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是田矬子,寫的詩狗屁不通,狗屎一坨,竟還沾沾自喜,自以為是。

他這才知道,田矬子那名頭,都是吹出來的,比牛還膨脹。

他整個人都不好了,田矬子讓他點評時,他直接冷哼一聲,丟下一句“王八唸經”,就甩袖而去。

至此,兩人結怨了。

今日上午,去了一趟善學廣場,親眼見了蓮沐蘇後,他覺得人的確有幾分風采,可後頭見蓮沐蘇只閉著眼睛不作文後,他著急了。

尤其是那田矬子也去了,兩撥人碰面,田矬子故意諷刺他,噁心他,那模樣猖狂得很,讓他氣得吐血。

他被激得不行,當場與那田矬子打賭,賭蓮沐蘇會勝,賭注是誰輸了誰叫對方一聲爹。

若是他輸了,讓他叫田矬子一聲爹,讓他比死還難受。

對蓮沐蘇,他並不瞭解,都是從旁人的嘴裡說的,心裡也是沒底,就怕跟田矬子一樣,名頭是被人吹出來的,所以他比所有人都緊張,都擔憂。

跟伍兄他們用完午飯後,就開始守在善學廣場上了。

後來見蓮沐蘇有動靜之後,他比誰都激動。

漸漸的,看著看著,從憂心自己賭注會輸,到被蓮沐蘇折服。

內行看門道,外行看熱鬧,讀書人作文,除非文思泉湧時刻,才能一蹴而就,但科舉的命題策論,不像平時自己作文,沒那麼容易。

在考場上,礙於各方原因,很少思緒這麼順暢的,都得寫寫停停,要立意,要想如何去切題,再想如何行文表達。

最穩妥的做法,是先將思路捋清慢慢寫下,再修整一番,最後確定無疑,還得工工整整謄寫一遍,保持紙面乾淨整潔,賞心悅目。

這麼弄之後,一天也就過去了。

考場上,只有時間很富裕之時,才能盡善盡美,否則想維持紙面特別乾淨,沒有劃掉的錯字,很難。

但見了蓮沐蘇行文,鄭姓學子他服了,真有人在科舉一途上,能一氣呵成作文,還是這般大的命題,實在讓他驚歎不已。

那下筆的模樣,那書寫的流暢度,竟像是胸有成竹一般,十分流暢,以他的角度看去,恐怕連錯字都沒幾個。

因他壓根就沒看見蓮沐蘇有圈字或劃字的動作,人一直在往下寫,寫完一張紙,便放到一旁晾乾,重新寫下另一張。

在這種情況,在這種命題下,一氣呵成的書寫答卷,簡直不敢置信,太驚人了。

還有更讓他驚異的,那便是提早納卷!

這可太了不得了,這不就是他一直想做,卻沒有做到的事?

直到此刻,卷子收走了,人都散去了,他還是不敢相信。

他忍不住對旁邊的人說:“伍兄,還真被你說對了,連兄的確胸有成竹,他上午閉目,想來是在思索如何破題吧?”

伍兄也看得佩服不已,聞言答道:“嗯,行文流暢,下筆有神,想來是上午沉思之功。這麼多人看著,還能不急不躁,如此沉穩,實在令人佩服。鄭兄,拋卻其他,單憑這份沉穩,便只得我等去學。”

鄭姓學子若有所思,鄭重的點點頭,他決定了,連兄這個朋友,他交定了。

“真想現在就知曉,連兄如何作答的……”

“是啊,真是期待……”

範公擼著鬍鬚,跟著熱鬧的人潮散去。

他鬚髮全白,在人群中格外醒目,又面容含笑,像個慈眉善目的老太爺一般。

他早從書齋二層下來了,蓮沐蘇動筆之時,他就忍不住了。

他這一把年紀,老眼昏花的,遠看哪有近看清楚啊,故而他身手矯健地擠到了人前,他這把年紀,也無人敢擠他,就怕給擠壞了。

對蓮沐蘇,他越看越是滿意,心中連連讚歎,好小子,不被外界干擾,很好很好。

兩人早就見過,他故意給蓮沐蘇掉落孤本,當時他知道蓮沐蘇一直想找他,而那一刻,他人好端端站這裡,蓮沐蘇抬頭就能看到,卻全程凝神沒有看過來,這不由讓他更加欣賞。

在他看來,提早納卷算什麼,有才之人當如是,他的門生就該有這種氣魄,如同下棋一般,深思熟慮過後,落筆無悔,方顯真本事!

這些圍觀的小兒,少見多怪。

範公此時,與上午看到蓮沐蘇閉目不動時的焦急心境,已然完全不同,他此時心裡美得很,晃晃悠悠往前走,哪人多往哪去,聽著周圍的人對他門生的讚歎,心裡舒坦極了。

就在這時,有個人逆著人潮行走,從旁邊匆匆經過,碰了他一下。

範公有些不悅,這打斷他聽前頭人對他門生的讚歎了。

他回頭看向碰他的人,是一個精瘦的老頭兒,穿著儒杉帶著綸巾,精瘦精瘦的,風一吹就跑的身形,臉上的二兩肉像新長的,格外凸出。

精瘦的老頭兒也回頭看向他,在人潮之中擠出一個標準的儒生禮:“老先生,沒事吧?實在對不住,我趕著去善學廣場,一時不察,碰著了你。”

原來是衝著他門生去的,範公明白了,面上重新掛上笑容,笑容裡隱隱自得。

他擼著鬍鬚道:“無事,你可是去看那太原府解元連慕重考之事?”

精瘦的老頭兒一愣,答道:“正是。”

他聽說的晚了,這會兒才來。

範公擺擺手:“那你可來遲了,真是可惜啊,方才散了。”

“不是黃昏才納卷?”精瘦的老頭兒徹底愣住了。

他收到了一個天大的好訊息,高興難耐,無處訴說,這才有心思外出晃晃,發洩發洩。

聽聞了此事,就立即趕來。

他雖已放棄考舉人,可能直觀去看人考試,這對他來說很是有吸引力,尤其是聽說這連慕,風采非凡。

便是衝著看個熱鬧,他也想來,何況今日他高興,百事不憂,有閒情得很。

範公面色笑容褶子越來越深,一擼鬍鬚道:“這連慕可非一般人,他才華出眾,滿腹經綸,腹有乾坤,提前納卷散了。你若想看看人如何,可去那人處買張畫像看一看罷。”

他說完,指了指不遠處兜售畫像的小販,有姑娘家在詢問。

看到精瘦老頭面上浮現的一抹錯愕和惋惜,範公心滿意足,擼著鬍鬚悠悠然地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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