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庭審。

“升堂!”

貞觀十四年九月十九日辰時正牌,隨著陳子明與張、馬二人魚貫著從後堂行將出來,負責典薄文書的寧巖自是不敢有絲毫的怠慢,運足了中氣地便高呼了一嗓子。

“威……,武……”寧巖這麼一喊,分列大堂兩旁的眾衙役們自不敢輕忽了去,齊齊扯著嗓子便呼起了威來。

“帶原告!”

陳子明緩步走到了大堂正中的文案後頭,一撩衣袍的下襬,就此長跪而坐了下來,目光冷然地左右一掃,見張、馬二人也都已入了座,自不再多等,拿起驚堂木,便是重重一拍,中氣十足地斷喝了一嗓子。

“威……,武……”陳子明一聲令下,自有一名屹立在大堂左側的班頭高聲應諾而去,與此同時,兩旁的衙役們再次高聲呼起了威來。

“堂下所跪何人?”

待得葉添龍跪好之後,陳子明便即按著庭審程式,冷聲地發問道。

“下官魏王府西卜祭酒葉添龍叩見大人.”

大堂上的氛圍不可謂不森嚴,然則卻並未見葉添龍有絲毫的驚惶之色,見禮之際,依舊是一派的從容淡定。

“葉添龍,爾在承天門前告御狀,自言要彈劾魏王李泰諸多不法事,可是如此,嗯?”

陳子明早就知曉葉添龍乃是死士,自不會指望光靠大堂上這等森嚴之氣象便能壓服得了其,也沒理會其之見禮,自顧自地便按著問案的程式又斷喝了一嗓子。

“回大人的話,確是如此.”

這麼些問話都是例行公事而已,葉添龍自是不甚在意,聲調淡然地便給出了肯定的答案。

“那好,本官問爾,魘鎮之布偶埋藏如此之隱蔽,爾又是從何得知的準信,竟能如此準確地指出埋藏之所在,嗯?”

陳子明這些日子以來雖沒少參與預審事宜,可卻一次都不曾提審過葉添龍,甚至嚴禁任何人接近其,僅僅只是令其寫出自供狀而已,無他,概因陳子明很清楚此人乃是個狠角色,光靠問訊,是難以攻破得了其之心防的,真要想坐實其誣告之罪名,還須得從實據著手,而今麼,陳子明自認已是實據在握,也就不會浪費口舌去跟葉添龍多費唇舌,略過了其控訴的諸多旁枝,直截了當地便問起了最核心的關鍵問題之所在——於魏王的地位而言,那些所謂的不法事就算是坐實了,也無甚大不了的,頂多就是挨通訓誡罷了,唯獨魘鎮一事卻是繞不開的要害,只要攻破了此點,此案也就沒了甚折騰之價值。

“好叫大人得知,事情是這樣的,下官別無愛好,就是喜歡樽中之物,中秋剛過兩日,王府中公務不多,下官也就偷了回閒,藉著興致,提了壇酒,去了王府的後花園,找了個無人的僻靜所在,本想飲上一些,順便賞秋,卻不曾想喝多了些,以致竟醉臥不起,月上三竿,方才轉醒,見天色已晚,唯恐遭罰,實不敢驚動了旁人,只能於藏身處苦熬著等待天明,卻不料夜深人靜時,園子內突然有了響動,下官一時好奇心起,也就循聲找了過去,這才發現魏王殿下竟與一名道士在園中僻靜處密設祭壇作法,下官心慌之下,自是更不敢有所驚擾,遂在一旁靜觀,故而發現了魘鎮之物的埋藏之所在,下官所言句句是實,不敢虛言欺瞞大人.”

葉添龍顯然是有備而來的,一番陳述下來,滔滔不絕,中間都不帶半點的打頓,乍然一聽起來,還真就像是那麼回事的。

“哦?爾確定?”

陳子明並未急著對葉添龍的陳述加以置評,而是不動聲色地輕吭了一聲。

“回大人的話,下官斷無半句虛言!”

葉添龍昂然一抬頭,語調絕然無比地便給出了肯定的答覆。

“這麼說來,爾是確定在八月十七日晚間,親眼看見了魏王殿下與一名道人作法事,並埋藏魘鎮之物於‘瞭然亭’前的空地下,可是如此,嗯?”

儘管葉添龍已是明確地表了態,然則陳子明卻並未因此而作罷,依舊是不緊不慢地往下追問了一句道。

“確實如此.”

這一聽陳子明一再確認時間,葉添龍不禁微有些猶豫,然則前頭話都已說得極滿,這會兒顯然是不能改口了的,他也就只能是一口咬死到底。

“嗯,在爾發現了魏王殿下掩埋魘鎮之物後,可曾離開過後花園?又是何時離去的?”

陳子明依舊不曾對其所言加以置評,而是語調淡然地又丟擲了新的問題。

“回大人的話,下官唯恐驚動了魏王殿下,並不曾急著離開後花園,而是呆到了天亮之後,這才直接回了府中的辦公所在處.”

被陳子明這麼步步緊逼地追問個不休,葉添龍的面色倒還鎮定如常,可額頭上卻已是隱隱有層汗光在閃爍,足可見其內心裡並不似表面上那般平靜。

“在爾發現魏王殿下勾連江湖術士於後花園作法時,其邊上可還有甚旁的人在麼,嗯?”

見得葉添龍已是微露出了破綻,陳子明的嘴角邊立馬便露出了絲若有若無的笑意,不過麼,卻並未急著點破,而是不動聲色地又追問了一句道。

“下官記得很清楚,是時就只有魏王殿下與那名道士在,除此之外,再無旁人.”

這一見到陳子明嘴角邊的笑意,葉添龍的眼神不由地便是一凜,只是他自己卻是怎麼也想不明白問題出在了何處,也就只能是硬著頭皮地應答道。

“很好,那最後挖坑填埋者又是何人,嗯?”

眼瞅著葉添龍的臉上已是微露驚惶之色,陳子明嘴角邊的笑意頓時便更明顯了幾分,然則問話的語調卻依舊是淡淡如常。

“是那道人.”

儘管不明白陳子明因何而笑,可葉添龍卻是知曉自己絕不能就此亂了分寸,但見其深吸了口氣,便已是飛快地穩住了心神,面無表情地便作出了回答。

“嗯,爾可看清了那道人的長相?又可知其到底是何方神聖?”

這一見葉添龍如此快便調整好了心態,陳子明倒是高看了其一分,不過麼,卻也並不在意,依舊是淡淡地笑著,一派隨意狀地又發問了一句道。

“大人明鑑,下官看是看清了那道人的長相,其人去歲曾由已故之白雲觀主青松道長陪著一道來過王府,今年更是多次出入府中,下官偶然間遇到過數次,只是中秋過後,便已不曾再見過此人,至於其究竟是何人,又去了何處,下官位卑,實是不甚了了.”

儘管是在胡謅,然則葉添龍還是有幾分編故事的能耐,看似說得個誠懇無比,可細細品了去,就能發現他其實啥都沒說清,換而言之,這麼個回答的意思便是——查無此人!“啪!”

葉添龍話音方才剛落,卻見陳子明的臉色陡然便是一肅,拿起了驚堂木,重重地一拍,而後聲色俱厲地便斷喝道:“大膽葉添龍,竟敢捏造事實,誣陷魏王殿下,當庭欺瞞本官,狂悖已極,來啊,先給本官拖下去,重打二十大板!”

“諾!”

聽得陳子明下了令,兩旁侍候著的衙役們自是不敢怠慢了去,齊齊高聲應諾之餘,亂紛紛地便搶上了前去,架起葉添龍便要往堂下拖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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