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珂琳娜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林恩嘆了口氣。

他意識到,事情的發展,可能要脫軌了。

正所謂等價交換是鍊金學的原初規則之一,林恩的計劃,從來都不可能盡善盡美。

當他在決定以珂琳娜為開口,以她為釘子扎進克里斯汀,借用這顆大樹穩住自己現在的處境之時,他其實就已經知道,計劃如果失敗,會是因為什麼方式——因為珂琳娜的覺醒。

他能夠將珂琳娜納入自己的安排當中,並讓她心甘情願的配合,正是因為那份“威脅”,而如果這份威脅失效,那麼就如珂琳娜所說的那般,他將成為落入下風的那個,需要去用討好換取更多東西的人。

之前的珂琳娜優柔寡斷,她就算在心裡默唸無數次對方不敢這麼做,可就算只有萬分之一的可能,她也不敢去賭。

她是一位騎士,騎士生來就不是會遊走在賭局中的人。

對於博弈,她不擅長,打不過林恩,所以她屈服了。

在之後的事件當中,林恩其實已經在潛移默化地利用自己的能力壓制對方心中對於自己的惡感,讓她逐漸把目光偏離向更壞的那一方,轉而朝著更好的東西看去。

他做到了,但又沒完全做到。

因為方才的那一句話,讓珂琳娜陷入了一種好像被所有人拋棄的狀態。

遭到如此鉅額打擊的人,一般會有幾種重新振作起來的方式。

一來,心性足夠堅定的人能夠利用自己強大的意志硬抗過去,繼續走自己的路。

但珂琳娜顯然不是這種,不然林恩也威脅不了她。

再者,便是玻璃心,輕輕一碰就碎,從此墜入深淵,要麼借酒消愁,要麼放縱自己,接著其他的東西轉移自己的注意力麻痺自己,讓資產注意不到自己“很無能”的這種事實。

然而珂琳娜也不是這種。

她的確不夠堅定,但她也並非軟弱之輩。

在很多時候,她都能表現自己的決心。

而這種中庸之輩,一般會在打擊之後成為什麼樣子呢?

林恩也不知道。

人心是最難猜測的東西,從珂琳娜現在的眼睛裡,他居然什麼也看不出來。

對方的眸海平靜無比,眼裡只倒映著微涼的月光。

但,林恩的直覺告訴他,那可能是暴風雨前的寧靜。

而暴風雨什麼時候來,還得看雷鳴什麼時候響起。

很快,少女出聲了。

“為什麼不說話了呢?你不應該盡力掙扎一下,例如再將之前說過的話重複一遍,試著再威脅威脅我。”

“.......”林恩攤攤手,“那已經沒用了吧。”

“不。”珂琳娜的回答出乎林恩的意料,“還是有用。”

頓了頓,她說:“你給我描述的未來實在太過黑暗,以我的想象力,光是試圖窺視其中一角,渾身都忍不住顫抖起來.......你真的是個混蛋,為什麼能想出這麼惡毒的事情來。”

“這算惡毒麼,只是人們從歷史中總結出來的,大部分人都深通惡絕的事情罷了。”再嘆一聲,林恩說,“那要不我再重複一遍?”

“不用了。”

珂琳娜忽然伸出手,揪住林恩的衣領,將他拽到自己面前。

她凝視著對方那雙在黑暗中愈發深邃的眼睛,自己那雙澄淨的眸子彷彿也逐漸倒映起了黑色的光。

“既然沒有辦法抵抗,那麼,我會把你一起拉下水。”

“你希望我的人生像是秋天的落葉那樣,被你帶來的狂風吹得飄向天空不知所蹤,想要回家卻又找不到回家的路,那麼,我也會死死扯住你不讓你走,最後無論我是在落在種滿由鮮血養育的猩紅玫瑰花田,還是除了罪惡一無所有的汙泥深淵,我都會拉著你,讓你跟我一起沉下去。”

這一刻的她決定將自己為數不多擁有的東西點燃,試圖用這種方式挑戰對方帶來的威脅。

世界安靜了下來,從窗戶縫隙裡滲出來的風卻滿是血腥的氣息。

在很久之前,珂琳娜就知道自己不被重視了,而過去的些日子裡,其他人的態度讓她更深刻的意識到了這一點,但她卻並沒有陷入過多的低落狀態,因為她的手裡還有一點兒希望。

林恩的出現,無論對方是以威脅為手段還是其他東西來接近她,都讓她感覺到自己是被需要的那一個,自己也是能閃光的那個人。

因為被需要,所以有所襲擊。

但當他說出方才那句話之後,她最後的一絲幻想也被擊碎了。

現在她是一個一無所有的狂徒,她不想再顧忌任何事情了。

自己的未來也好,現在也罷,如果你硬要將我強行按上賭桌,那我這個已經失去了所有自己所喜愛所在意的東西也必然失去未來能擁有的一切的人,只能勉強拎起最後一把武器,用生命來維持自己僅存的可笑尊嚴。

“唉。”

林恩忽然嘆了口氣,伸手握住她那雙即便在夏夜也冰涼的像裸露在寒冬之外的雙手。

“你覺得,這時候我應該說什麼呢。”

珂琳娜正因為這股湧入自己冰冷身軀的暖流而愣神,聽到這具把皮球踢回來的話,又再度更深地怔了幾分。

“你.......我怎麼知道,你該說什麼。”

“那我換個句式。”林恩說,“你想聽我說什麼。”

“如果你希望我認下我的錯誤,像你剛剛所說的那般去討好你的話.......”

“你要這樣做?”珂琳娜反問道,“你會這樣做?”

“........不會。”

“是啊,心高氣傲的你怎麼可能討好我這種什麼都幹不好一點兒用都沒有的人。”珂琳娜諷刺地笑了笑,“那你說這些有什麼意義?”

“自然是有意義的,比如.......”

“比如?”

“比如成為真正的合作伙伴,用各自的所有來換取各自的所需。”

“你剛剛還說我是你的‘朋友’,現在卻又降級成為‘合作伙伴’了?”

“不........”林恩認真道,“在我看來,合作伙伴,是比朋友更高階別的關係。”

“朋友........原諒我很難理解什麼叫真正的朋友,因為按照歷史的記載,共患難,榮辱與共,生死相依之類的事情,讓他們成為彼此非常重要的人,才足夠成為‘朋友’——可在我看來,既然覺得對方重要,就不應該把對方也拉入困境當中,既然是對自己來說重要的人,就更不應該讓他們處於危險境界。”

“這是一種非常矛盾的概念,無法解釋清楚,所以在我心中,所謂的‘朋友’就是貴族們的酒肉朋友,有利則趨,無利則避。”

“而合作伙伴,則是一個不同的概念。”

“因為各種關係,像利益,情感,還有其他各種各樣的東西交織在一起,讓兩方彼此成為互相之間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患難來臨因為同樣的目標而共同抵抗,悲切來臨時互幫互助渡過難關,友好之時雙方各取所需,互相進步........”

“等等,這不就是.......”

珂琳娜打斷了林恩的話,卻又止住了自己的話頭。

她想說的是,林恩描述的“合作伙伴”,其實不就是大眾眼中朋友的概念嘛,但轉念一想,他是以各種利益糾紛為源頭讓兩方交織在一起的,而在大眾眼中,朋友的關係就應該像鑽石那般純潔透明,又堅不可摧。

這個傢伙,怎麼這麼複雜。

珂琳娜感覺有點厭煩了。

她鬆開揪著對方衣領的手,說:“好了,我不要你解釋什麼了。”

“現在告訴我,你接下來會做什麼,是不是還要利用我。”

“........”

林恩沉默片刻,最終還是點了點頭。

他現在不可能放棄得了珂琳娜的,否則自己之前營造出來的一切都毫無意義,而他也不想去用虛假的謊言欺騙對方,這種必然出事的選擇是他不屑於去做的事。

得到回覆,珂琳娜點了點頭:“我明白了。”

然後,她做出了一個讓林恩怎麼也想不到的行為。

少女慵懶地伸了個懶腰,將自己姣好的身材曲線在月光下展現地淋漓盡致,然後她躺了下來,拉起薄被遮住身體後,又往裡面挪了挪,讓出個位置。

她拍了拍身邊:“來,在這兒,躺下。”

“........”

林恩下意識瞥了眼彈幕,卻見到彈幕早就不知道什麼時候被遮蔽掉了,彷彿根本不存在於這個世界上一樣。

“怎麼,在害怕?”珂琳娜挑釁地笑著,“是因為不知道接下來我會做什麼而感到擔憂麼?”

“........”

沒有回覆,林恩遲疑半晌最終還是老實地遵從了珂琳娜的安排。

然而他剛有動作,

“等一下。”少女露出一臉嫌棄的表情,“把衣服脫了,知不知道穿在外面一天的衣服有多髒,我可不想我的床上變得全是灰。”

“........”

林恩再嘆一聲,但也沒有反抗。

按照少女的要求做完一切之後,他望著天花板:“然後呢.......”

他話還沒說完,少女便伸手捏住他的臉,將他強行轉過來,與自己對視。

兩人此刻的距離離的非常之近,雙方都能清晰地聽到對方此起彼伏的呼吸聲與強硬有力的心跳。

這時,珂琳娜開口了:“我回想了一下,想到在你的威脅中,我最害怕的是因為婚姻的事情,令我身敗名裂,永世不得翻身,可這個現象想要發生,有一個前提。”

“如果我的丈夫是你,你要如何將我弄得身敗名裂?”

面對這般彷若挑釁般的話,林恩的心逐漸平靜下來。

他用面對敵人一般的冷靜語氣,說:“無後為大,我會借用沒有孩子的事情,利用輿論攻擊你,讓你承受來自我的家人,你的家人,以及外界圍觀群眾的惡意猜想。”

“哼,就這麼?”珂琳娜輕蔑一笑,“如果你要這樣,那我就每天白天還沒醒就起床做飯,每天陪你母親聊天,給你的弟弟妹妹足夠的零花錢還滿足他們各種各樣的需求,而我的父親這邊,倒無所謂,反正他們也不關心我。”

“至於外面的人........讓他們說去吧,反正我已經不想要臉了,大不了就整天縮在你家裡不出門,這樣誰也罵不到我。”

頓了頓,她臉上的譏嘲越來越濃郁:“就這樣麼?沒有更鋒利的刀了?”

“呵。”林恩也笑了,“你想從我的家人這裡展開工作,想待在家不出門,那我就搬出家裡,藉口兩人獨居,但整天流連在外,任由你自己承擔孤獨。”

“打入冷宮麼,好像在王室當中,這的確是個不得了的酷刑啊。”珂琳娜的笑意絲毫不減,“既然如此,那我也就只好每天做好三餐晚上開著燈等你回來,你不回來我就吃掉這些冷菜冷飯,如果有一天你實在忍不住回來了我就當做什麼都沒有發生過的樣子幫你收拾好衣服放洗澡水,再在白天送你出門。”

“裝可憐麼?我可不會同情你。”

“你不會同情我不要緊,總有人會同情我的——神誕節的時候,你作為家主,總得讓家人團聚吧?佈雷澤夫人我可是有點了解的,她可見不得家裡少得了誰。”

“........”

這一刻,林恩真的感覺自己被拿捏住了。

珂琳娜卑鄙地想要接近自己為數不多重視的東西,利用自己偽裝出來溫柔善良騙取她們的歡心,強行讓自己成為能夠絆住他腳步的繩索。

深呼吸,林恩說:“既然如此,那就讓最初的可能消失就好了。”

“哦?”珂琳娜眯眼笑著,“當你進入這個房間的時候,你應該不是這麼想的吧?”

“讓我猜猜,你坦然接受了這份‘邀請’,沒有任何拒絕的意思,是不是你本來就在想,假借這次機會,讓‘沒有發生的虛假’成為‘心照不宣的事實’,畢竟只有依靠這樣的身份你才能更好的接近我父親利用他。”

“........”

林恩再一次陷入窘境。

的確,這是他最開始的想法,可誰也沒想到,現在他居然被自己套住了。

“所以啊,林恩。”珂琳娜悠悠地叫著少年的名字,“這一次,你輸了哦。”

少女的臉上終於綻放出了燦爛的笑容。

這是她第一次在兩人之間的交鋒當中佔據上風,也是她第一次拿捏住了對方的心思,讓他反抗不得.......

“等一下!你幹什麼!

少女忽然驚恐地掙扎起來,她奮力想要掙脫那隻突然環繞上自己腰間的手臂,可她哪裡是這隻手臂主人的對手。

“你,你!

“你什麼你.......”

林恩低頭珂琳娜,在強制作用之下,他們兩個之間的縫隙只有空氣才擠得進來。

嘆了口氣,他露出了一副至少看起來十分悲壯的表情:“如你所言,既然無法反抗,那就只能一起承擔痛苦了,對吧。”

“混蛋!我沒有說過!你別亂動........”

驚慌失措的珂琳娜話剛說到這兒,卻又忽然停滯了下來。

等一下,這不會又是他的手段吧?

想利用自己身為少女本能的羞澀,然後再將主導權重新攬回自己身上?

可惡!怎麼能讓他得逞!

可是,我又該怎麼不讓他得逞呢.......

珂琳娜的身體僵硬著,忽然又鬆軟下來。

她抬起頭,忽然主動地環抱上了對方,嫣然一笑。

“那就同歸於盡吧。”

她探身咬住了少年的唇,鮮血的味道在空氣中蔓延開來。

夜已深,又有涼風從窗戶的縫隙中淌進屋子。

它的味道更豐富了。

鐵鏽,令人眉頭微皺的苦痛,還有逐漸脫離青澀的成熟韻味。

這一夜,風情萬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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