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1章 水溶:哪一位是銜玉而誕者?

李午之事敗露,嚴敏等人便沒有了主張,經過商議,此案暫時先停了下來,須與宮中上報,定好章程,方才好動手行事。

否則,若宮裡不想牽扯良多,結果審案的時候,拔出蘿蔔帶出泥,一扯一大片,豈不是非但無功,反而有過了?

暫時歇下審訊之事後,嚴敏等人也很是不快,對賈琮多有責備。

“侯爺既知李午乃是昔日李五,為何不早說?”嚴敏道。

其餘聶聞達和大理寺卿湯慕也隨聲附和,賈琮涼涼的目光掃過眾人一眼,道,“嚴老相公責之有理,不過,李午之事,我也是近日才知,一時如何來得及?倒是諸公在朝日久,大同衛指揮豈是輕授之職,如今出了這等差池,與其責備本侯,不如想想在皇上跟前的說辭。”

嚴敏說出了這番氣話之後,也是頗為後悔,這件事還真怪不到賈琮身上,他接手錦衣衛才多少功夫,況又是才從外征戰回來,朝中事,要理清楚已是不易了。

而聶聞達和湯慕此時也是回過神來,這件事若非賈琮說出來,他們還要矇在鼓裡,特別是聶聞達,掌都察院一事,竟然讓一個昔日造反叛逆的反賊在眼皮子底下蹦躂至衛指揮使,他該如何與皇上,與朝廷交代?

聶聞達不由得朝賈琮一拱手,稱謝道,“此方多虧了寧國侯援手,釐清此人,若依舊令其矇混過關,實難以想象!此事落在女真人的眼裡,我朝簡直是可笑至極,也難怪阿濟格等人敢隻身犯險至我大順神京城中,想必李午一事也是令其生了輕視之心。”

而賈琮一笑,不置可否,拱手還禮道,“此案,錦衣府雖參與其中,最終還是要仰仗三司定讞,李午之事,由錦衣府查實也是職責所在,此事,本侯當會與皇上分說清楚。

此賊精明至極,朝堂上袞袞諸公均是正人君子,況又有內應,才會被人矇混過關。俗話說,只有千日做賊,哪有千日防賊,也是這個道理。”

聶聞達深以為然,道,“多謝侯爺寬慰,不過此事,都察院不查乃是失職!刑部和五軍都督府也難辭其咎,皇上如何責罰,我等都當伏罪謝恩!”

此事與大理寺無多少干係,湯慕在一旁也是沉默不語。

審案審到了一半,又出了新的案子,這真是令人始料不及。

朝堂上,原本一再彈劾趙全和杜惠的言官們此時風頭一轉,開始拼命彈劾兵部尚書徐昶和五軍都督府,李五這種人居然還能授官,簡直是匪夷所思。

而首輔趙菘再一次被架在了火上烤,十封彈章裡頭,便有五六章是給趙菘,大意也是言其為首輔,但這麼多年尸位素餐,無論是祀與戎,皆不得治。

宋洪先回宮一步,將刑部大堂審訊的事均一五一十地稟報給泰啟帝聽,聽聞賈琮所言“柳爵爺等人”幾個字,泰啟帝原本緊皺的眉頭,此時鬆弛下來,眼底竟是有了些笑意。

宋洪即將出海,侍君之日已是屈指可數了。

“宋伴伴,你如何看元澤所言的‘等人’字眼?”

宋洪斟酌一二後道,“皇上,眼下元輔被指責首當其衝,已經五上辭疏,以臣看,當是去意已決。“

內閣除了章啟林是皇帝提上來的,其餘均是當年太上皇留下,而其中以首輔、次輔更是太上皇器重之臣,大冢宰本當與首輔呈相沖之用,卻每在泰啟帝面前,二人合二為一,團結一致,朝政掣肘,史無前例。

若非賈琮繞道而行,泰啟帝之令,幾不出臨敬殿。

這些年,泰啟帝不是沒有想過辦法要集權於身,無奈其一人之力,而內閣與太上皇合成團體,若非太上皇無第二個兒子可以扶立,又有遼東局勢,擔心一旦攻伐開始,國事將一敗塗地,想必其也生出了要換皇帝之心。

自然,也有一直以來,皇帝被太上皇拿捏之故。

既是能被拿捏得到,何必換人呢,更何況,根本無人可換。

這也是忠順王不生兒子的緣故,一旦生了兒子,便不由自主地會被捲入父兄之爭中。

次輔聽說病得不輕了,若是死在了任上,朝廷肯定又有一番優待,而大冢宰如今也是因了杜惠之故而請罪,這還沒有釐清呢,又出了李午這一檔子事。

泰啟帝問道,“李午之事,果真是寧國侯才查實的?”

這事兒也實在是太巧了些,恰好疊在了阿濟格越獄之事上,但一加一有時候不一定就真等於二,大於二的時候佔多數。

宋洪不太敢往裡頭說,而是謹慎道,“皇上,此李午當日輸粟為大同衛指揮使,不知道是誰幫忙辦的,不過,此事一查便知,雖說朝廷有允許輸粟為官一事,可也只對良民,此等十惡不赦,叛逆之徒,豈能堂皇為官!”

這話也是挑起了泰啟帝的火起,怒道,“此事必然要查之真切,既是朝臣們不顧朕的顏面,朕又何須念彼之命?”

宋洪也是哆嗦了一下,但這話,他不得不說,眼看皇帝是要拿此事來肅異己,正朝綱了,故意問他這話,也是要他幫忙把話說出來,他乃是皇帝內臣,豈能行不為君分憂之過?

正說此事,三司堂官正卿,連帶賈琮也都來了,皇帝一聽,忙道了一聲“請!”

上殿而來的均是重臣,而大順仿前朝之制,並無賜座給臣子的習慣,是以,皇帝一人坐著,幾位大臣均是站著,賈琮上好,年幼體強,而嚴敏等人今日是審了一天案,又驚嚇一番,眼下在泰啟帝面前,則有些氣力不繼。

以嚴敏為主,將適才刑部審案一事說了,並重點稟報了柳芳認罪,道,“皇上,理國公府累受國恩,卻不思報國,反生此等不臣之心,臣以為當從重處置,夷九族不足以平民憤。”

賈琮不由得朝嚴敏看了一眼,柳芳之罪,肯定是重罪,但眼下太平享國已久,且天子以仁孝治國,一向都是量刑以輕,怎地嚴敏卻動輒提出夷九族之重罪來?

卻見天子本來氣怒不已,聽到此言,也不由得震驚一下,道,“論律,當夷九族嗎?”

嚴敏道,“回皇上的話,通敵叛國當夷九族,此乃太祖皇帝欽定之法,不能不依!不過,若皇上垂恩,皇恩浩蕩,欲網開一面,此為天定,非臣能言!”

賈琮見天子鬆了一口氣,適才的氣悶之態也消了,也不由得有些佩服嚴敏君前奏對的本事,深覺此乃一門大學問,自己當好生學習。

因賈琮在,是以天子未問賈赦之罪,嚴敏也暫時沒有說,而是議起了李午來,泰啟帝問道,“寧國侯,李午乃李五,此事乃千真萬確之事?”

賈琮道,“臣不能確定,不過,李午是真與否,此事一查便知。臣也是昨日翻錦衣府的卷宗,不小心看到了昔年王良之案,其中有李五此人,又戍遼東,臣方才多留意一些,適才在大堂之上,臣以王良詐李五,誰知,其跡象敗露。”

適才,在刑部大堂之上,賈琮話一出,不光是李午,連柳芳也是去了半條命,幾乎不用審查,明眼人一看,此李午便是彼李五,泰啟帝問這話,也並非是在疑心賈琮,他只是有些不敢相信,大順竟然有此等不可思議之事,可見吏治敗壞到了何等地步。

嚴敏也是捕捉到了泰啟帝的心思,道,“皇上,臣以為此事關乎到朝廷的體面,當暗訪,卻不可明察,相關涉事官員將來可透過貶謫方式處置,而不好大動干戈,鬧得朝野盡知。”

賈琮朝嚴敏看了一眼,心裡頭不由得為嚴敏點了一隻蠟,可見這天下並無蠢人,真正的蠢人其實是放不下的聰明人。

眼下,嚴敏若能退,說不得泰啟帝為了穩定朝局,會留其在任,但嚴敏卻不知道是看不透泰啟帝的用意,還是執迷不悟,竟是要反對泰啟帝,這就是不知死活了。

泰啟帝這兩年,一共開了三次恩科取士,又著力簡拔了不少天子門生,雖官位並不高,但科道均有不少其打手,這也是為何,阿濟格事一出,朝堂之上沸沸揚揚之故。

而賈琮的老師熊弼臣在野,不光是興辦學校,還在到處講學,為泰啟帝舉薦了不少人才,這些人入朝之後,與內閣幾成水火之勢。

若為旁的事,內閣還能辯解一二,事關遼東,又是投敵之舉,趙菘等人若是敢站出來說一個字,那就是民族之罪人。

泰啟帝朝賈琮瞥了一眼,這令在一旁當背景牆的賈琮有些茫然,看他作甚,旋即,又很快回過神來,上前道,“皇上,臣以為嚴老相公此舉不妥!我大順乃煌煌之大國,行事無不從正大光明之途,天子治國,若為臉面顧,下可以欺民,上可以欺天否?”

此話極其難聽,嚴敏氣得老臉紫漲,憤而瞪視賈琮,而泰啟帝卻是深以為然,一時之間,還被感動,情緒甚是有些激昂,“元澤此言省為有理,朕乃天子,上固不能欺天,下豈能欺民?朕若有過錯,當下罪己詔於四海,朝堂有弊,當改之,有過而改,乃為過乎?”

賈琮忙道,“皇上,李五之事,豈是皇上之過?皇上用內閣,設部院寺,垂拱而治,四海鹹歸。眼下出了此等事,實乃奸佞當道,皇上撥亂反正即可,於聖德何礙?這就好比陰陽交替,四季輪迴,有風有雨才是風雨交替,臣只能說,眼下到了皇上調和朝政,重申號令之時!”

此番話,真是說到了泰啟帝的心坎兒上,他看著賈琮,心說,此子深知我心。

而嚴敏等人聽得此話,心中卻是對賈琮大罵不止,此子挑撥聖心,一場大獄已是在所難免了,就不知,這一番風雨,朝堂之上可還承受得住。

從臨敬殿出來,嚴敏雖老邁,但平日裡腿腳一向利索,今日卻有些慢,等賈琮慢悠悠地從殿內晃了出來,他朝後看了一眼。

賈琮之所以慢,本就是在等嚴敏等人走遠,他一向懶得與這些老傢伙們打交道,一個個一副資深老臣的樣子,總喜歡在他面前擺譜。

“老相公!”賈琮朝嚴敏拱了拱手。

嚴敏腳下趔趄一步,賈琮忙扶了一把,結果就不能撒手了,嚴敏依仗著賈琮朝前走去,道,“《老子·德經》曾說,‘治大國如烹小鮮’,《論語》又說,‘三年無改於父之道’。皇上當年為皇子之時,才德兼全,且恩威並施,大有作為。昔鐵網山之變,臨危之間,太上皇問我等,諸多皇子之中,誰可為君?

時,當今皇上勝出,我等誰不是大鬆了一口氣?”

此事,賈琮一無所知,一來,其年少資歷淺,不曾身與這些事;二來,皇室之中,禍起蕭牆,實為辛秘,便是連父子之間都不敢口傳,更遑論他人與之述說?

賈琮聞得此言,一時之間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也一心想著,嚴敏與己說這些,究竟何為?

難道是想借他之口,將內閣當日實支援泰啟帝之事,告知皇上?

但又一想,應非如此,嚴敏若蠢到以為他會遞這種話,也不至於坐到今日這個位置了。

“從古至今,皇位更迭,由父及子,兄終弟及,哪一次不是血雨腥風,從上到下,震盪一番?唯獨這一次,太上皇禪位,朝局不變,我等均以為,此乃三代之事,心中猶自歡喜。”

賈琮這才明白,嚴敏說這番話的意思,實則,是在指責他適才在泰啟帝面前挑事。

賈琮不由得心中好笑,三代之事,過去的事就過去了,堯舜禹時,多少事不過是後人的猜測罷了,甚至一部《尚書》都有多少人猜疑,其中所記之事,又豈能當真?

“老先生,琮乃武將,治國之事,非我能也,非我任也!琮只知,為人臣子,上不欺君,下不負民!老先生適才說三代之事,當今天下,太上皇與皇上固然為堯舜之君,不知這滿朝文武,誰能為禹?”

嚴敏氣得渾身發抖,猛地一把甩開賈琮的手,指著賈琮罵道,“豎子!不足與謀也!”

兩邊的廊簷下,不知道多少朱紫青袍來往,見此一幕,均是頓足觀望,卻見賈琮一拱手,微一彎腰,道,“琮不敢!”

說完,賈琮扭頭就走!

而一句“不敢”,卻是令嚴敏血色盡失,知自己適才被賈琮激怒,又是言語有失,他道“不足與謀”,謀的是什麼?而賈琮一句“不敢”,也是撇清了干係。

一陣風來,吹亂了嚴敏一把美須,他慌忙用手捂住,匆匆地往文淵閣去。

不出賈琮所料,李午之事一旦爆出,又是滿朝震驚,李午被關押在詔獄之中,不到片刻功夫,科道言官等均是紛紛前來要求鑑定李午身份,甚至還有人帶了昔年李午老家的舊人前來辨認。

李午即李五也成了不爭的事實。

一時間,言官們的彈章如雪片一樣飛往宮中,當年,李午輸粟之事也被查實,其中北靜郡王也參與此事,他也曾收受了李午的好處,自然也受到了彈劾。

北靜王府的馬車駛入了寧榮街,隨從快馬加鞭前往榮國府通報,賈政得知北靜郡王前來,不知所為何事,忙正衣冠,降階相迎,一時間頗為惶恐。

“寒舍陋室,蒙郡駕下臨,廕生輩何以克當!”

水溶笑道:“世交之誼,何出此言。”

待賈政將水溶迎至榮禧堂中,水溶抬眸看向堂屋中赤金九龍青地大匾,匾上寫著斗大的三個大字,是“榮禧堂”,後有一行小字“某年月日,書賜榮國公賈源”,又有“萬幾宸翰之寶”,不由得頗為感慨。

“皇恩浩蕩,不期榮國公後,有寧國侯這般後人,若寧榮二公在天有靈,見府上今日繁花著錦之相應是心甚為慰!”

賈政忙謙遜地道,“不敢!”

水溶也是十分謙遜,賈政請其上座,再三謙讓,水溶方坐了上首,又問道,“哪一位是銜玉而誕者?幾次要見一見,都為雜冗所阻,想今日是來的,何不請來一會?”

賈政聽聞,忙讓人去請寶玉前來會客。

寶玉正在榮慶堂裡,他自前兩日出去,很晚才歸後,被賈母知道,這兩日均不曾許其出門,正扭捏得如扭股兒糖一般,心內惦記著簫君子,偏又不能出門,正百般不自在。

賈母也是深為不喜,卻不捨得責備,只拿賈政嚇唬,“外頭有什麼好,仔細被你老爺知道了不捶你?”

正說著,賈政命人來請寶玉去見客,賈母方歡喜起來,寶玉卻不情願,也不知又去見什麼國賊祿蠹,有些不情願。

“老爺說,命寶二爺整理好衣冠方去,今日要見的是北靜郡王爺!”

寶玉的眼睛一下子亮起來了,他昔日聽父兄親友人等說閒話時,贊水溶是個賢王,且生得才貌雙全,風流瀟灑,每不以官俗國體所縛,也曾思相會,卻不得時機,不想今日北靜郡王竟是來了府上,還來叫他,自是喜歡。

更衣時,寶玉也是一個勁兒地催襲人,命其快些,生怕令水溶久等而失禮。

一會兒還有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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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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