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曠天地,這般炙熱的夏季,便連風兒也帶了幾分毒辣的感覺,只是林木蔥鬱青翠,在微風吹拂下湧動翻滾,令人不覺生出些許涼爽之感。

夜晚婷立身石上,於凌蠍位置望去,那個清冷的女子幾乎與天空、白雲融成一片絕美的畫卷。

那雙沉靜彷彿直透靈魂的目光注視下,凌蠍無處躲藏沒了法子,只得向她走去。

待他走至夜晚婷身邊,夜晚婷輕飄飄從怪石上落了下來,兩人不約而同走向蔭涼的樹林。

“你怎成了絕天峰外門弟子?!”

夜晚婷握緊手中的寶劍,問道。

……“這個造成了你的困擾?”

體味到夜晚婷明顯不滿的情緒,凌蠍不知她為何如此惱怒,只道:“我參加外門招試,透過了自然就是了.”

“你!”

夜晚婷聽他滿不在乎的口氣,怒意更旺,竟是拔劍指了過去。

凌蠍心跳瞬間漏了半拍,吶吶不知如何言語,這女子便是脾氣怪異!夜晚婷瞪他好久,終是劍回了劍鞘,冷哼著扭過頭。

凌蠍實在無奈,心道,你上來就胡亂發一通脾氣,也不講明原因,豈非無理取鬧?思量良久,凌蠍意識到什麼,猶豫道:“你們七大主峰之間,莫不是矛盾激烈?”

夜晚婷奇異瞪他一眼,哼了一聲不說話兒,算是預設,但依舊沒講清原因。

有些事情,實在不能擺到明面上來。

凌蠍輕嘆口氣,就地倚坐至身旁的青樹,別了她一眼又淡然閉上眼睛道:“我又不久居你們夕雲,我是不會捲入夕雲無謂的紛爭的,再者說,一個身份低微的弟子又能做些什麼呢?”

“說得輕巧,你意非如此,只恐所行非你所願。

池魚之災,焉能倖免?”

夜晚婷看著他,沉道。

凌蠍眼神飄忽,透過這片茂密的林間綠葉的縫隙,他可以望見彷彿碎成了一塊塊藍色的天空。

“若你只想說這些,我深記便是了,你回去罷,千萬莫讓他人碰見起疑了.”

夜晚婷聽出了凌蠍的言外之意,當下眼神森冷直直逼視而去。

凌蠍仍是一言不發,面無表情,絲毫不為所動。

夜晚婷一咬牙,再也不看他一眼,腳下跳蹬躍入前方的上空。

嘶~待夜晚婷氣息完全消失,一直苦苦抑制的盤踞著猙獰傷口的胸前,傳來火辣的刺痛,饒是以凌蠍的意志也由不得本能反應而倒吸一口冷氣,險些出聲。

小心翼翼解開衣衫,每揭開些許都能扯出疼痛。

枯木道長贈予的雖是靈妙的藥物,卻也非立竿見影能片刻治癒的。

莫非廣場上枯木道長所做的,只是用此藥堵住傷口而已,其實並無止血功效?凌蠍鬱悶想道。

剝開衣衫露出上身,如他所想,胸膛果不其然從藥丸邊緣滲出猩紅的鮮血!原本在前方上空閒適飛舞的青蝶,猛衝下來,目標便是凌蠍流血的傷口!凌蠍無奈伸手擋住,笑道:“莫擔心,我沒事.”

稍一思索,他雙手分別捏住藍飛逸贈予的這套長衫的下方衣角,忍痛發力,衣角“噝”一聲被撕裂出條狀的白布。

傷口在右胸,使用右手既是痛苦,亦容易扯動傷口流血更甚,凌蠍只得以齒咬住一端,另一端便由左手來拉綁,這般極是不便。

在綠蔭的林間,他彷彿一隻孤獨的野獸,獨自舔舐自己的傷口。

林間的風兒依舊有條不紊吹拂著此方角落,每個生命都在此刻得到了安寧。

凌蠍全神貫注之際,青蝶悄悄飛著繞至他身後感應不到的死角,淡淡的青光自它小小的身軀泛起,竟是隱約顯現著一個人形。

然而,只一刻,變化卻突兀停止,光芒消失無蹤,青蝶仍是青蝶的模樣。

“你受傷了?”

一隻白淨的靴子兀自出現在眼前,隨即一聲熟悉的聲音入耳凌蠍抬頭,絕美的臉龐倒映在眼中,卻是夜晚婷又折返歸了來。

他雖訝異卻未鬆口,好不容易快綁上一圈,他可不願功虧一簣。

故僅是微點頭,含糊一聲“唔”算是應答。

“你這人性子偏就如此犟麼?”

夜晚婷從凌蠍一手奪下白布條,咬咬下唇,也未立即下手,好似受她如此待遇的以前從未有過,心裡到底是有著幾分掙扎。

與白蘭、小月月分離那夜,在野林中,是兩人第一次相遇,劍拔弩張,險些動起手。

再後來滅掉天欲宮那三人,要不是了空阻止,凌蠍可能便被夜晚婷當作絕世魔人斬殺了去。

再後來便是蠻鎮狐妖一事……遙想兩人認識的經歷,也著實是夾雜著莫名其妙的成分,不能說是一般相識,卻也絕談不上情誼深厚。

這女子,要她像了空大哥一般信任對待自己,確實是強人所難了罷。

凌蠍見她猶豫,滿臉掙扎的模樣,輕笑一聲,伸手自她手中接回白布。

他,不過是一個棄嬰,一個人族幼兒被谷中妖族收養,成長於唾棄、冷眼中。

沒敢奢望過,亦從未輕易相信什麼。

陌生,即是距離,人心便是冷暖!他突然又想到小月月、白蘭,從未後悔過,今日更加篤實了內心,救下白蘭與小月月,這雙手為她們沾上世間罪惡的鮮血。

那個單純的小女孩,那個善良的女子!純真與美好,恆遠皆是如此稀罕而難以企及,若能拼盡此生抓住一些,守護一些,死又有何懼呢?夜晚婷徹底呆住,她親眼眼前這個男子,雲淡風輕扯動充滿痛楚的傷口,若無其事地在胸口纏了又纏,他的嘴角還噙著勉強的微笑,若不是蒼白的臉色,絕看不出他有何不適。

就好像,在她面前,在一個陌生人面前,不願透露出一絲一毫的脆弱。

兩人之間的距離,近在咫尺,卻生生被隔成天涯。

她來不及反應,他已經緩緩起身,她確信該說些東西,至少也應該說點什麼。

是她,奪下那塊白布,揭開了他纏上一圈已經隱藏了些許痕跡的傷口,本該是她給他療傷,可最後還是他給他自己止了胸前的血。

沉寂的青蝶忽然變得暴躁起來,四處竄飛,很難想象一隻蝴蝶居然也能有那般速度。

凌蠍怔住,隨即無奈加快步伐追去:“呵呵我無事了,你在生什麼氣啊……”夜晚婷愣神,感受凌蠍與她錯身而過的氣息,她猛地轉身,凌蠍已欺身踏開前方沒掉雙足的草叢,沿著原來的路離開了。

熾熱的日光穿透茂密的木林,照射在面容,她渾身卻宛若置入冰窖,徹骨的寒意與若有若無的酸楚將整個身心包裹得無處藏躲。

平生堅信自己的她,第一次湧起深沉的無力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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