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天峰,空曠的小屋前。

一張腐舊的木桌表面已隱隱有裂開的紋絡,兩個小木椅分別在桌子對立的兩面放置,殘留餘熱的白氣從茶壺濾嘴口悠悠飄出,轉瞬之間便消散於虛空。

夕陽西墜,餘暉將天邊渲染成紅紫交織一般的娟布,灑向大地的日光,卻給悽悽的青草,挺立的林木,以及妖豔的鮮花鍍上一層金色光暈。

秋風吹拂而過,成片成片的金色彷彿在一波一波朝遠方湧去。

此刻的絕天峰,瑞氣騰騰,宛若仙境,極為壯觀。

凌蠍滿懷的心事也似乎在這一刻,被周邊的靜謐掩埋。

絕天峰大片凝翠與金黃,在他澄澈的瞳孔靜止,世間的一切彷彿都在日薄西山中悄然停止了轉動。

自從紫雲峰後山見著蘇輕雪回來,他的心神便一直處於一種恍惚的狀態。

凌蠍總在設身處地想,若是當年素風沒有在那場雪夜風花中遇見了蘇輕雪,那麼他會不會仍是那隻簡簡單單的小狐狸,在每個淡泊平和的日子,凝望每一個朝朝暮暮,可以肆無忌憚在每一個夜晚細數繁星點點,憧憬著希望的未來。

而不是日夜在滅族的悔恨中惶惶不安。

又或者,蘇輕雪沒有陰差陽錯遇見了素風,她會不會仍是那個流連於山水原野,單純無邪的女子?這便是宿命麼?凌蠍不為人知嘆了一聲,收回目光,坐到屋前的一張木椅子。

風起,方才落在桌上的葉子翻滾幾下,從邊緣落入地面,又被吹向四面八方。

如一個居無定所的羈旅行人,總是身不由己被推向了未知的遠方。

凌蠍單手輕輕一扯,將腰間的酒葫蘆擺至桌面,靜默著,有一下沒一下獨酌起來。

青蝶細足翩翩,停在未涼透了的茶蓋上,對著沉默如鐵的男子,那般專注而忘情,彷彿對它來說,前面的男子,就是整個世界。

凌蠍不知何時回神過來,揚起淡淡的微笑,在秋風中伸出纖長的手。

青蝶飛了起來,空中盤桓。

凌蠍笑容不散,緩緩提起茶壺,一道“噗噗”的水聲,香氣四溢的茶水傾注入小小而圓潤的杯中。

做完這一切,他任青蝶停在杯的邊緣,卻也不去飲那香茗,依舊品嚐著葫蘆中的酒。

你陪我在這紅塵中浮沉,而我註定還不了你的安定,送一盞茶香,浮生如是而已。

“你果真還未走.”

一道略帶喜意的聲音傳來。

凌蠍抬頭,卻見一身白衣的杜石昊向他行來,杜石昊背對著夕陽,拉開一條長長的影子。

凌蠍淡漠瞧了他一眼,連身子都不起來,道:“內門的得意弟子居然來找我?何事?”

他對杜石昊可沒什麼好感。

杜石昊看起來有些虛弱,對凌蠍拒人於千里之外的語氣也不在意,淡道:“我不過是來為你帶個話兒,長老們言——”話到一半,他驟然停下。

只見停留於茶杯的青蝶,輕盈如雲氣一般,翩飛了起來。

在凌蠍面前上下飛舞,又轉了幾個圈,時而竟還趴於桌上,細足緩緩舀動。

最後終於是返回了凌蠍肩上,安然平靜。

這套極富人性化的動作,實在令人感到匪夷所思。

杜石昊瞪大眼眸,吶聲道:“這蝴蝶怎麼了,瘋了不成?”

言語剛落,他便又後悔了,心道自己口舌何時變得如此笨拙了,蝴蝶怎能用“瘋”字形容?凌蠍皺眉,明亮的眸子半闔,隱有精芒閃爍。

他注視杜石昊良久,眼底閃過掙扎,給桌上另一個空杯滿上茶水,語氣緩和了幾分:“坐下說話.”

杜石昊略微驚訝,也不客氣,落落大方走過來,坐在了凌蠍對面。

“你幫我護了它一次,你刺我那劍,便一筆勾銷了.”

凌蠍道。

“那你豈不是大虧?如若不然,你刺我一劍,莫要刺死就好了.”

杜石昊神情錯愕,隨即心領神會,英目看了一眼青蝶,又瞥開,搖頭顧自苦笑著道。

他們二人之間的矛盾,其實也不過來源於趙白雪想擁有青蝶的那一件小事罷了。

兩個年輕人,性子卻是一個比一個倔強,以致差些發展到一發不可收拾的地步。

“長老們要你帶何話給我?”

凌蠍問道,語氣緩和下來。

杜石昊盯著凌蠍的眼睛,道:“他們道,神蹟現世,群英並出,小次山與明月荒原也是頗近,若你探親與完成師門任務後,時間尚早。

希望你前往小次山,助大師兄他們一臂之力.”

“我?凌蠍一個區區見光期四層修為的弟子,長老們未免也太抬舉罷.”

凌蠍不禁輕笑道。

杜石昊聳了聳肩,道:“我也不知,我不過是個帶話兒跑腿的。

如何想,怎麼做,都由你自己定奪.”

凌蠍挑了挑眉,斜睨他道:“你不去?”

杜石昊迅速搖頭,得意之色洋溢在面容,道:“趙師妹與幾個師妹要去中州完成師門交代的任務,長老怕她們幾個女子終究力薄,諸事不便,叮嚀我務必跟去.”

凌蠍暗道,只怕是你死皮賴臉要求著去的罷,對於這個拉不下臉說實話的男人,他很是無語。

在凌蠍越發凌厲的眼神下,杜石昊臉上越來越熱,最終承受不住轉移了話頭,道:“反正千羽師兄前去了,應該不會有意外的!”

“……為何你如此篤定?千羽師兄就怎會這般深得你們信任,好似無所不能似的.”

凌蠍聽他那般說,倒是有了幾分好奇。

杜石昊有些閃爍其辭:“千羽師兄與大師兄同為天縱奇才,性子堅韌,修習法訣的方式與常人有點不同,總歸是我們不能企及的.”

凌蠍腦海閃過千羽的面容,以及他眼神中偶爾露出的冷厲,點頭不語。

“你知道麼,夕雲上有一條暗下的傳言,說是齊天峰與其他主峰的男子偏愛飲茶,唯有絕天峰的男弟子嗜酒。

茶水淡而清雅,寧泊致遠,酒卻烈而凌厲,直達本心.”

杜石昊輕道。

凌蠍沉默,將給他滿上的茶水一乾而盡,重新滿上葫蘆中的酒。

隨後自己飲了一口酒,道:“可有時,縱使所飲之物不一樣,心情卻是無法改變的。

我愛酒,也能習慣飲茶.”

一番話過後,夕陽已完全墜落入地平線,僅剩天邊微弱的光芒,依舊不留餘力地照耀著即將被黑暗籠罩的大地。

秋風瑟瑟,偶有落葉紛飛,兩人長髮飄然,如縷縷靈動的墨絲。

杜石昊帶的話兒已到達,但他凝視著桌上滿滿的酒水,沒有飲啜,亦沒有離開的意思。

凌蠍亦也沒有趕他,顧自轉向夕陽落下的方向。

想到明日下山,心緒萬千。

他想起那天離開明月谷時的皚皚白雪,想起素風死去時無邊的黑夜,還想起那夜與白蘭談話時的聖潔的月華。

那些時光明明剛過不久,對他此刻而言,卻恍惚隔了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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