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陛下的話,微臣在賊軍中時,並不管軍中糧秣輜重一事,只知個大概,當初賊軍大聚蘭州時,曾下令各城前來之兵馬自帶三個月之糧秣,後又從蘭州糧庫中調出了近半存糧,總算下來,應是能支撐三個月之用,自三月初八出征至今,已有兩月有餘,算上從涇州搶得的糧秣,或許也就只能再支撐一個月左右的時間.”

袁巖雖是有心要表現一下自己的價值,卻也不敢在張君武面前胡言亂語,所給出的答案麼,自然是謹慎再謹慎了的,並不敢將話完全說死。

“嗯,朕聽聞薛舉為人殘暴,屢殺大臣,想必諸般文武中,應是有不少離心之人罷,若是時機得宜,袁愛卿可願出面為朕延攬否?”

張君武一向重視對情報的收集,早在兵出長安之前,便已密令王誠動用安插在天水郡中的暗子去調查西秦軍的各項情報,自是早知西秦軍中存糧已然不多之事實,之所以問一問袁巖,不過是要兩相佐證一下罷了。

“陛下放心,微臣在賊軍中也頗有幾個至交好友,諸如黃門侍郎褚亮、神威大將軍渾乾等,都對薛家父子的倒行逆施極為的不滿,但消薛舉稍露敗跡,微臣自當秘密潛人去延請,斷不會令陛下失望了去的.”

張君武這等言語一出,袁巖當即便激動了起來,沒旁的,概因能為張君武出面去拉人,那就意味著他袁巖已然算得上是帝國的朝臣了,更別說所拉來的人還能壯大自己的聲勢,如此好事,他又豈有拒絕之理。

“如此甚好,愛卿今日辛苦了,且先下去休息罷,回頭朕尋個時間再與愛卿一聚.”

一聽到袁巖提到了渾幹這麼個名字,張君武的眼神裡立馬有道精芒一閃而過,但卻並未有甚旁的表示,僅僅只是溫言細語地安撫了袁巖幾句,便將其打發了開去……“什麼?病了?混蛋!”

花開兩隊,各表一枝,且不說袁巖是如何在華軍營地裡出賣西秦軍之機密的,卻說薛舉正自目瞪口呆地看著袁巖衝進了華軍大營之際,袁巖派回去報信的那麼親衛恰好趕到了中軍處,方才剛將張君武病了的訊息報出,薛舉登時便被氣得個三尸神暴跳不已,也不管那名親衛有多無辜,一把抽出腰間的橫刀,只一劈,便已將那名倒黴蛋的腦袋給砍了下來。

“陛下息怒,張家小兒素性奸詐,行此詭道無外乎是打算將我軍主力拖延在此,其必另有偏師在攻掠我天水郡,如今與戰不利,竊以為當渡涇河,走北岸即刻趕回天水,以保根本不失.”

眼瞅著那名倒黴蛋的腦袋在地上彈跳翻滾不已,站在薛舉周邊的眾文武官員們登時都被嚇了一大跳,面面相覷之餘,人人噤若寒蟬,唯有郝瑗卻是面不改色心不跳,從容地從旁站了出來,衝著薛舉便是深深一躬,誠懇萬分地進諫了一句道。

“陛下,微臣以為郝相此言差矣,我軍在此已遷延了三日,若是再過涇河繞道走,最快也須得十日方才能到天水,是時,恐怕天水早丟了,若是再被長安軍兩面一夾擊,進不能進,退又不能退,敗亡無地也,而今之計,唯有全力擊破張家小兒主力,畢其功於一役,若能擊殺此獠,縱使丟了天水又如何,沒了張家小兒的所謂中華帝國不過就只是案板上的魚肉罷了,根本不值一提!”

郝瑗的話音方才剛落,還不等薛舉有所表示,褚亮便已從旁搶了出來,朗聲提出了反對之意見。

“唔……”薛舉本來已然打算繞道迴天水了的,可一聽褚亮這般說法,自不免便又猶豫了起來,左思右想了良久,還是沒能下個決斷。

“父皇明鑑,兵家有言曰:戰守之道最忌猶豫不決,今我大軍既已出動,自當全力一戰,又豈能因敵避戰而繞道走,孩兒請命率部先攻,一舉踏破賊軍連營!”

薛仁杲與張君武同齡,勇武過人,號稱“萬人敵”,自從軍以來,還不曾遇到過敵手,早就想著跟張君武一較高下了的,只是往昔沒有機會,而今,張君武就在對面大營裡,他自是不願錯過了去,對於所謂繞道迴天水之議麼,自然也就百般之不屑了的。

“陛下,末將以為太子殿下所言甚是,末將願率部出擊,不擒張家小兒誓不收兵!”

宗羅睺前幾日剛在華軍手下大敗過一回,本就在想著要扳回一局,而今有了薛仁杲的提議,他自是樂得跟著附和上一把。

“陛下,您就下令罷,末將等願拼死一戰!”

“陛下,我等皆願死戰到底!”

“陛下,此戰若勝,關中大局定矣!”

……見得薛仁杲與宗羅睺先後表明了衝擊華軍大營的態度,諸將們也自都來了精神,七嘴八舌地也都跟著瞎起鬨不已。

“好,吾意已決,仁杲先去敵營前邀戰,激張家小兒出營,羅睺率部掩護,朕自率主力在此壓陣!”

諸將們既都一力主戰,薛舉也就沒再多遲疑,緊著便下了最後的決斷。

“陛下聖明!”

薛舉此言一出,眾文武官員們自是都不敢稍有遷延,齊齊稱頌不已,唯有郝瑗卻是有些不以為然,嘴張了張,似乎打算再進巖勸說一番,可到了末了,還是沒將話說出口來,僅僅只是眉頭緊鎖地微嘆了口氣了事……“薛仁杲在此,張家小兒可有膽子出來一戰!”

薛仁杲勇冠三軍,行事素來霸道猖狂,這不,一引軍到了華軍大營前,也沒去指揮手下將士列陣,將佈陣的任務匆匆交代給了副將,自己卻是耀武揚威地策馬衝到了離華軍大營不足兩百步的距離上,用精鋼打造的長馬槊往華軍大營一指,咆哮如雷般地便大吼了一嗓子。

“報,稟陛下,西秦薛仁杲正在營外狂罵叫陣.”

薛仁杲為人殘暴不仁不假,可勇猛無儔也同樣不假,身材高大壯碩,又騎著高頭大馬,渾然就是一霸王重生之形象,於營外叫陣之際,聲浪如雷一般,竟以一人之氣勢震住了華軍營中無數將士,一見軍心士氣大受影響,主持中營防禦的牛進達可就有些吃不住勁了,緊著便著人將此事報到了張君武處。

“張磊,傳令下去,在營前瞭望塔上擺上幾座席面,朕要與眾文武官員一道宴飲一場!”

儘管前來稟報的校尉沒敢直說眾將士們被薛仁杲的氣勢所震懾,可以張君武之睿智,自是能從那名校尉閃爍的眼神裡判斷出這麼個事實,眉頭不由地便是一揚,略一沉吟之後,便即下了道明顯透著古怪之命令。

“諾!”

儘管搞不懂張君武此令究竟何意,然則張磊卻是不敢多問,恭謹地應諾之餘,匆匆便奔出了中軍大帳,自去安排相關事宜不提。

“撤掉正面之護牆!”

率領著房玄齡等親近大臣一行上了高大的瞭望塔,張君武並未急著去就座,也沒急著去理會正在營前縱馬來回叫罵不休的薛仁杲,而是先打量了下了望塔裡的環境,視線最終落在了正面護牆上,略一估算之下,便即揮手下了道命令,自有數名隨行羽林軍士兵緊著應了諾,齊齊搶上了前去,或是用刀或是用手扳,硬生生將瞭望塔正面不算太高大的護牆拆得個精光。

“朕時常聽人言及薛家父子皆勇冠三軍,今日一見,果然不凡,可惜啊,此父子二人皆殘暴不堪,實非善類,白瞎了一身的好本事.”

於眾羽林軍士兵拆牆之際,張君武緩步走到了離護牆不足兩尺之距上,認真地打量了番正在叫陣的薛仁杲,一股子戰意立馬不可遏制地打心底裡狂湧了上來,真想策馬橫槍與這等難得之對手好生較量上一場,然則想歸想,張君武到底不是衝動之輩,也就僅僅只是感慨了一番了事。

“陛下聖明!”

時值張君武注目薛仁杲之際,房玄齡等人的心絃可是一直都緊繃著的,就怕張君武會見獵心喜,萬一要是真跑去跟薛仁杲單挑,那問題可就真棘手了,好在這一切終歸不曾發生,眾人心絃大松之下,自是須得緊著稱頌上一番。

“都別站著了,來,坐下罷,陪朕好生痛飲上一回,再找些鼓樂來,湊上個熱鬧,今日我等君臣放開了喝,不醉無歸!”

房玄齡等人掩飾得雖好,可以張君武之精明,又怎可能會猜不出眾人的心思之所在,心下里難免便起了幾絲的無奈之心緒,沒旁的,自打拿下了關中,地盤大了,實力也強了,可忌諱也就跟著來了,行事斷無可能再像從前那般隨心,從今往後,怕是親自上陣的機會將越來越少了去,而這或許便是成長的代價罷,一念及此,張君武心中酸澀難免,當然了,以其城府之深,卻是斷然不會表露出來的,所能說的也就只是笑著招呼諸般臣工們一道入席的話語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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