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不要留下我一個人。”她輕聲呢喃著,淚水吧嗒吧嗒的掉了下來。
又變成剛見面的時候,環抱著小腿,縮成了一團。
王修嘆了口氣。
三歲無邪的孩子,在這方寸之地度過十二年。
十幾年的囚禁,心裡怎麼會真的沒有一點波瀾?
換做任何一個正常的人,大抵已經陷入徹底的瘋狂了吧。
而他竟然自大的認為,夏禾不會受到影響。
心中無比唏噓,她身上又有什麼罪過,憑什麼受到如此的對待?
難道僅僅因為罌粟能夠製成度品,就否定花兒的美麗,否定罌粟的存在了嗎?
是人的意志力太薄弱,是人的色慾無法自控,反而要責怪,要牽連無關的花兒,豈不是莫大的無恥!
王修走了過去,和她一起蹲下。
夏禾一聲不吭,牢牢攥住他的手腕,像一把鎖死的鐵鉗。
那張梨花帶雨的玉面,憑添了幾分我見猶憐的韻味。
王修心中憐惜,又橫生一股情慾,立刻感覺到深深的罪惡。
定定神道:“行吧,我帶你一起去,不過臉要蒙嚴實了,並且不能夠說話。”
夏禾唇角微揚,狡猾的像一隻成功騙到了獵人的狐狸:“心跳的很快,你是不是,對我動心了?”
“這個玩笑一點都……你在算計我?”
“如果你認為是的話。”
“喂,你不會生氣了吧?我只是想證明一下……”王修面無表情,夏禾咯咯的笑:“你別那麼小氣嘛!”
王修不吱聲,背對著她,縱然有些不快,也漸漸消弭了。
心中暗襯:‘情劫嗎?’
又哂然一笑:‘狗屁情劫,色心罷了。’
搖了搖頭,剛踏足石林,忽然發現迷陣已經消散,
心裡正是奇怪,側邊探出一張玉面來,夏禾輕笑道:“也許,真是命運使然?”
“怎麼說?”
夏禾反問道:“你難道覺得,村長有能耐佈下這個石陣?”
王修心頭一凜,夏禾卻握住他的手,芊芊柔夷,彷彿無骨,他連忙將手抽了出來:“男女授受不親。”
倒不是他假正經。
天生色慾之體過於驚人,他怕控制不住自己。
屆時亂了心境,後悔都來不及。
夏禾好笑道:“龍王爺爺已經承認了,你可以將我帶出去,以後請你多多關照了。”
王修疑竇重重,漫不經心的應了一聲。
兩人還在原地等候,卻是跪在地上。
老村長在地面插三根檀香,煙霧上升,隱約凝結成飄逸的長行,頗有神韻。
“恩公,龍王爺爺想要見你。”
老村長聽到腳步聲,抬頭望去,頓時呆住,檀香菸霧分出兩縷,落在他眼皮上,才清醒過來。
夏柳青呼吸一滯,體內又有火種掣肘,心神大亂,即將失守之時,心湖中乍然浮現出一張蒼老的容顏。
雖然已經不是年輕的模樣,但絲毫不亞於夏連山心中的執念,這才穩住了心境。
“把臉遮上。”
王修撕下衣袖,東張西望的夏禾白了他一眼,倒也乖乖的遮住了臉。
“不知這龍王爺爺,是何方神聖?”
已經不是第一次聽說。
但在他的感官裡,估計是個長條形的妖怪所化。
蓋因真龍之說虛無縹緲,難以叫人信服。
可夏禾點出石陣的始作俑者,卻讓他頗為心驚,一介妖怪,怎麼可能通曉陣法之變化。
“是夏家村的守護神,不瞞恩公,這千百年來,出的妖怪不少,可沒有任何妖怪敢動村人一根汗毛。”
“有多久?”
王修不僅是夏家村恩人,更得龍王爺爺顯靈點名要見,老村長知無不言:“自古就有。”
王修暗驚,道:“遠在夏家村存在之前?”
“是。”
夏柳青目光一動,王修卻無暇顧及他。
先前也見過龍王廟,廟中雕塑並非龍形,沉聲道:“可是真龍?”
老村長思緒片刻:“這,沒有留下過關於龍王爺爺真形的記載。”
王修皺眉沉思,忽然話鋒一轉:“馮曜來到夏家村,具體是哪一年?”
夏柳青本是悶聲發大財,聞言面色驟變:“老夫不知。”
“我豈不知馮曜便是無根生!少和我裝傻充楞!”
話語落盡,夏柳青眉心發燙,眨眼鼓起一個小包,火種將活血逼出,在包內流動,隨時都有爆開的預兆。
老村長吃了一驚,不曾想他如此狠辣。
夏禾也有些驚懼,究竟是沒有見過外面的風浪。
夏柳青怒極:“老夫不是你的豬狗,關係到無根生,我半個字也不會說!”
王修微感意外:“老村長必然知道。”
“恩公快些收了神通吧。”老村長擦汗:“馮姓客人來訪,大約是六十年前,曾入神湖,與龍王爺爺相見。”
夏柳青面色鐵青,形勢所迫,被個小輩騎在頭上拉屎撒尿,全性的人也沒有幾個受得了。
王修遲疑片刻:“勞煩村長引路。”
四人一路來到神湖。
神湖不大,為橄欖球狀,一端凸起一顆大石,老村長請眾人上石,又焚香拜了幾拜。
王修觀這湖,湖水清澈,卻深不見底,不見游魚蝦蟹,也無水草浮萍,淡淡的靈氣逸散開來,倒是心曠神怡。
老村長一指湖水:“恩公請。”
王修一愣,他雖然通一點水性,但完全不會潛水,這要怎麼下去?
況且這龍王爺爺神秘未知,敵友不明,他身份又特殊,貿然去到別人的地盤上,似乎不太明智。
王修沉默不語。
“小友何故踟躕?”識海中乍然響起一道聲音,猶如天雷怒吼,又似流水潺潺。
王修悚然一驚:“你!前輩是!”
夏柳青驚疑四顧。
老村長和夏禾也感覺到不同尋常,默不作聲。
王修穩固心神,可緊接的一句話,便讓他五雷轟頂:“我看小友並非此界之人,老龍也不是此界生靈。”
“前輩,有莫測之能。”王修臉色變了幾變,心中回答道。
“小友倒是謹慎,如此也不曾取信小友。”
王修反倒是坦然下來:“前輩顯聖,晚輩無論如何,也不能下湖了。”
“我如不傳念與你,你可會下湖?”
王修老實搖頭。
便聽一串老邁的笑聲:“我輩修行之士,儲存自身當為重中之重,不過你不下湖,卻失了不少機緣。”
“前輩厚愛,晚輩受之有愧。”王修乾笑兩聲。
花花世界迷亂人眼,他總結出一條鐵打的規律,天上絕對不會輕易掉餡餅。
“也罷,我許你真靈一遊若何?”
王修心思電轉,涅盤經有趨吉避禍之能,此刻並無凶兆臨頭。
這湖中神秘之物,也確實不見敵意,他自從進入炁局,更沒有什麼冒犯的地方。
經過老村長的介紹,夏家村接待過的客人不少,又有無根生這個前車之鑑,似乎並不會有什麼危險。
他怕死又不怕死。
外魔再兇殘,拼個玉石俱焚眼都不眨。
可現在這種情況,相當於將自身的性命系在他人身上。
然機緣二字,又如此誘惑心神,難以輕易拒絕。
心中長嘆一聲,怎奈修為低微,不通天機之法,否則當要卜一卦前路。
“進又不進,退又不退,不進不退,死水一潭,首鼠兩端,又怎成果業?”
王修心絃微震:“謝前輩教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