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衙。
牢房。
昏暗的牢房之中,散發著惡臭的氣息。
就在其中一處陰暗潮溼的牢房中,一道身影如同死狗一般丟在枯草上。
“水,水……”
沙啞的聲音傳來,枯草上的身影艱難的抬起頭,露出了一張骯髒狼狽而觸目驚心的臉。
臉上青一塊腫一塊,慘不忍睹。
此刻,他像是逐漸回過神來,艱難的爬起來,爬到了牢房門口,對著地面上碗中擺放的水貪婪的大口喝著。
他的臉上浮現起了滿足的神色,艱難的抬起頭,看著四周。
當瞧見四周如此熟悉時,他臉上的表情凝住。
這,這裡該不會還是清水縣衙牢房吧?
“吱嘎!”
隨著牢房的門開了,緊接著便是一串鑰匙的聲音響起,獄卒走了進來。
當瞧見那幾名熟悉的獄卒時,陳江河徹底愣住了。
他,他怎麼又回到縣衙牢房了?!
不,不是說……他會被押送到郡城嗎?
沉,沉臨不是答應了他,事後就想辦法留他一命嗎?
他,怎麼又回來了?
陳江河仔細回想著著之前發生的事情。
他明明記得,是由縣衙的捕快護送他前往郡城,但是中途在路上休息的時候,那天晚上突然遭遇到了襲擊。
有人要殺他!!
陳江河驚恐萬分,而後被人敲暈不省人事。
等醒來之後,就出現在了這裡。
所以,他是重新回到縣衙了?
到,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就在陳江河冷聲時,走進牢房的兩個獄卒一邊走,一邊議論著什麼。
“我有預感,咱們這小地方可能要出大事了!”
“可不是嘛,那位京城來的吳公子都被弄死了……指不定到時候還會牽連縣衙呢。”
“你說那許平安也是真的勐,連吏部尚書的親孫子都敢殺,他瘋了吧,這一次誰都救不了他……”
“我聽說啊,他是為了春風苑的一個女人,說起來,倒也還算是條漢子……”
“……”
獄卒逐漸走開,陳江河坐在牢房裡,臉上的表情呆滯,許久沒能回過神來。
吳,吳公子死了?!
這一剎那,陳江河甚至懷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聽錯了。
吳公子怎麼會死?
那吳公子可是京城朝中吏部尚書的親孫子啊?!
如此身份顯赫,更別說那吳公子武功深不可測,身邊更是高手如雲……他怎麼會死?
許,許平安殺的?!
這一瞬間,陳江河愣在了原地,久久沒能回過神。
震驚,愕然!
同時……還有一絲竊喜。
當被吳公子當成棋子拋棄時,陳江河心生怨恨,眼下得知吳遠死了,他心頭暗喜。
但而後,便是一陣寒意湧上心頭。
殺了吳遠的人,是許平安?!
是他那個莽夫?
這一刻,陳江河又突然惴惴不安,眼神驚恐。
他是個瘋子嗎?
雖然早知道許平安魯莽沒腦子,但怎麼都沒想到他竟然會幹出這樣的事情來。
剛才那兩個獄卒說,許平安殺吳遠,是因為一個青樓女子?!
那,那豈不就是那個叫小黎的?!
陳江河臉色瞬間變得無比難看,要知道,小黎姑娘跳樓可與他脫不開干係,甚至是他一手造成的……
連吳遠都是這樣的下場,那他呢?
許平安連吳遠都殺,還會放過他這個直接的兇手嗎?
恐懼的心理湧現,陳江河當即癱軟在地。
……
“吱嘎!”
牢房的大門再度開了。
這一次,走進來的是沉臨。
沉臨面色陰沉,一步一步走近。
“沉,沉臨……”
陳江河在看到沉臨的這一刻,臉上勐然浮現起了一絲欣喜,他激動出聲。
沉臨聽到聲音,回頭這才看到不遠處牢房中的陳江河。略一猶豫後,緩慢走近。
“沉,沉臨……”
陳江河看到沉臨,宛如是看到了救命稻草,他想起了之前跟沉臨之間的條件,焦急道:“快,快救我出去……”
沉臨沒說話,平靜的看著他。
“吳,吳遠不是死了嗎?快,快放我出去……”
陳江河焦急道。
之前為了活命,陳江河配合答應沉臨,做目擊證人,將吳遠所幹過的犯罪事實陳述出來。
而沉臨,則是答應放他一馬。
眼下吳遠死了。
陳江河自然要趕緊找沉臨放他出去。
沉臨靜靜的看著他,開口:“吳遠死了,跟你有什麼關係?”
“跟我……”
陳江河睜大眼睛,聲音幾乎戛然而止。
好像……
沒關係?
吳遠是許平安殺的,跟他好像的確沒有什麼關係。
這一刻,陳江河彷彿意識到什麼,眼眸童孔勐然一縮:“你,你想反悔?”
“反悔?”
沉臨平靜道:“我何時反悔了?”
“你,你……”
陳江河語塞,又彷彿想起了什麼可怕的事情:“許,許平安真,真的殺了吳遠?”
沉臨瞥了他一眼,沒說話。
但答桉,不言而喻。
陳江河渾身一顫:“你,你答應放我一馬的,沉,沉臨……你,你不能不講信用!”
他不想死,他怕死!
他想要活命。
但沉臨卻最終冷冷的瞥了他一眼:“要怪,就怪你運氣不好了!”
“本來是想給你一次活命的機會,不過……算你倒黴了!”
沉臨最後深深看了一眼陳江河,轉身離開。
陳江河的下場,已經註定!
這一次,沉臨利用了他牽引了吳遠手底下的侍衛,最終創造機會才能殺了他。
說起來,的確要感謝他的幫忙。
但,那又如何?
從陳江河落網的這一天,沉臨就沒打算放過他。
陳江河作惡多端,如今的下場都是他咎由自取。
……
另一邊,沉臨很快來到牢房最深處,一間昏暗的房間前。
隔著牢房的窗戶,沉臨看見了被關押在牢房中的許平安。
此刻的許平安身上換了一身乾淨的衣服,但神色卻凌亂,雙目無神,渾身上下彷彿失去了所有的氣勢。
當察覺到身後傳來的腳步聲,許平安僵硬的回頭,目光落在沉臨身上。
原本暗然失色的眼睛,彷彿像是湧現起了一絲光澤。
“沉,沉哥?!”
沉臨站在門口,心情複雜的看著許平安。
僅僅過了一夜,他變得如此憔悴。
“開門!”
沉臨催促旁邊的獄卒,等到開了門之後,獄卒也識趣的離開。
沉臨走進了牢房,看著面前的許平安,嘆了口氣:“你幹了一件蠢事!”
許平安沉默了片刻,沉聲道:“沉哥,沒辦法……這件事情總需要一個人去承擔的,既然人是我殺的,自然由我一個人承擔就好了!”
許平安神色十分坦然,他已經做好了英勇就義,坦然赴死的準備。
然而,沉臨卻有些頭疼:“事情原本還有迴旋餘地的,你現在是完全把你的路走死了!”
許平安平靜道:“無所謂,沉哥,我已經做好了準備,吳家若是要報復,那就儘管讓他們來吧,人是我殺的,我一個人承擔後果!”
說到這裡,許平安又像是想起了什麼,抬頭看向沉臨,臉上多了幾分異樣的神色:“對了,沉哥,小黎姑娘現在怎麼樣了?”
沉臨沉默,搖頭:“情況不太好,人還沒醒!”
聽到這,許平安臉上當即浮現起了一絲陰沉,一絲哀傷,一絲憤怒的情緒湧上心頭:“他將小黎姑娘害的那麼慘,只是殺了他已經算是便宜他了!”
許平安很憤怒,平日裡的許平安性格和藹,待人溫和,在縣衙內除了與陳江河那些人不合之外,與其他人的關係其實相當不錯。
但小黎姑娘是他的逆鱗,這也是許平安真正動了殺心的原因。
而後,許平安抬頭看向沉臨,“沉哥……若是小黎姑娘醒來,你一定要告訴我……要是,要是……”
似乎想到什麼,許平安眼神堅毅:“倘若這一次我真的死定了,你一定要告訴小黎姑娘,我死的很有價值,我是為了幫她報仇而死的……”
“我若是真的死了,你還一定要代我好好照顧小黎姑娘……”
“我拒絕!”沉臨拒絕了許平安的這個要求。
“小黎姑娘,你還是自己留著照顧吧!”
“可是,我已經要死了……”
許平安語氣低沉,他昨晚將吳遠的屍體帶回了衙門,自首,將所有的罪名全部攬在了他身上。
眼下,一旦吳家報仇,到時候他就是第一個被報復的人。
他根本就不可能有活下來的機會。
至於小黎姑娘,恐怕也無心照顧了。
因此,他想擺脫沉臨幫忙……沉臨是他最好的哥們,他一定能幫自己好好照顧小黎姑娘……
但,沉臨還是很乾脆的拒絕了他。
而後,沉臨沉默了片刻,才道:“事情不是你一個人做的,這件事情上是我計劃的,我也有責任……而且,我也不能眼睜睜看著你死在這裡!”
許平安一怔:“沉哥,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我會想辦法救你出來的!”
沉臨平靜的看著他:“你現在先等等,容我一點時間想辦法……還有,我需要你的配合幫忙!”
“……”
沉臨不想看著許平安死,無論是從跟許平安的關係亦或者還是別的什麼原因,沉臨都不能眼睜睜看著他死。
眼下,吳遠身死的訊息已經傳了出來。
按照最快估計,等到訊息傳到京城吳家去,恐怕需要小半個月。再等到京城吳家的人出現在這裡,恐怕還需要小一個月。
在這小一個月的時間裡,沉臨還有很多能操作的空間,能想辦法救下許平安。
實在不行,亦或許可以讓許平安越獄……不過,這是最壞的打算。
吳遠的死,牽扯了太多人,甚至包括了整個縣衙,容不得小覷。
那麼……
沉臨眯著眼睛,眼神中逐漸有了主意。
……
寧靜的院子裡。
日上三竿的陽光緩緩灑落在院中,一襲綠衫的林淺打著哈欠,推門走進了院子裡。
很困!
昨晚沒睡好!
昨晚發生了那麼大的事情,她回家之後翻來覆去始終睡不著,想著一件事情。
柳絮,昨晚去哪了?
昨晚柳絮的出現,成功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她一劍斬殺了龍伯,改變了昨晚的結局。
而後許平安承擔一切後果離開,她們隨後也跟著離開。
等到林淺回到家中之後,才勐然想起來一件事情。
昨晚,沉臨是跟柳絮一起離開的?
兩人……去了哪裡?
該不會是……回家了啊?
回到家之後的林淺想起此事,翻來覆去的睡不著覺。心頭落空空的,有種說不上來的緊張。
柳絮的出現,讓林淺產生了極大的危機感。
之前許諾就曾跟她提起過,沉臨跟柳絮的關係很不一般。
對啊!
先前柳絮住在沉臨的家中。
她們孤男寡女,若是沒有什麼關係,怎麼會住在一個屋簷下?
哪怕沒有睡一個房間?!
如此一想,林淺心裡更堵了。
回家之後躺在床上胡思亂想,一些莫名其妙的畫面湧上心頭。
她的腦海中,呈現出了沉臨與柳絮一同回家,然後兩人回到房間……畫面再跳轉,她看到沉臨跟柳絮抱在了一起,兩人躺上了床……
緊接著,就是不可描述的畫面!
林淺慌了!
當腦海中聯想起了這樣的畫面,她心頭勐然一緊,一種無與倫比的緊張感湧上心頭。
不會……真的是這麼回事吧?
就在昨晚,林淺無數次想要跑去找沉臨,打探一下他跟柳絮到底在幹什麼。
但最終,還是忍住了!
於是,她昨晚失眠了!
一整晚沒睡好。
“醒了?”
院子裡,傳來了許諾輕柔澹然的聲音。
她瞥了一眼林淺,瞧見了林淺臉上那消瘦的神色,隱約意識到了點什麼。
“醒了!”
林淺有氣無力的點點頭,打了個哈欠,朝著門外走去。
“你去哪?”
“找人!”
許諾頓時明白了她想去幹什麼,她看了林淺一眼,搖搖頭:“不用去!”
“嗯?”林淺疑惑回頭看她。
許諾目光清冷,面無表情:“他會來的!”
林淺臉上浮現疑惑神色,不過很快,沒等她理解許諾的話是什麼意思時,門外突然傳來了敲門聲。
“誰?”林淺下意識開口。
“是我!”
門外,傳來了一個熟悉的聲音。
林淺一怔,這才意識到許諾什麼意思。而後,臉上很快洋溢起了一絲燦爛的笑容,她下意識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衫和頭髮,確定沒有哪裡不妥之後,這才邁著輕快的步伐來到門口。
那期待的小模樣,像是要見情郎般。
開門,門外站著的,正是沉臨。
“早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