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穹被染紅了半邊,大地流血漂櫓。

人間哀鴻遍野,鬼哭神嚎。

累累的屍骨之上,一道雄偉霸烈的身軀屹立,面目卻是看不清楚,嗜血而猙獰地俯視著他:“與我一戰!敢否?”

凌蠍猛地睜大了雙眸,從夢中驚醒,深呼喘著氣,背後已溼了一大片。

夢境宛如真實的宿命。

他緩緩起身,走了幾步,透過半掩的門縫,看到沉沉睡去的月月以及躺在側邊的白蘭。

他目光停留在月月脖頸之上掛著的一枚古樸瑩潤的黑玉,玉的表面清晰刻著一個的“殺”字,隱隱透露出一股陰煞之氣。

思索少許,凌蠍終是搖了搖頭,行向屋外。

而在他轉身的一剎那,白蘭幽幽睜開了眼。

柔和的月光灑向廣袤的大地,灑向葉子搖曳的樹林,也灑向小木屋前有些腐朽的臺階。

凌蠍輕身蹲坐下去,望著眼前靜謐的曠野,望著幾許冷風吹過幽幽的草叢,心緒有些雜亂。

不知道孃親現在如何了,是不是還在焦急地尋找自己呢?今日自己究竟怎麼了?他死死盯住自己的雙手,又回想方才的夢境,忽然感覺似是冥冥中有一雙無形的手,在狠狠攥緊了他的心。

“你睡不著麼?”

女子輕柔的聲音傳來。

凌蠍未回頭,身旁的空間卻有隱隱的幽香飄了過來。

她一身素白衣裳,衣如雪,人如玉。

“你怎地也還不睡?”

凌蠍問道。

白蘭淡淡一笑,宛若黑夜中悄然綻放的蘭花,清麗脫俗。

夜風吹起她披肩的烏黑長髮,如揮灑的墨絲,飄逸靈動。

她輕道:“我又不是月月,這才幾時,如何睡的沉?”

凌蠍嗯一聲,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一些,又定在遠處幽黑死寂的樹林。

白蘭慢慢蹲下身子,與凌蠍並排坐著,對今日凌蠍的恐怖異狀隻字不提。

“你早知道會有人前來?”

“嗯,幾天前我便發覺有幾人在我和月月周邊鬼鬼祟祟,今日叫月月到外面待著,是想暗中解決掉他們。

本以為來的不過一些小嘍嘍,卻未料想到,前來的會是天欲宮的連城.”

“你們究竟是何人,怎會惹上他們?我見著月月掛戴的佩玉了,她身份應是非比尋常.”

凌蠍問道白蘭沉默不言,似乎不太願回答。

見她不願回答,凌蠍想了想,亦沒再說話,只靜靜閉眼運功治癒己身。

良久,他再次睜眼,想到今日與月月相見的情景,目光溫柔,嘆一聲便起了身。

他的眼神被白蘭看在眼裡,素來淡漠的俏臉上出現一絲異樣。

“你等等!”

她突然出聲,止住凌蠍回屋的腳步。

“你坐下來,你平白救了我們,對幽冥訣也不上心,告訴你月月的來歷也無不可.”

白蘭如此說道。

凌蠍猶豫一下,踏出去的腳又收了回來,依著原來的位置,重新坐了下去。

“你應該知道邪派四大魔教罷?”

白蘭嘆息一聲,抿嘴道。

“我不知道.”

凌蠍有些無奈。

白蘭驚訝望去,只見黑暗中的凌蠍苦笑著,似乎不是說笑。

她不知想到什麼,噗嗤一聲,展顏輕笑:“你這人也著實奇怪,行走世間,卻連最基本的勢力分佈也不曉得,如何得了?”

凌蠍摸摸鼻樑,不置可否。

白蘭也不再笑了,娓娓道來,一五一十將當今世上的正道邪派說給凌蠍聽。

方今之世,正道大昌,邪派實力也不容小覷。

表面上看是正派死死壓住了邪派的勢頭,實則不然。

邪派近年來重整旗鼓,一改頹靡之氣,暗中實力驚人。

邪派在人間幾乎都有其足跡,尤以四大魔教勢力最為深厚,即鬼宗、天欲宮、血魔域、暗殺堂。

然而邪派內爾虞我詐,四大魔教除了吞併小門小派,也在暗暗爭鬥。

一年前,也不知籌劃了多久,天欲宮、鬼宗、血魔域三派逮著機會,竟通力合作將暗殺堂滅了門。

“莫非你和小月月,都與暗殺堂有什麼關聯不成?”

凌蠍望著她,疑從心生。

白蘭沉默許久才嘆氣道出真相。

月月乃是暗殺堂堂主的女兒,全家除了她全被三派所殺,就在她面前。

暗殺堂堂主不願月月心底留下恐怖的陰影,便在臨死前抹去了她那段血腥的記憶,讓她以為她只是一個孤兒。

凌蠍驚愕,舌頭彷彿重了幾斤,呆住說不出話來,想不到月月竟然會有這種身世。

“那你呢,你也是暗殺堂的人?”

白蘭搖搖頭,淡笑道:“我不是,我只是途經那處地方,見月月一個幾歲孩兒站在血海中茫然無措的樣子,心中不忍才救下的.”

凌蠍不知道該說什麼,只轉過頭看著這個善良的女子,欲言又止。

白蘭再笑:“我知道你想說什麼,我並非什麼名門正派,少時雙親離世,我被師父收留並授予法訣,她不過是一介散修。

後來師父老而逝世,我修習法訣也有了些成就,便開始行走世間.”

“本想浪跡天涯,山水為樂。

卻不想被這孩子牽住了腳步。

每日看著她哭哭笑笑,不知覺竟已過了這麼多的日子.”

她目光柔和,並沒有一絲不耐煩的意思,芳齡不到二十,眼底的慈愛竟那般醇厚醉人。

凌蠍沉吟良久,才緩緩道:“你是一個善良的人.”

白蘭笑:“你不也是嗎?”

她帶著小月月來到如此偏僻的地方,也是為安全考慮的罷。

凌蠍總算看清了全部,接著低下頭道:“今日動靜太大,只怕會有人來調查。

此地已經不安全了.”

“明日我會帶小月月離開這裡,尋個安全之所,護她長大成人.”

白蘭點點頭,伸手遞給他一部法訣,道:“這便是幽冥訣,暗殺堂的至高殺訣,人人爭奪的東西.”

“我不是為了它才出手的.”

凌蠍道。

“所以才給你.”

白蘭淡雅一笑,道:“你沒有目的,我才好轉交給你。

興許是緣分,月月竟這般膩你黏你,幽冥訣本就是她的東西,若她長大懂事,想必除了你,她也不願再給誰了。

況且傳言幽冥訣淒厲霸烈,我無法修習,亦不希望月月長大後修習它.”

凌蠍沒有伸手,猶豫是不是該接受。

白蘭見他猶豫,她神情更加堅定,笑容亦是燦爛無比,一把塞到凌蠍懷中。

風兒吹拂而過,遠處,林濤陣陣。

月光灑過人世間,宛若給大地鍍上了一層銀沙,聖潔安詳。

凌蠍一動不動,一抹鮮紅自他平靜的嘴角溢位,他似乎已經習慣了這點疼痛,望著頭頂的一輪明月,薄唇微啟:“我出谷時不知該前往何方,對我來說,生存便是唯一的長路。

一位老相士對我說,一直向東行去,唯有夕雲觀的青木真人方能解我的禍難,而我現在能做的也只有相信他了.”

“會沒事的.”

白蘭溫聲柔語,勸慰一聲。

凌蠍轉頭,女子恬靜,幫他拭去嘴角的鮮血,溫柔的眼波如水如風,連同蒼茫的夜色一同簇擁著他。

他別過頭去,聲音已變嘶啞:“你知道當時,我為何不顧一切也要保護你麼?”

白蘭搖頭。

“我只是一個孤兒,被他人收養,受盡白眼。

月月叫我大哥哥,是她說,我這一雙曾經受過多少冷漠和嘲笑的眼睛很好看。

我不知道到達夕雲觀之前,自己這條性命會在何時死去,但卻真心希望有人能繼續對月月好。

你是月月最重要的人,如果說有一天,光是想想我都能感到溫暖的,那就是你們了.”

他幽然道。

白蘭看著身邊的男子,眼神越加柔和。

世事無常,夕雲觀距離此地何止萬里之遙,明日分離後,自己又能否順利到達夕雲觀尋到青木真人呢?凌蠍苦笑一聲,抬起頭,長髮遮住了他的眼睛,女子看不清他的表情。

無盡蒼穹,兩個人兒就這樣靜靜並坐,在夜空下,輕輕交談。

不知不覺,上方高掛著的一輪明月已慢慢移上中天。

遠處的林間,風兒陣陣吹過,幾個身影模糊的男子默然站立在陰影內。

低語沉沉。

“沒想到那個少年半路殺出,見光期六層修為的連城,竟也被他格殺。

那少年身具滔天魔氣,身份著實令人可疑。

你們先回去稟告門主,我暫且留下暗中觀察,伺機奪得幽冥訣!”

“是,少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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