青在劍舞方面的才能,才教給她了這樣一套古劍舞。

但為什麼不是溫梨?論劍道天賦,溫梨要更強一些?李知白有些疑惑,不過隨後搖頭。

不對,這樣嫵媚的劍舞不適合溫梨。

而且,既然是掌門看重的人,那麼阿青身上極有可能還有其他的、她所沒有看出的秘密。

‘如果是這樣……’李知白眯著眼睛。

從名字上看,阿青與石青君似乎也有關係?如果掌門真的和阿青透露過名字,那麼對於阿青這樣的半妖而言,以恩人的名字做名就很好理解了,而她現在看到了恩人的驚詫模樣也十分正常。

以及倘若阿青真的得到過掌門贈送的機緣,那麼一切還真的能夠解釋了——比如石青君為什麼會出現在青樓中。

極有可能就是因為阿青?看,一切的邏輯逐漸閉環,彷彿李知白所猜測的就是事實,彷彿阿青真的就是得到過石青君給予的機緣。

‘也不對。

’李知白柳眉蹙的幅度加重了一些。

以掌門的性格,先不說是如何遇到阿青的,她真的會在意對方,在意到來青樓看她的演出?不可能吧。

……也不是。

看了一眼閉目養神的祝平娘,李知白搖搖頭。

掌門已經和以前不一樣了,不僅關心了祝平娘毀掉的琉璃身,甚至還對酒水感興趣,與她才對飲過,這一點李知白親身經歷,所以不能再用以前看待神明的態度去看待逐漸有女兒家模樣的掌門。

如果是這樣的掌門,她會在意給予過機緣的人,也是能夠理解的吧。

‘所以……阿青真的和掌門有過師徒之實?’李知白這麼想著。

‘桐君……是真的很會往山上撿人啊。

’看向身邊祝平娘傻兮兮的笑臉,李知白扶額。

不,這次可不一定。

如果阿青身上有掌門給的機緣,那麼阿青被桐君撿回來的事情究竟是巧合還是掌門冥冥之中的安排……可就不好說了。

從掌門會來青樓特意欣賞阿青起舞這件事來看,她很明顯是在意這段因緣的。

雖然是不是師徒李知白依舊用的是疑問句,但是心裡毫無疑問已經是確定。

誰讓阿青是魔門娘娘這一條,首先就是不存在的猜測。

“李師.”

就在這時候,溫梨走到了她的身邊。

“溫梨?怎麼了.”

阿青因為忽然的呆滯,導致舞曲都停住了呆呆的看著臺下,李知白便收回視線,看向走過來的溫梨。

“回李師.”

溫梨語氣頓了一下。

她經過縝密的思考,在確定連徐長安也無法感知到阿青身上特殊的東西后,還是決定將自己的猜測告知李知白。

她看了一眼完全不感興趣的祝平娘,便低聲在李知白耳邊說了幾句。

“好,我知道了,你不用在意.”

讓溫梨意外的是,李知白聽了她的話後一點驚訝的神色都沒有,甚至還若有所思的點頭,然後吩咐她不用多想。

顯然是盡在掌控。

於是溫梨回到了位子上坐好,隨後輕輕嘆息。

“師姐,先生怎麼說?”

“李師早就看出來這劍舞內裡有問題.”

溫梨搖搖頭,心想自己還是過於自信了。

想來也是,她都看出阿青劍舞內裡有問題,李師又怎麼可能看不出來?她老人家沒有反應原來不是沒看出來,而是知曉原因。

看來,自詡劍道走在所有人之前的自己……有些自大了。

“師弟,要謙虛.”

溫梨感慨說道。

“嗯.”

徐長安似懂非懂的點頭,隨後指著臺下:“師姐,她這是怎麼了.”

“沒有恢復好吧.”

溫梨和徐長安都沒有注意到阿青的視線,便沒有什麼好說的。

一側。

“果然.”

李知白眯著眼睛。

剛剛溫梨告訴她,從阿青的劍舞身上隱約察覺到了屬於乾坤境的、完整的一條大道……這根本就是印證了她方才的猜測。

這樣的一條劍道,簡直就是阿青得到掌門機緣最好的佐證,在首先排除阿青就是魔門娘娘這條她想都沒有想過的猜測後,唯一的答案浮出水面。

阿青就是桐君的‘師妹’,她們都得到了掌門的指點。

以及……李知白多看了一眼溫梨。

沒想到溫梨居然能夠看出來阿青身上劍道的本質,要知道就連她都沒有發現,只是透過猜測發現了阿青和掌門之間可能的聯絡……也不知道,溫梨這丫頭的劍道究竟走到哪一步了。

眨眼。

李知白看向阿青僵硬的神情,以及臺下吃乾淨了蘋果,正以手帕微微擦拭嘴角的掌門。

她忽然很好奇。

接下來會發生什麼樣的事情?阿青這很明顯是認出掌門了啊。

會是師徒相認的場面嗎?還是說阿青會先將演出做完?又或者是別的什麼?李知白承認,她有些想要看‘師徒相認’的場面,畢竟這也算是親眼見到憧憬之人改變性格、是值得紀念的一幕。

可她又不想要這一幕出現,因為若是讓桐君知道掌門和阿青的關係,說不得會很麻煩,而且現在掌門的身份還沒暴露……李知白從心裡還是抗拒別人知曉青州之君出現在青樓的。

不過此時無論她怎麼想都無關緊要,她沒有資格插手掌門的事情,所以只能以一個旁觀的角度觀看事情的發展。

——臺下。

阿青的大腦一片空白。

遠處女人身上飄著一層淡淡的雲霧薄膜,可以湮滅一切的青蛇的氣息在觸碰到雲霧之後反而被瞬間分解,就像碰到了天敵一樣。

‘這——’阿青不相信自己看到的。

儘管是自認為的對頭,但如果說今天的裝扮除了徐長安,最不想讓誰看見,那當然就是石青君。

但事實就是,在她極目的盡頭所出現的那個正拿著蘋果的女人,就是她心中所想的那一位。

不安也好、不詳的氣息也好……都是她給自己帶來的。

“???”

阿青的識海中第一時間飄起了幾個問號。

等等等等……是……石青君?這個嘴角還殘留著蘋果汁,身邊圍繞著青樓姑娘的女人……是朝雲仙子?還是她看錯了?沒錯,發現石青君存在後的阿青第一反應不是覺得自己的舞姿被‘敵人’看見了,而是懷疑自己的眼睛。

朝雲仙子是什麼人?那是真正肅清了一個時代,是真正意義上將她從黑暗時期解救出來的神明,哪怕後來追上了神明,可對方在阿青心裡……始終是高不可攀的。

這一點,從她用石青君的名字,從她覺得追上對方就可以沾沾自喜就能看出一二。

但就是這樣曾經寄託了她憧憬的女人,現在卻在青樓中看戲、聽……聽曲兒?甚至,石青君被她發現後沒有一絲一毫的反應,依舊慢慢咀嚼著身邊青樓姑娘以籤子送過來的蘋果。

彷彿相比於乾坤境的敵人,美色對石青君而言更重要。

這是朝雲仙子?不。

換一個男人,這分明就是個享樂的紈絝子弟。

真是奇怪。

被宿敵發現了狼狽起舞的模樣,阿青卻一點想象中的羞恥都沒有。

甚至忽然有些生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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