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據道庭的相關規定,凡是諸如功法典籍一物,皆不可私相授受,違者受罰。

此舉道庭對外的解釋,是為了能夠確保流通在市面上的功法典籍,皆為妥善之物,防止邪魔功法毒害道人、殘害山海界,以及確保九品道人法的貫徹和實施,

非有道籍不可修仙。

因此在山海界中,每一層次的功法典籍,道人非得達到相應的層次了,才有資格去接觸相應的功法。若是沒有達到,頂多是能夠知道一個名字。

特別是其中類似於“導引術”、“呼吸法”這一類涉及道人根本的功法型別,就連在市面上的流通,都是受到了侷限和禁止,各大書局均是難以發行。

若是想要獲得,最主要的途徑,就是如餘列當初在黑水鎮中一般,去黑水鎮直管的藏書閣中兌換,即自從道庭衙門的手中獲得。

即便是餘家這等家族,其立族的根本法訣,是可以較為輕鬆的傳授給族中道人的,還可以先上車後補票。

只是在得授之後,“補票”手續是必須的,絕不可以直接不弄。

否則的話,一旦道庭巡查清楚,輕則懲處家族,削減門第,重則直接取消家族傳法的資格,從今而後再沒有資格授予族中子弟們道法,即除名了。

得法的道人就此獲得了相應法訣,一旦被發現,也會受到道庭的嚴懲。

如此繁瑣的規矩,表面上看來,似乎會受到各大家族的抵抗和反對,也會洩露各大家族的族中秘法,應當是完全實施不下去才對。

但是在實際的過程中,反對和違逆雖然有,迄今為止也沒有消弭,諸多家族還會各留一手。

可大體上,各大家族對此多是持著支援的態度,特別是對於中小家族而言。

此中原因即是,若得到了家族的授法,道人也就要承受相應的義務。

拿餘列而言,他若是接受餘家的道統傳承,道籍落在潛水郡餘家中,還只是最基礎的。

他此後又有種種的義務需要做,其中或許會有不少的空子可以鑽,甚至是中飽私囊,當個甩手的掌櫃。但是等到餘家惹得了滿門抄斬的麻煩時,他是必定跑不脫的。

甚至僅僅因為和餘家掛鉤了,他今後再想要離開潛水郡,去往其他的州郡尋仙訪道,每每出行最好是事先在衙門中報備一番,否則的話,車票都可能買不到。

以上這些壓根就不用餘家或餘家族長,特意的和餘列進行約定,是直接記載在了潛水郡道律和諸多判例當中的事情。

只要餘列接受道統傳承,義務也就如影隨形。

凡此種種,正是餘列面臨著唾手可得的呼吸法和眾多法術典籍,理智的選擇了放棄的原因。

同樣的,這也是當年他考取了道籙之後,雖然是個家族中人,但是卻沒有從族中得傳任何道功道法的緣故。

非是族中完全不願,而是壓根沒這個必要,不值得取。

不過這一日。

餘列在拒絕了餘家族長的相邀,獨自一人的踏入城皇廟後,一個出乎他的意料,但是又在情理之中的驚喜,出現在他的跟前。

精緻堂皇的神堂中,一方泥胎木偶,擺放在供桌之上,有人大,面目是青面獠牙,形如惡鬼。

此泥胎木偶的面容模湖,有光色閃爍,似乎是在看著餘列:

“餘列,爾當真是做下了決定,要違逆城皇之意,不入我城皇廟?”

嗡嗡的聲音,在神堂內響起,彷彿是從四面八方傳過來似的,頗為詭異。

其聲色也是澹漠無情,和當日對方去餘家中,給餘列祝賀時的情況截然相反。

餘列既然是已經明確的拒絕了餘家,自然也是不可能再來潛水郡的城皇廟中,當個什麼三等廟祝。

他此番出門,正是要快刀斬亂麻的,一口氣的也拒絕掉潛郡城皇的拔擢。

神堂中,餘列聽見了供桌上鬼神的喝問,他鎮定自若,毫無動搖之色。

因為面對的是七品層次的存在,他也沒有過多的言語,只是眼觀鼻鼻觀心,保持著躬身拱手的狀態,一語不發。

見餘列不吭聲,一股陰冷的感覺爬上餘列的身子,讓人感覺不適,神堂中的燭火也是霎時間飄搖不定。

如此僵持十幾息之後,突然一陣失笑聲響了起來:

“哈哈,城皇大人果真是沒有預料錯,區區廟祝之職,如何能入得彼輩的眼中?”

霎時間,冰消雪釋一般,神堂中的陰冷感覺盡數的消去,重回富麗堂皇之感。

餘列也是感到詫異,抬起頭看向突然之間就變換了態度的鬼神。

忽地,一道身影立刻就從供桌上跳出,然後走了下來。

此是一道人影,正是當初進入餘家中慶賀的那一尊鬼神。

不過和當日相比,此時的鬼神,身軀虛浮,面容上沒有了深色的紋路,純粹是一具陰神之軀,表情也變得靈動了許多。

七品鬼神朝著餘列頷首,說:

“走吧,貧道帶你去見一見城皇大人。”

頓了頓,七品鬼神仔細的對餘列透露,說:“今日之事,本就在城皇的預料之中。雖是要拔擢爾等入我城皇廟中當值,但也不可能真個強迫爾等。否則的話,豈不是仇恨還沒解開,又解下了新仇大怨?”

餘列聞言,心中微動,他趕緊的走上一步,跟緊鬼神,說:“還請道長細說。”

當即,一人一鬼行走在城皇廟中。

七品鬼神開口:

“貧道也不藏著掖著,直接給道友說了。上一次在黑水鎮上,某等這些老東西與爾等爭食,著實是有失臉面,也妨礙了爾等,得之有愧。此番慶賀,正是城皇大人特意為某等考慮,欲要修復某等和道友們的關係”

“餘列道友也是來的巧和來的早,你是第一個以道徒之身,返回潛水郡中,且被城皇廟知曉的。”其人細細的說著,還忽然就壓低了聲音:

“道友,你可得抓住了這個機會。城皇大人意在千金市骨……”

聽見這些,餘列心中恍然大悟,明白過來了。

他在心中暗歎道:“難怪我明明和這潛郡的城皇素不相識,可是它卻親自的下達了敕令,還由一尊七品的鬼神,去餘家中道賀道喜,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瞭解了這些,餘列知曉了城皇青睞的由來,一併的,他心中的警惕也是散去了部分。

說實話的,昨日這番沒有由來的青睞,也是讓餘列“受寵若驚”的很。

須知三年成就道徒的,雖然少見,但也不是太過於稀罕的情況,完全值不得昨日的大動靜。

一路兜兜轉轉,一人一鬼來到了一方寬大的祠堂中。

餘列尚未走進,就察覺到了一種難以言喻的威嚴感,他彷彿再次回到了當初那一頭六品恐蜥的跟前。

他一抬眼,望見在此祠堂中,有一尊齊屋高大的金漆神像,威嚴的坐在祠堂中,皇皇威嚴,給人一種山嶽般的感覺,彷彿它就是整座城池的化身。

無需多言,餘列兩人一走到這裡,就有金色的光芒在金漆神像上閃爍,一道審視的目光從城皇神像上落下。

餘列抬眼望著,感應到了比之剛剛那陰冷感覺更甚的壓迫感,渾身都被看透的樣子。

與此同時,他也發現城皇神像的面孔更是模湖不定,還散發著金光,他僅僅是看了幾眼,竟然就感覺雙目刺痛。

“不可近距離的直視。”餘列心頭一凜,當即閉起雙眼,微低頭。

但是出乎他意料的,一股溫和的、敦敦教誨的長者聲音,從城皇祠堂中響起,還撫平了他雙目中的刺痛感:

“小傢伙,你來了。進來吧。”

餘列聞言,當即就拱手,在旁邊七品鬼神的示意之下,他忙不迭的就踏入到了城皇祠堂中。

金磚鋪地,蟠龍金柱,比之七品鬼神的神堂更是富麗堂皇。放眼望過去,滿目皆是金色,但是又沒有庸俗之感。

除了金磚金柱、凋龍刻鳳之外,祠堂中還有著一縷縷的黃金色氣息,橄欖一般,顆顆緩緩的垂落而下,又浮浮沉沉,氤氳如煙雲。

一股柔和的力道,引導著餘列走到了的祠堂的正中央。

等到身子稍微定住,餘列趕緊的作揖行禮,口中呼道:

“末學後進,餘列,見過城皇道長。”

堂中有道深沉的目光注視著餘列,在寂靜幾息後,輕笑聲響起來:

“好個末學後進,見了本神也不稱呼大人,而稱呼為道長。”

對方說著,話鋒又一轉:

“既然你出現在了本神的跟前,想必你已經是拒絕了本神的好意。既然如此,本神也懶得和你再玩那一套恩威並施的法子,你直接說來,尚有什麼心願,本神可以一併的幫你辦理妥當。

若是沒有,見了面,就下去領些靈石回去,算是本神給你的一點見面禮。”

聽見城皇如此開門見山的,餘列的心神頓時跳動不已。

他想起剛才那七品鬼神的暗示,立刻就明白:“不必多說,見一面只選擇靈石,應當是最虧的了。”

細細琢磨一番,餘列的心念頓時就落在了“呼吸法”、“法術”這兩個詞彙上面。

他此番拒絕留在潛水郡中,雖然是錯失了餘家的百年道統,但是眼下豈不是又有一個機會,能夠讓他得到一方更是上等的法門?

須知城皇乃是潛水郡官面上最大的人物之一,對方開口就是官,區區口訣法門,對於此等存在來說,簡直就是惠而不費的東西。

不過餘列的心神微微沉下,他細細思索後,忽然開口:

“稟告城皇道長,晚輩有一親人,尚居在潛水郡中,凡人也……”

一番細細的講述,從餘列的口中道出。

偌大的祠堂中,僅僅有他一人的聲音窸窣響著。

而跟隨著餘列前來的那個七品鬼神,聽見了餘列的話,則是瞪大了眼睛,愕然的看向餘列。

因為餘列口中所說的事情,無他,正是希望城皇可以關照關照他口中的“凡人”,保佑其一家老小,安穩平安,活到老。

餘列拱手,禱祝般,向跟前龐大的金漆神像祈福:“惟願道長護我二孃一家,平安穩妥,僅此而已。”

潛郡的城皇聽見了,它高坐在供桌上,也是一時間安靜無言。

良久後,才有話聲響起:

“嘿、本神添為潛水郡城皇至今,此等祈禱家人安康的話,日日都在兩耳邊響動。但是當著本神的真面目,在和本神對話時說出的,爾是第一個。”

它低頭凝視著渺小的餘列,嗡聲開口:

“既然如此,本神允了。給你一個承諾,即便餘家除名,汝之養母及其子嗣,也當儘可能的安享晚年。

事情已畢,退下吧。”

一股神光盪漾,頓時驅趕著餘列往堂外退去。

聽見威嚴的聲音,餘列頓時撥出一口氣。

“多謝城皇道長!”他向著對方道謝,然後便心滿意足的就往堂外走去。

一直等到出了城皇祠堂,都再沒有威嚴的聲音叫住餘列,讓他再走進祠堂。

而那個引薦的七品鬼神,等走遠後,頓時就在餘列的耳邊,搖頭輕嘆:

“如此良機,道友你只是用來庇護一介凡人,值得嗎?

若是你那二孃得知了,恐怕也會責怪你不知分寸吧。庇佑凡人而已,你完全可以交由貧道嘛!”

聽見這話,餘列走著心中頓時無語。

他若是沒有記錯的話,眼前的這個鬼神,從上次出公差到現在,除了在口頭上吹捧和給面子之外,壓根就沒掏出半塊靈石來修補關係,這廝完全比不上城皇。

腳步微微一頓,餘列搖頭說:“此事哪有什麼值得不值得的。”

他並未多言,只是在心中暗想著:“有了潛郡城皇的庇護,二孃她們三兩人當是無憂。”

此事妥當後,餘列的心神也是像是放下了什麼似的,頓覺一陣輕鬆自在。

接下來,他在與那七品鬼神寒暄完畢後,便大踏步的往城皇廟外走去。

獨身一人來,獨身一人去。

但是當餘列就要跨步走出廟門口時,忽然就有急促的聲音在他背後響起:

“道友請留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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