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蘿躺在床上,羞恥地用枕頭遮住了臉。

潮溼的雨季伴隨盛夏的季風,連綿而至,在某個隱秘的角落裡,情潮瘋狂。

她夢到了童年的那朵大紅花。

磨砂紙摺疊而成,蓬勃又鮮豔,幾乎和小朋友的臉蛋一樣大。

每個季度,幼兒園表現良好的小朋友,就可以擁有大紅花。

江蘿好想擁有一朵,於是她努力爭取,每天上課乖乖不說話,路上看到老師也要禮貌地叫老師好,吃完飯還要主動幫老師收拾小桌子。

可是每個季度的大紅花,都被同班那幾個家世優渥的小朋友得到了。

一次又一次的期待,一次又一次的失望,眼睜睜看著渴望的花花,別在其他同學胸口,她什麼也沒有。

幼兒園大班的最後一年,小姑娘終於繃不住狼狽地大哭了起來,被同學們羞羞羞了好久。

江猛男還帶她去幼兒園找老師理論,老師為了平息事端,終於給江蘿也發了一朵大紅花。

可江蘿一點也不開心,隱隱約約感覺到,那朵花,根本不是她想要的。

她把花花踩在腳下,狠狠踏了踏。

才不要這個!

後來她把這件事告訴祁盛,祁盛用剪紙給她剪了一朵大紅花,超大,超蓬勃,足有她半個身子那麼大,花邊兒還有漂亮的碎紋,比幼兒園的大紅花好看一百倍。

江蘿永遠不會忘記看到它時那種驚詫和狂喜,簡直要飛起來了。

這多大紅花,被她小心翼翼地保留了好多年,後來逐漸褪色了,不見了。

今夜,江蘿夢到它了。

整個夢境,都被那朵花渲染成了旖旎的玫紅色。

她感覺到祁盛的手落到自己的身上,熟悉的觸感,真實又不真實,指腹的繭子令她輕微顫抖著…

她無師自通地牽引著他的手,蔓延而下。

大紅花的磨砂紙輕蹭臉頰的那種微癢觸感,漸漸消失了,取而代之的事某種令她身心都感覺無比愉悅的充實。

接下來,夢境開始變得動盪,搖晃,纏綿悱惻,又狂風驟雨。

江蘿感覺脊樑骨竄起一陣激靈,驀地睜大了眼睛,從夢中驚醒。

背微微躬起。

日上三竿,陽光漫在她的臉上,溫暖,燥熱,她還抱著小毯子,雙腿纏繞。

腦子裡的酥麻感,還沒有消退…

江猛男的敲門聲傳來:“醒了沒有!一放假就睡懶覺,快起床吃飯!吃了去跳舞!”

“哦!”

江蘿坐起身,感覺一陣潮溼,摸到短褲微微溼潤,還以為是來姨媽了。

可...不是。

她老臉一紅,趕緊換了褲子,又把床單也扯下來,抱著跑進了洗手間。

江猛男還在廚房裡忙著蒸饅頭,探出腦袋:“怎麼啦?”

“姨媽,弄髒了!”

“……”

“自己洗啊.”

“昂!”

……

下午,江蘿照常去健身房跳舞。

她每個動作都學得超級快,老師教的幾支舞蹈,沒幾天全學會了,也經常被老師誇獎。

後排有幾個打扮潮酷的男生女生不怎麼喜歡她,總是低聲齟齬,說這胖子怎麼總愛站第一排,把她們的視線都擋住了。

一開始,還是背後小聲議論。

可那天下課,出走廊時幾個女生討論的嗓音略大了些,被江蘿聽見了。

她將書包掛在左肩,走到她們面前,理直氣壯道:“位置是誰先到,先佔,你們每次都最後進教室,當然只能佔後面.”

有個長髮微卷的女生,輕蔑地掃她一眼:“你好意思嗎?”

“為什麼不好意思?”

“你也不看看自己這樣子.”

“我什麼樣子?”

“死肥豬.”

話音未落,只聽“砰”的一聲,籃球砸了過來,驚嚇得那女生跳了起來,連連後退。

祁盛走過來,冷淡道:“道歉.”

他氣質凜冽,黑衣服勾勒著他凌厲的身形,眼神淡漠又鋒利。

冷起來的樣子,確實夠嚇人的。

“你…你誰啊?”

捲髮女生顫聲問。

“她男朋友.”

聽到這話,周圍幾個女生眼神都變了。

怎麼會?

她男朋友…她怎麼會有男友。

還是這麼好看的男友!

“道歉,別讓我重複第三遍.”

祁盛冷冷威脅。

那女生隱隱能感覺到祁盛不太好惹,只能服軟認慫——

“對不起嘛.”

祁盛拉著江蘿離開,沒走遠又聽見她咕噥著:“管天管地,還能管著別人背後怎麼說嗎,搞笑.”

祁盛轉身回頭,輕蔑地笑了:“是啊,的確管不著別人怎麼說,所以我也覺得你好醜,不僅醜,嘴還臭,尖酸又鄙薄,評價別人的外貌之前,要不要先看看你自己算哪根蔥?”

一頓噼裡啪啦的毒舌輸出,把那女生都氣哭了。

江蘿連忙拉住他的衣角,讓他別說了。

祁盛的嘴從不留情面,誰惹了他,最後痛哭流涕的人一定是對方。

從小到大都是如此。

有時候江蘿覺得,他像只敏感的刺蝟,裡面又柔又軟,外面卻滿身尖銳的橫刺。

祁盛牽著江蘿走出了大樓,來到街道邊,揉了揉她的腦袋,語氣心疼:“就知道窩裡橫,別人欺負你的時候,跟個小綿羊一樣.”

“有你這麼兇,我就不需要很兇啊.”

小姑娘陽光燦爛地笑了笑,露出兩顆虎虎的門牙,“還有,以後你不要對女生這樣了,真的很傷人.”

“你還幫她說話?”

“不是啊,她是很過分,但女生和女生之間的battle,男生要是幫忙了就會顯得不公平。

我自己會保護我自己的,剛剛我也有在據理力爭啊,我都做好了戰鬥的準備了!”

祁盛被她逗笑了,一雙上揚的狐狸眼盈滿了寵愛:“知道了,下次再有這種事,我不開口,只在邊上給你加油,看你舌戰群儒.”

江蘿挽著他的胳膊:“等會兒我們去哪兒啊?”

“宋時微約了去看電影,胖子和煤球都到了,只等我們.”

“好哎!好久沒和他們玩了!”

見小姑娘軟綿綿地吊著自己,祁盛問了聲:“跳舞累了嗎?”

“嗯,沒力氣了.”

“要不要哥哥背一下.”

“好多人啊.”

祁盛蹲了下來,輕輕鬆鬆地將小姑娘背了起來,還掂了掂:“比上次輕了.”

“你是體重秤嗎?這都能感覺到.”

“還算精確,瘦了…三斤?”

“斤.”

江蘿趴在他耳邊,紅著臉小聲說,“我答應了你,會好好減肥的.”

“我沒讓你答應我.”

祁盛笑了,“無所謂啊.”

江蘿緊緊攬著他的頸子,想著昨晚夢裡的那回事。

一定要等瘦下來,才能跟他那樣…

現在的她,還有點放不下心理包袱。

……

宋時微到了約定的商城,在電影院門外等著他們。

胖子還沒來,只有煤球,不僅準時,而且提前了半個小時過來了。

所以現在,只有她和煤球兩個人,有點尷尬地坐在影院外的長椅邊。

煤球面板顯黑,但五官卻很鋒利,少年老成,男人的成熟感拉滿了。

宋時微偷偷打量了他好幾眼,感覺他身上脹鼓鼓的肌肉,像快爆出來一般。

此刻,他裡面穿了件黑背心,外面隨意搭了件休閒運動外套,卻也擋不住他的猛男身材,看起來粗粗魯魯。

不熟的人見了他,鐵定害怕。

但熟悉之後才知道,他其實是個溫柔的人,說話嗓音都很柔和,反差萌拉滿了。

他性格沉默,話少得很。

以前宋時微和江蘿胖子他們在一起,偶爾跟煤球說兩句話,但倆人關係淡淡的,不熟。

因此,倆人單獨相處,氣氛…有點尷尬。

偏偏,宋時微有點社交尷尬症。

在兩個人的社交場域裡,如果一直沉默著不講話,她就會尷尬得摳腳,總要想方設法地找話題,讓氣氛輕鬆——

“那個,請你喝奶茶吧.”

煤球點點頭,跟著宋時微去了奶茶店。

雖說是她請客,但在付錢的時候,他還是主動付了兩個人的奶茶錢。

“哼,他們遲到,我們就不給他們買了.”

宋時微故作俏皮地說。

“他們沒有遲到,是我們早到了.”

煤球回應,“距離約定的時間,還有21分鐘.”

宋時微:……

好吧。

真是一板一眼。

她嚼著奶茶吸管,沒話找話道:“你本名也叫煤球嗎?”

煤球:“我叫李政.”

宋時微乾笑:“真是個好名字.”

煤球掃她一眼:“哪裡好?”

“就…就很…廳裡廳氣的名字.”

“什麼是廳裡廳氣?”

“就是…算了,當我沒說.”

宋時微已經尷尬得腳指頭抓地了。

天哪,跟這個男生呆在一起簡直是折磨,她一分鐘都受不了了!

她時不時地看看手機螢幕:“他們怎麼還沒來.”

“胖子出門前,因為襪子泡了三天不洗被他媽媽批了,讓我先來.”

煤球淡淡道,“江蘿和祁盛剛下課,他們距離這裡大概有十分鐘車程,但考慮到兩人談戀愛,十有八|九是纏纏綿綿步行過來,再等等吧.”

宋時微:“哦,謝謝你如此詳細的解釋.”

煤球:“不謝.”

……

又沉默了,不行,還得找話說。

宋時微故作熟稔地笑問他:“你報什麼專業?”

“醫學.”

煤球說,“不知道分夠不夠.”

“啊,醫學生啊,那你穿白大褂會不會很顯眼?”

煤球望向她:“因為我黑嗎?”

“我可沒說.”

“你就是這個意思.”

“我沒有歧視啊!”

煤球:“沒事,我不自卑.”

宋時微鬆了口氣:“那就好.”

煤球又看她一眼:“這是一句幽默的話.”

宋時微:?

她嘴角扯開一抹十分勉強的微笑,“啊我…我才反應過來,呵呵.”

煤球低頭繼續喝奶茶。

宋時微一個勁兒看手機。

怎麼還沒來啊他們!!!

她找藉口去了趟洗手間,進了隔間才發現大事不妙。

例假十分不巧地造訪了。

她摸出手機,在扣扣列表的聯絡人裡找到了煤球,這個加了就從來沒有說過話的男生。

sle:“那個,能不能麻煩你幫我買一包衛生巾?【尷尬】”

流浪、青年:“馬上.”

他秒回了訊息,然後不到五分鐘,就有女生進了洗手間,詢問宋時微在哪個隔間。

宋時微開啟門,那女生將一包衛生巾遞給她,說是她男朋友拜託轉送的,還笑著說剛剛看到她男朋友一路飛奔下樓,跟個跨欄運動員似的,那叫一個火急火燎。

宋時微向女生連連道謝,腦海裡想象著這看起來沉默寡言、不溫不火的煤球飛奔起來的樣子。

有點想笑。

解決了尷尬之後,走出洗手間,煤球仍舊拿著奶茶倚著商場的欄杆,視線和她接觸了一秒然後迅速挪開。

宋時微走過去,向他道謝。

“沒事.”

煤球說話間,將一個小口袋遞過去。

“這是什麼?”

“暖寶寶,我看到祁盛給江蘿送過,貼在肚子上就會舒服一些.”

“哦…”這還是宋時微第一次聽他說那麼多話,笑著說,“你還挺貼心的呢,謝謝啦!”

煤球:“不存在,都是朋友.”

宋時微:……

反正,他總有能力把她好不容易營造出來的輕鬆氛圍,弄得無比冷場。

說話間,江蘿和祁盛終於來了,煤球接到胖子的電話,說他媽為不洗襪子的事大發雷霆、不讓他出門了,叫他們四個好好玩,別太想他。

宋時微趕緊上前挽住江蘿的手臂,和她一起走進電影院,小聲說:“你們可算來了,媽呀,跟李政相處真的太廢我了.”

“為什麼呀?”

江蘿看著正在買票的煤球,“政哥很溫柔呀.”

“是,但是…怎麼說呢,我和他八字打架、氣場不合,聊不到一塊兒去.”

一個社交焦慮症,一個冷場王。

湊一塊兒真是太難受了。

他們看的是《速度與激情5》,這片子上個月就上映了,因為衝刺高考一直沒看,趕著快下映的前夕,趕緊來看了。

祁盛和煤球他們幾個男生都是《速激》的忠實粉絲,每一季都要貢獻票房,江蘿也跟著他們一部一部地追到了第五季。

看自己熱愛的電影時,祁盛就老實多了,不再趁黑使壞,只是牽著她的手,摩挲著指甲蓋,專注地看劇情。

這樣才對嘛。

更浪漫,更有談戀愛的感覺。

江蘿湊近祁盛的耳朵,表揚道:“你今天,好乖哦.”

祁盛聞言,轉頭嘬了一下她肉肉的小臉蛋:“別急,等回去再說.”

“不是,我才沒有急!我…”

算了。

煤球和宋時微為了不打擾這對膩膩歪歪的小情侶,於是坐在了後排。

煤球也是《速激》死忠粉,時不時被劇情裡的梗引得發出笑聲。

宋時微完全get不了他的笑點。

好笑嗎?

哪裡好笑啊。

煤球笑的時候,偏頭看到身邊女孩困惑地望著他,立馬恢復了嚴肅表情,還輕咳了一聲。

過了會兒,見他實在憋得難受,宋時微無奈地說:“想笑就笑吧,不用管我.”

卻不想,煤球居然對她綻開了一抹真摯又甜甜的微笑:“謝謝.”

……

晚上,江蘿回到家,意外地看見爸爸竟早早收攤回來了。

往日這時候,他宵夜攤的生意才剛剛開始呢。

見他將行李箱拖出來,正在收拾著衣服,江蘿跟躥了羊癲瘋一樣、癱倒在牆邊——

“你要和什麼女人私奔嗎!不要我了?”

江猛男:……

“你胡叔叔忽然腦溢血進了醫院,事發突然,爸買了明兒個一早的火車票,去鄰市看看他.”

江蘿鬆了一口氣,又感覺這樣不太好,連忙關切地問:“嚴重嗎?”

“聽說是進了icu,具體情況也不太清楚,去看了才知道.”

胡叔叔是爸爸多年的老朋友了,倆人以前一起打拳擊比賽來著。

江蘿連忙幫著爸爸收拾行李,包括他的剃鬚刀、洗漱用具等等:“去幾天啊爸爸.”

“現在還說不好,多收拾幾件衣服吧.”

“那你還回不回來啊?”

江猛男睨她一眼:“我不回來,你打算怎麼辦?”

“把你藏在床底下的存摺翻出來,買好多好多漂亮的小裙子.”

江猛男揉了揉她的腦袋:“這點兒出息.”

第二天清晨,江蘿送爸爸去了火車站,牽著老爸的袖子一個勁兒叮囑他早點回來,別的也沒什麼,主要是她晚上睡覺…有點怕鬼。

“最多兩天,不能更多了.”

雖然都已經成年了,但江蘿對老爸的依賴還跟小時候一模一樣,“三天不能更多了.”

“說不準,爸爸儘量早點回來,你自己在家仔細些,晚上把門鎖好,不許給陌生人開門,有什麼事兒第一時間給爸爸打電話,或者找祁盛,我昨天已經叮囑他了,讓他照看著你.”

“嗯,反正你要早點回來.”

江蘿目送著江猛男進了火車站檢票口。

……

這麼多年,除了深海市那一次,江蘿還從來沒有跟江猛男分開過。

白天還好,夜幕降臨就有點心慌了。

她從櫃子裡翻出一本厚厚的《全球通史》,看點能引瞌睡蟲的書,早早地睡著就什麼都不怕了。

客廳的燈亮堂堂的開著,臥室的燈也開著,電視開著,甚至連洗手間的燈都亮著。

接近十二點時,祁盛給江蘿打了電話:“還沒睡?”

“我就算睡了,你這一通電話也把我弄醒了呀.”

“哦,我看你家燈火通明.”

江蘿走到陽臺邊,看見祁盛穿著黑色籃球衫,單腳撐地坐在山地單車上,短髮略顯溼潤,眸子清澈明亮。

“你又去打球了.”

祁盛唇角綻開散漫的笑意:“多餘的精力不發洩出來,怎麼辦,你又不讓我碰.”

“還怪我?”

“哪敢.”

祁盛單腿撐車,“先回去洗澡了,一身汗.”

“祁盛,等下.”

“嗯?”

江蘿撐在陽臺邊,眷戀不捨地望著他:“先別走,我有點害怕…”

“怕什麼?”

“怕鬼…”

說出那個字,江蘿就後悔了,“啊啊不能說的,晚上說了就會把它們引過來!呸呸呸,都怪祁盛!我今晚別想睡覺了!”

祁盛:“……”

片刻後,他回家收拾了一些換洗的衣物,揹著單肩包,扣響了房門。

江蘿百米衝刺跑過去開了門,急吼吼將他拉進屋裡:“你去幫我看看衣櫃裡是不是有什麼東西,我聽到裡面有聲音,好嚇人嗷!”

小姑娘神經脆得很,想象力還異常豐富,深海市那一次祁盛已經見識過了。

他走進房間,將鬧鬼的衣櫃門開啟,只見一道黑影躥過,江蘿嚇得抱頭尖叫。

卻不想,祁盛拎著黑色的小貓轉過身:“是它.”

“啊,咪咪啊,嚇死了.”

祁盛扔了貓,走進洗手間:“我去洗澡了.”

“嗯!你去,有什麼需要叫我.”

祁盛一過來,江蘿就安心多了,在廚房裡忙活了一陣子,切了些水果拼盤放在茶几上,又從櫃子裡取出了小毯子鋪在沙發邊,讓祁盛今晚睡沙發。

江猛男還給她打電話,問她怕不怕。

江蘿當然不可能說她把祁盛叫過來陪著過夜,只是充大膽說自己早就不怕鬼了。

“胡叔叔怎麼樣了?”

“脫離危險了,幸好送醫及時,我在這裡陪他一夜,明天就回來.”

“啊,太好了!”

“早點睡覺,不許熬夜.”

“嗯!”

江蘿結束通話了電話。

祁盛從浴室出來,帶著騰騰的熱霧,他穿著一件乾淨的白球衫和黑色寬鬆長褲,用浴巾擦拭著溼潤的頭髮,洗過澡面板似乎更顯潔白乾淨了。

他隨意地坐在沙發上,順手撿起了果盤裡的牙籤,穿了一塊火龍果,邊看手機邊吃著。

“你睡覺穿球衣嗎?”

江蘿問祁盛。

“我睡覺,不穿.”

祁盛烏黑深邃的眸子掃了掃她,勾出一抹壞笑,“這不是在你家嗎.”

“你裸睡啊.”

“嗯.”

江蘿臉頰有點燙,心口有一種說不出來的癢。

萬一他以後也裸睡,那她怎麼辦?

啊不不,她在想什麼!

江蘿心猿意馬。

“對了我下去買點東西.”

他放下手機。

“買什麼?”

“沒什麼.”

祁盛溜達著下了樓,沒兩分鐘,就回來了,給她買了些汽水可樂和小零食。

“晚上我都不吃了零食啦,也不喝高糖飲料!”

祁盛便將樂可汽水倒在杯子裡,遞到江蘿唇邊,誘惑地低哄著:“真的,不喝一口嗎?”

看著他清澈又溫柔的眼睛,江蘿鬼使神差地就著他的手,喝了一小口。

“要不要再吃點東西?我們看會兒電影.”

“堅決,不要.”

這次拒絕得很強硬,她絕對不能再被這傢伙誘惑了。

長出來的肉肉是自己的,減肥的痛苦他又不知道。

祁盛開啟電視,將自己u盤插進介面中,播放著剛下載好的一部科幻片。

他還關了燈,還把窗簾嚴嚴實實地拉好,營造出某種私密空間的氛圍感。

做完這一切,祁盛坐回沙發裡,將女孩攬入懷中,擁著她一起看電影。

他身上有她家沐浴露的淡淡檸檬香,胸膛如岩石一般堅|硬而熾熱,江蘿能感受到他溼熱的呼吸,輕輕地拍在她的後頸邊,癢酥酥的。

這是部硬科幻,她看了會兒,就有點昏昏欲睡了。

回頭看祁盛,他似乎看得挺入迷的。

注意到她的視線,黑眸掃過來。

對視幾秒,氣氛頓時曖昧,祁盛微微一抬手,江蘿敏感地跳開——

“幹嘛!”

祁盛:……

他只是抬手撓撓頭。

兩人各自在沙發一邊看了會兒電影,江蘿還是沒按捺住,像小貓一樣重新鑽回了他懷裡,打了個呵欠:“哥哥,困了.”

“睡吧,我再看會兒.”

祁盛將她摟入懷中,讓她靠著自己,舒舒服服地蜷在了懷裡。

感覺到他褲子袋裡似乎裝了什麼東西,江蘿好奇地伸手去摸,一開始還以為是煙盒,正要說叫他不許抽菸了,沒成想摸出來發現不是,是一盒…

小雨傘。

江蘿腦子一懵,抬眸撞上祁盛的視線。

深邃,又曖昧。

他湊近她耳畔,用撩撥的嗓音說:“亂翻什麼.”

江蘿心臟撲通撲通的狂跳著,壯著膽子問他:“你…計劃要怎樣?”

“沒有計劃,看氣氛吧,也要看你願不願意.”

“那你買這個.”

“當然要買,以後也會隨身攜帶,以防萬一.”

說罷,他抬起她的下頜,吻了上來。

沒有任何的剋制和忍耐,他捧著她的後腦勺,吻得很深,時而勾勾她的舌尖,時而勾勾她的上顎,弄得江蘿癢癢的,簡直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又慌張又害怕…

腿軟得不行,整個癱在了他懷裡。

電影裡,宇宙崩跌、時空混亂,她的世界秩序也已經混亂顛倒,腦中唯一清晰的迴響,就是少年急促的呼吸。

夢境裡的玫瑰紅…渲染,鋪迭,浸透了整個世界。

“祁盛,我爸爸不同意.”

江蘿嗓音斷斷續續,似懇求一般,“他知道了會生氣的.”

“就不要讓他知道.”

他嗓音裡仍舊帶著壞壞的調子,將她放在了沙發上,“是我們的秘密,好嗎?”

江蘿無措地攥著他的衣角,攥出了褶皺,輕微顫抖著…

可她還沒減肥啊!

“肥豬”、“死肥豬”、“你好醜啊!”

...

從小到大,那些惡意的話語嗡嗡地在耳邊迴響著,如黑色的墨汁席捲而來,頃刻間吞沒了她的玫瑰紅。

將所有的美好…都染成了烏鴉鴉的黑。

在祁盛要掀開見到全部的她時,江蘿忽然低低啜泣了起來,眼眸滲了溼潤,淚花從眼眶裡滴落,順著眼角流入鬢間。

他立刻止住了動作,用粗礪的指腹拭掉了淚珠,柔聲問:“嚇到你了?”

“不是…”

“那怎麼了?不想的話跟我說就好了,哭什麼啊.”

江蘿坐了起來,抱著膝蓋,委屈地將臉埋入腿間:”祁盛,你不要看我.”

“嗯?”

“我不好看,我肚子上全是肉肉,特別不好看,你不要看我…”

祁盛明白了她的意思:“說什麼呢.”

“等我瘦一點了,再看,好不好.”

“真的沒關係.”

祁盛拉著她的手,將她拉入懷中緊緊抱住,“我想看你,什麼樣子都好,都喜歡.”

“我不行.”

小姑娘在他肩膀上蹭了蹭眼淚,“我想象過的,知道我們會這樣,我可以和你那個,也想和你那個,但是我不想讓你看我,克服不了心理障礙,我就是不好看,你看到了…就不會喜歡我了.”

“說什麼傻話.”

“不是傻話,我自己心裡知道。

我已經在努力減肥了,你等我瘦下來再看…”

“江蘿,這個世界上沒人規定美只有一種…”

他話沒說完就被就被江蘿打斷了:“你不要長篇大論和我講道理,你沒有感受過從小胖到大是什麼滋味,也沒有感受過被人盯著笑很多年是什麼滋味,你怎麼可能知道我的感受,再大的道理,也不能說服我自己:我在你眼裡是漂亮的。

不好看,就是不好看!”

祁盛挑起下頜,睨著她:“怎麼著,還要吵架了?”

江蘿蜷著膝蓋,抱住了自己。

“這些年,我祁盛說過你一句沒有?你可以不給我看,出於害羞或者別的什麼,我都不會勉強。

但你要說因為我看了你就嫌你了,你把我當什麼人.”

小姑娘不聲不響地揉著眼淚,白色泡泡裙的襟前都溼潤了一片。

她跟祁盛吵架總是贏不了,每次都是憋一肚子氣。

不過,每次都是他先服軟道歉。

祁盛稍稍冷靜了些,終究如小時候一樣,牽起她的手,低頭摩挲著她瑩潤小巧的指甲蓋,柔聲哄道:“好了不看了,等指甲再留長一點,我幫你畫小狗,好嗎?只給你一個人畫,其他女生都沒有.”

江蘿撲進祁盛的懷裡,緊緊地抱住了他:“祁盛,反正我給你打個預防針,我肚子上的肉,坐下來是一層一層的那種…”

“哈哈哈哈.”

他直接被她逗笑了,“好我知道了,我已經能想象了.”

“你不許笑!”

“你的描述過於生動,對不起,沒忍住.”

江蘿鬆開他,踹了他一腳,祁盛握住了她白白的大腳丫子:“好了,剛剛培養出來的友好氣氛已經被你破壞得差不多了,現在,可以重新開始了嗎.”

小姑娘搖了搖頭:“不,今天晚上不要,等我瘦下來再說.”

祁盛懶懶地倒在了沙發上,將臉側進靠墊裡,閉上了眼——

“折磨.”

江蘿輕輕笑了下,知道他不會再做什麼,關了燈,安安心心地睡著了他身邊,靠著他的背。

幾分鐘後,他轉過身來,從後面緊緊抱住了她——

”確定,要兩個人一起擠沙發?”

“嗯!”

“那睡吧.”

江蘿低頭看了看,終究還是縱容了這傢伙一向不怎麼聽話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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