託孤。

來大總管想到這兩個字。

他一個太監,低賤的人,被人如此鄭重其事信賴有加,何德何能。

同時他心思轉得飛快,郝靈這一番話,將未來種種點到,那以後鹽阿郎便是這皇城的主人了,誰能日夜常伴?當然是太監宮人。

至於旁人,哪有他們這種人無牽無掛來得忠心。

而郝靈如此交待他,想必在鹽阿郎那裡也有交待,這也是在保自己的殘生順遂呢。

他有什麼不能答應?他當即道:“只要皇上允了,老奴哪裡不是盡忠呢.”

郝靈一句:“把他當自己孩子看.”

自己孩子?來大總管又酸又澀又脹,他哪裡配。

“咱一定一顆真心十分對他.”

郝靈滿意了,鬆了口氣,這樣,自己離開後他便不會太生氣吧。

天數有變,隨著新天數越發明顯,郝靈冥冥中有所感應,鹽阿郎上朝那一天,她和靈靈靈再次溝通世界意識,得了些新的感悟,大約找到離開這裡的法子了。

雖然還不確定具體什麼時間能離開,但郝靈已經決定儘快消失,等鹽阿郎的事情一解決,要麼去別的地方走走要麼乾脆閉關。

難道還要停留一輩子?鹽阿郎對她越來越依賴,她不能受這份情,這孩子也委實可憐,便找個人與他相依相伴吧。

來大總管雖然年紀大了些,但以後他身邊也會有別的人,算是個中間過渡吧。

郝靈如此為鹽阿郎想著,自己可真是拳拳老父親的心吶。

抓住來大總管的手,不管他願不願意,在他手心畫圖案,叨叨:“我研究過你們這個群體,據說你們認為這輩子身體不全下輩子就不能做人,雖然我不認可這個說法,但若你也有這心結,我倒是能給你開啟.”

白白軟軟的指尖,粉紅的指甲小巧精緻如貝殼,緩緩在掌心裡遊走,拖出一條長長的金色帶子來,那帶子繞啊繞,繞成一個圈,在圈裡又繞出一朵沒見過的花來。

金色的紋路暖洋洋,手裡暖洋洋,全身都暖洋洋,身體裡那些陳年舊痛一下都沒了。

來大總管張大嘴,不是、這個、就——長出來了?郝靈笑道:“只要你想.”

我想就能長?老大總管嘴巴合不上。

郝靈可惜:“就是這功能吧——”“哎喲喲,咱家已經感激不盡.”

快別說了,本來咱就沒那心思,能全乎投胎就感恩戴德了,您一個姑娘家的,咱家害羞。

來大總管保證:“只要他不嫌棄,咱老命都是他的.”

郝靈道:“真心對他.”

“是,他就是咱唯一的親人.”

郝靈再道:“保密.”

“對,皇上咱都不說的.”

好,這個安排算是做好了。

來大總管一抬頭,見兩人已經從別的路上繞過來,前頭正是皇帝一行人,郝靈帶著他自然跟上,從始至終,無人覺察。

甚至他們不在的時候,“郝靈”和“來大總管”都正常對話了呢。

來大總管佩服得不行,更加堅定了追隨鹽阿郎的心。

事情辦完,郝靈輕鬆下來,見到皇帝龐大的鶯鶯燕燕們樂得吃瓜子看戲,鹽阿郎一己之力懟得五位皇子紅橙綠藍紫五彩繽紛,便是女人們自詡長輩開口刁難他也一口撅過去你算哪個屁,其言語之粗魯,愣是讓好幾位年長的妃子當場昏厥告退。

開始,皇帝還覺得是不是有點過了,堂堂大男人的,親自下場和女人撕,丟份。

但在鹽阿郎莫名跑了兩趟恭房,左歸悄悄給皇帝解釋後,皇帝臉色一冷,便冷眼看著鹽阿郎見招拆招、拆不了招直接無差別攻擊,默默數著他離席的次數。

好,很好,藏著掖著的那點子毒藥全使出來了是吧。

鹽阿郎越拉越精神,一趟趟回來將六宮粉黛罵了個花容失色,好好一個宮宴成了罵席。

動手的人、幕後的人,全驚呆,怎麼還沒毒發,是他躲過去了還是毒過了期?不堪折辱的妃子和皇子們向皇帝控訴,皇帝不輕不淡擋回來,只說孩子才回來,你們多諒解,一家人要和睦云云。

氣得眾人恨不得掐著他的脖子搖:就那狗樣他是想和睦的?五位皇子心灰意冷,別問,問就是全看透了,人家外頭的才是親的。

再一想這幾日朝堂上皇帝逼著人表態,重臣不得已將每位皇子都拎出來誇獎,皇帝態度卻是不鹹不淡,這說明什麼?他分明是在逼文武推薦這新來的四皇子!想到此,年紀相差不大的幾個皇子交換了眼色,得,別默默觀察了,乾脆,明天,就讓下頭人試一把。

假如皇帝真是這個意思——人生無常,走路摔死又能怪著誰?宴席散去,皇帝帶著幾個人直接來到御書房,臉黑如鐵龍威大放也沒讓哪個嚇著。

他坐下,喝了盞茶,眼神掃過地上一個比一個鎮定或垂手肅立或魂遊天外的年輕人,哦,他的狗兒子,還有興致去扒拉宮花葉子。

又氣又無力,還有一股羨慕在裡頭,這便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年輕人啊。

自己年輕的時候,也沒少讓先帝和太傅頭疼。

這樣一想,火氣小了下去,喊鹽阿郎:“你給朕站好了.”

鹽阿郎立正站好,坦坦蕩蕩一點不拘著,分明才來第二次,彷彿這裡是他玩泥巴長大的地方似的。

皇帝悶聲:“說吧,想要什麼?”

鹽阿郎立時笑開,狗尾巴花一樣朝向郝靈。

皇帝心裡嘆氣,這個狗兒子,算是栽了。

郝靈笑眯眯開口:“皇上,別的都不要,就要你私庫裡那根千年龍形雷擊木.”

私庫,千年,龍形,雷擊。

都點明白了,所以,別拿其他的木頭糊弄我。

皇帝瞳孔一縮,面無表情一笑:“你不說,朕倒忘了有這麼件東西.”

朕私庫有什麼,你比朕還清楚是吧。

郝靈謙虛一笑:“那東西皇上留著也沒什麼用.”

在皇帝手裡,充當一回祥瑞也便只能用來積灰了,可到了她手裡,好好養一養,點個靈,便是一件好法器。

皇帝沒說話。

鹽阿郎開口:“算算今晚我幫你擋了多少毒,我不吃,那些毒早晚用到你身上.”

這個狗兒子,咒你老子呢!吃裡扒外的狗東西。

皇帝心道,幸好郝靈是方外人,這要是成了寵妃當了皇后的,狗兒子絕對做得出烽火戲諸侯千金博一笑的蠢事。

郝靈:你把我看太低,我要的是星辰大海,你狗兒子給不起。

最終,皇帝心疼的給了。

郝靈說的沒錯,那東西,攢著只能落灰,沒被雷劈還能做道梁,可被雷劈得只剩沒多長,拿來擺著還嫌不夠好看。

鹽阿郎:“既然要給,現在就給,明早起來你不認賬怎麼辦.”

氣得皇帝隔空點他:“你就仗著朕寵你.”

鹽阿郎沒說話,濃黑的眉毛不客氣的挑回去:寵?還是利用?皇帝默默收回了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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