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4章 將在外,君命……

賈代儒還不知道,眼巴巴地瞅著那封信,指望著書院裡出點事兒,好教他看笑話。

賈琮雖沒有取締學塾,但書院建起來之後,但凡賈氏一族的子侄們皆是去了書院,留下來的也都只是一些賈家各房的窮親眷,因進不了書院,只好依舊在族學裡上學。

而往常,學塾裡有族裡撥下來的銀子,幾位正經爺們都有兩府之中每月二兩銀子的紙筆銀子,還有茶水點心銀子,這些都是賈瑞在管,哪裡就用得上了,最後都落了他爺孫二人的兜裡,眼下這些自是都沒了。

賈平朝賈代儒看了一眼,又低下了頭,耐心地等著賈政將書信看完,只見賈政看得怒火中燒,越是往後,越是一雙手抖得厲害:

“……吾賴寧國侯之信任,承侯爺之重託,於書院之事,不敢有絲毫懈怠,定楔矩以正行為,誦經書以育教化,不圖書院之光大,唯不負侯爺之重望。賈家一族子侄雖資質不及侯爺,幸而不失勤奮向學者,怎奈,自古總有良莠不齊,今族中名瑞,於書院此求學之地,聖人目及之所,公然以勢欺人,動龍陽之興,強迫同窗行苟且之事……”

賈政“啪”地一聲將書信拍在了桌上,怒斥賈瑞道,“我再問你一遍,你為何從書院回來?”

後面,書院的山長將賈瑞革除之事說清楚了,其言辭之激烈令賈政面目羞慚,宛若此事乃是他所為一般,可見賈政之怒!

這賈家的兒孫丟臉已經丟到了士林之中,這叫人情何以堪?

賈瑞忙噗通跪在地上,“老爺息,息怒!我,我,我是因為,因為做了,做了噩夢……我冤枉啊!”

賈瑞知不可解釋,此信必定是書院送來的,他無論如何解釋,賈政都不會相信,唯有喊冤。

賈代儒愣了一下,這事兒怎地說著說著,說到了自己人的頭上了,他老眼昏花地看看賈政,又看看賈瑞,道,“有什麼話,慢慢說!”

賈代修則起身朝那封信伸出手去,賈政愣了一下,還在考慮要不要把信給賈代修,但對方的輩分還是高過自己,索性將信遞了過去。

賈代修一目十行地看完了,已是氣得不能自已,此事一出,何等丟人,連帶他自己的孫兒在書院中說不得也要被人笑話,不由得怒道,“你竟然敢在書院中,行此齷齪之事!”

說完,賈代修又對賈代儒道,“賈家族學在伱手中掌管這麼多年,且不說不曾為族裡培育出一二良才來,你自己連個秀才的功名都沒掙上也不說了,你養的好孫兒,可想而知當初在族學裡是何等肆意妄為,做出帶壞兄弟侄兒的事來,簡直是豈有此理!”

眼看事情起大了,賈敦等人也紛紛要求看書信,等信到了賈代儒的手中,整個榮禧堂裡頭,已是你一言我一語,將賈瑞的事說盡了。

賈代儒看了信後,眼前一黑,竟是歪在了椅子上,眼看出的氣多,入的氣少,賈政生怕又多出一樁白事來,忙傳了大夫,掐人中,含參片,終於將賈代儒給救活了。

賈代儒一醒過來,就喊道,“拿傢伙什,執家法,我要打死這個兔崽子!”

賈代修不滿道,“要打,你且回去打去,眼下是什麼時候,這裡是什麼地方?”

賈代儒不知道哪裡來的一把子力氣,起身揪住了賈瑞的耳朵,將其生生拉到了自己家裡,關起門來,將賈瑞痛打一通,把自己氣得一病不起。

榮國府的喪事極為冷清,依舊是沒什麼人前來弔唁,這令賈家闔族都很不安,一直到過了晌午,才聽說北靜侯的轎子進了寧榮街。

賈政忙整理了衣冠迎出去,水溶在賈赦的靈前嘆息了幾聲,又被賈政迎至書房中說話,命人上了好茶水。

“不知寶玉可否在府上,還望請出來一見!”水溶道。

賈政忙命人去請寶玉來,道,“兄長之喪,累蒙尊駕下臨,廕生輩何以克當。”

水溶笑道:“世交之誼,何出此言。”

水溶拍了拍衣袖,此時,書房中並沒有多的人,他道,“不知是否弄清楚了,令兄是如何歿了的?”

“且看傷勢,應是出了些意外。護送回來的人也說,是在採石場服勞役的時候,因勞累而致,不小心栽在地上,磕碰上了頭。再,兄長一向都有舊疾,自流放發配出京,廕生輩也早料到有此一天。”

水溶卻是搖搖頭道,“令兄雖出京,一路子上,我等也是不停地與沿途有司打招呼,原是要再往北,也是我等關照之後,才留在隆化縣,雖比不得京城安逸,卻也能安穩度日,萬不可能出此意外。“

賈政聽得這話,默然不語。

水溶朝他看了一眼,接著道,“本侯倒是聽說,令侄從遼東寫了一封奏疏進京後,內閣便不安起來,方才派遣了御史前往隆化,不多久,令兄便傳出此噩耗來。”

賈政依舊不語。

水溶繼續不緊不慢地道,“固然,令兄有不是之處,但自古以來,親親相隱,當日守在城門口的乃是錦衣衛,若非錦衣衛搜查出來,令兄如何會遭此厄運?

令兄正值壯年……,也真是可惜了!“

正說著,寶玉興高采烈地來了,先是朝水溶看了一眼,方上前行禮,水溶慌得忙起身,託了他一把,道,“客氣了,我也是看你久不去我府上,又逢令伯父不幸,我過來祭奠,說看你一眼。

想你往後幾日,也是出不得門了,如今可大好了些?”

因有賈政在一旁,寶玉不好與水溶多述衷腸,道,“精神依舊不濟,大夫說還須將養些日子。”

“我那裡還有些好藥材,明日讓人給你送些來,看能有用得上的?”

賈政又是一番道謝,水溶方才打住了與寶玉的話題,道,“適才,本侯說的話,還請放在心上。寧國侯乃是大忠大勇之輩,在遼東一戰定局,朝中極為依賴,眼看有專寵之嫌,此乃好事,也未必一定是好事。自古富貴險中求,依我看,吾輩已經到了這烈火烹油的時候,一切當求一個穩字。

無論如何,赦老爺乃是其生父,如此這般,恐將來難為史書所容,也難為世人所容!”

賈政道,“此事與琮兒當沒有關係!”

水溶見話已至此,不好再多說,起身道,“既是已到了府上,還請容拜見老夫人,我母親一向惦記,既來了,若不拜見一番,恐回去後要遭責罰!”

賈政忙帶著水溶去見賈母,他走在前面領路,而寶玉與水溶並肩而立,但見二人均是芝蘭玉樹般的人物,走在一起,原本應當有著賞心悅目之態,但此時,落在賈政的眼中,卻是無比彆扭。

不知為何,適才書院山長寫來的那份信,不停地在他的腦海裡盤旋,看水溶與寶玉的一舉一動,一顰一笑,都含著狎暱。

好容易,榮慶堂到了,因提前得到了通報,裡頭的女眷均已被屏退,唯留下了鴛鴦、琉璃等幾個大丫頭,幫忙上茶倒水。

水溶給賈母行過禮,方才落座。

若今日水溶還是郡王身份,賈母自是擔不起這個禮,水溶不過是個侯爵了,榮國府落敗,賈母的誥命還是隨夫,水溶在她跟前也唯有執禮的份。

想到自己降爵的由來,水溶心頭甚是不快,道,“老太太還請節哀,赦老爺雖遭此不幸,也未必不是其所願,昔年我與赦老爺往來,他為病所困,常常唸叨生不如死,我等每每以老太太為寬解,方留其存生的念頭。如今赦老爺雖已西去,老太太如此惦念悲傷,難免令其不安,還請老太太寬些心。”

“我沒什麼不寬心的!”賈母聽水溶一說,想起了賈赦這幾年確實活得極為艱難,動輒氣喘吁吁,生怕一口氣上不來。

以往,賈母總是怨怪賈赦不懂得保養身子,左一個小老婆,右一個小老婆放在屋裡,官兒也不好生作去,成日家和小老婆喝酒,後來,賈母又巴不得賈赦能夠做這些事,也恨不得拿銀子出來,能夠讓賈赦多娶幾個小老婆在屋裡。

“這都是他自己造的孽,當初招惹那鍾家的人,又養出這麼個討債的來,我又能怎麼辦?”賈母說著,落下淚來。

水溶聽得這話,放下心來,又安慰了兩句,方才起身告辭,讓寶玉送他出去。

賈政送到了榮慶堂的門口,便住了腳步,看寶玉幾乎與水溶肩並肩地走,哪裡有步履艱難的樣子,興高采烈,說笑聲隱隱傳來,賈政心頭湧起了一陣無力感。

他雖久不管寶玉,但內心深處,依舊是割捨不斷,巴不得從天而降一道天雷,將寶玉劈醒,好發功讀書,將來一舉高中。

然而,這不過是個夢想罷了。

榮慶堂裡,水溶走後,原本躲在碧紗櫥裡的女眷們都出來了。

適才,水溶在榮禧堂與賈政說的話,早有人一五一十地遞給賈母聽,她方才知道,賈琮不敢對賈赦動手,竟是不知道給皇上灌了什麼迷魂湯,故而皇上才會命人動手。

“我賈家不管如何,總是把他養大了的吧!”

黛玉還未曾回去,聽了這話,道,“老太太,究竟如何,總不能聽人一面之詞。老太太別忘了,北靜侯爺家原是世襲罔替的郡王爵位,也因了那件事,降爵不說,還是降等襲爵,過不得兩代人,說不定那爵位就沒了。

那北靜侯爺心裡頭不定如何恨咱們,故意說這些話,挑撥離間也是有的。“

王夫人在一旁道,“咱們也別笑話人家北靜侯府,好歹還有個爵位在,咱們家可是隻剩下老太太了!”

王夫人這是算定了,老太太是將水溶的話聽進去了,那便是,當初這事兒的引子乃是錦衣衛在城門口搜出了柳芳馬車裡的人犯。

黛玉也心知這個道理,笑著道,“太太還請寬心些,用侯爺的話說,如今四處不寧,咱們武勳人家出身,要讀書掙個功名不容易,要打仗掙個爵位並不難。

不管是榮國府還是寧國府的爵位,可都是祖宗們一刀一槍掙來的,後世子孫不求有越祖之功,但有纘緒之責。眼下已是如此,況大老爺已經西去,再追究這些,又有何益?“

黛玉是王夫人的晚輩,說這些其實有些不合適,但她同時也是族長夫人,品階比王夫人不知道高哪裡去了,是以,說這些話,倒也說得!

王夫人怒道,“我何曾說過大老爺什麼?琮哥兒媳婦是不是聽錯了?你既不承認大老爺的死與琮哥兒有關,可方才北靜侯爺的那些話,又如何說?”

“無論如何,我都不承認大老爺的事與侯爺有關,北靜侯爺的話,我等都聽到了,可以到皇上跟前去評評理去。

依北靜侯爺的意思,大老爺乃是因侯爺寫了奏疏給皇上,大老爺才會歿了,其中的意思,難道說皇上是兇手,侯爺乃是背後指使的人不成?

且不論別的,這豈不是成了君不君,臣不臣?豈有此理!“

王夫人還要說,賈政已是怒道,“還說這些又有何益?”

王夫人只好閉了嘴巴,到了這裡,黛玉正好起身告辭,賈母也不再挽留,黛玉便領著惜春,還有丫鬟們回了東府去。

她才走,林如海便趕來了,祭奠了賈赦一番,又給老太太行過禮後,滿肚子疑惑的賈政將林如海請到了書房,因不是外人,他索性將水溶的一番話,原封不動地說了。

林如海吃了一驚,沒想到,水溶等人竟然出此汙衊之辭來抹黑賈琮,忙道,“琮兒雖是我的女婿,可我也不會在此事上有失偏頗。

琮兒給皇上寫奏疏之事,我也是知道的,乃是懇請皇上將大內兄換個地方流放。“

“這是為何?”

“一來,大內兄的身體在北邊這等到了冬日便苦寒之處吃不消,二來,琮兒察知到,建州女真吃了這一番敗仗之後,苦於無法扭轉局面,欲對大內兄不利。”

賈政道,“可無論如何,大兄已經不在了!”

林如海這就無話可說了,他總不能說,賈赦本就是該死之人了,活了這麼久,未必不是沾了賈琮的光。

這種話說出來,就是結仇了。

“事已至此,已是無可奈何!人死不能復生,還望內兄寬心些,無論如何,萬萬不可聽人挑撥。”

林如海決定還是點撥賈政幾句,“琮兒年紀雖小,卻是個有本事的,他一向都肯擔當,又是賈家族長,將來無論是璉兒,還是寶玉,他既是從榮國府這邊出來,必定是肯照顧這邊一二。

可若是兩邊生了惡,不用他如何,這滿神京城裡頭,何處少了捧高踩低之輩?老太太那裡,還望多多開導,本是嫡親的祖孫,何苦因了這些事,生了罅隙?“

賈政忙點頭道,“如海說得極是。我本也不相信是琮兒的意思。”

林如海心說,就算賈琮有這個心思,他也不會在寫給皇上的奏疏上說出來,只能說,皇上是不想要賈赦活了。

他突然想到一件事,提醒賈政道,“皇上之前下旨,命王子騰整飭京營。”

此言一出,賈政就算是再遲鈍,也能明白其中的意思了,原任京營節度使不是別人,乃是一等神威將軍賈代化,說直接一點,京營原本是賈家的天下,賈珍沒了,賈琮乃是皇帝的人,與賈家原先的那些門生故舊沒有任何關係,但賈赦一日活著,這層關係依舊就在,不會斷了。

如此說來,若不是王子騰的意思,那就是皇上為了王子騰做事便利,才會令賈赦早早兒就死了!

送走了林如海後,賈政再次回到了榮慶堂,賈母已經在套間安寢下了,賈政屏退了左右,不知道和賈母說了什麼,約有小半個時辰的話,他才離開。

而賈母,躺在床上,睜著眼睛到了天亮,次日一早,王夫人如往常一樣來給賈母請安,被攔在了外面,說是老太太身子骨兒不好,今日的晨省就免了。

若賈母不讓晚輩們來請安,一向會命丫鬟早早兒往各房去說,斷沒有一大早將人攔在外頭,不許進來的道理,這還是頭一次。

王夫人心頭極為不快,想到自家的兄長如今掌管了京營,奉皇上的命要整飭京營了,這分明是要大用的徵兆,榮國府是指望不上了,將來賈家還要指望王家那邊呢。

如此想著,王夫人便扭頭就回了自己的三間正房。

賈家這邊正緊鑼密鼓地辦著喪事,賈琮在遼東的捷報再次傳來,赫圖阿拉已經收了,奴兒哈赤領著一干嫡系跑了,不知去向,賈琮領兵四處拉網式搜尋了一遍,因天將大雪,為了安全起見,暫時停止行動,待來春再說。

泰啟帝極為滿意,召忠順王、三皇子、四皇子、內閣、南安郡王、北靜侯和王子騰於臨敬殿東暖閣議事,興致勃勃地問道,“對寧國侯的奏疏,爾等什麼意見?”

其實,這頗有點凡爾賽了,寧國侯的奏疏只是陳述事實,並無請旨一說,何須意見?

南安郡王忙道,“皇上,將在外,君命……”

章啟林忙將話頭截住了,道,“皇上,臣以為寧國侯此舉甚妥,此時遼東大雪已經漫過腰身,馬失雪坑,便無法拯救,當令軍卒們休養生息,來年春天,想必奴兒哈赤的日子更難過,不怕他不出現,屆時再行追剿正合適!”

南安郡王待章啟林的話說完,方再次上前道,“皇上,臣附議!遼東的狀況,唯有寧國侯最是清楚,賈侯爺雖年輕,卻是久經沙場的老將了,這一次鎮守遼東之兵,均是賈侯爺帶了多年的老兵,忠心好用不必說,寧國侯也是會審時度勢之輩,想必會步步為營,不會令奴兒哈赤討到好去。

眼看就要開春了,待來春,賈侯爺必定會再傳捷報,到那時,遼東之困可解矣。”

章啟林的眉頭狠狠地皺起來,只是忠順王也不能再為賈琮說什麼,有些話說多了,不但無益,還會將自己搭進去。

好在,皇帝也不傻,聽出了南安郡王話中大大小小的坑,他默然了一會兒道,“遼東,朕是半點都不擔心了。朕現在擔心的是那些流民。

寧國侯在奏疏裡也說到了這一點,可見其憂國憂民之心。朕攏共也就一個寧國侯,派在遼東,就不能為朕平定中原,去了中原,眼下奴兒哈赤還沒有死,就算他死了,難保他的子侄們不會興起來作亂。”

泰啟帝話音方落,三皇子忙上前道,“父皇,兒臣願為父皇分憂,只要給兒臣五千將士,兒臣可為父皇平定流民之亂。”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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