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章 寶釵:侯爺見諒,是我們思慮不周了

聽了薛蟠這話,薛姨媽和寶釵面面相覷,這是吃虧還沒有吃夠呢,哪有這樣的事,在一個人手裡吃了兩次虧後,還往前湊。

“我的兒,你討好誰不成,非要去討好那個冷面冷心的,我跟你說,今日個老太太要給他辦接風宴,他都託詞不來,你去請,他能給我們這個面子?”

這些話,還不能在外頭說,倒也不是怕人說賈琮不孝,而是老太太的面子要緊。

他們這種寄寓在榮國府的,這等是非,躲還來不及呢,若不是薛蟠左心牛性,非要去請賈琮,薛姨媽都不會說。

“哥哥,伱還是消停些吧,這樣的人,咱們躲還來不及呢,何苦往跟前湊?”

“妹妹,你是不知道,他這樣的人,天底下能有幾個了去?我也是聽說了,原先他在榮國府的時候,這邊是何等容不下他,還有他那娘一家子都是被大老爺……”

薛蟠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若不是他後來自己奔到了東府去,他娘趁早兒自己抹了脖子,還不定如何呢!眼下,西府不也在想要親近他,橫豎咱們跟他也沒個冤仇,何苦不結交一番。”

薛蟠倒也並非是想到結交了賈琮,將來能夠從賈琮這裡要多少好處,他純粹是愛面子,他的幾個兄弟,衛若蘭、馮紫英還有陳也俊幾個,都等著他給好訊息。

既是誇下了海口,若達不成,他薛大爺的臉面往哪裡放?

再說了,薛蟠是見過賈琮的人,當初在秦淮河畔一眼見之,其人宛若謫仙,如今也深悔當日之莽撞,若是能夠攢個局,請一回東道,把那事兒說快,將來當兄弟處,豈不是好?

自己還能狐假虎威一番!

薛姨媽是早聽說過這事兒,從王夫人口中得知,與薛蟠這個立場來講,話又是不一樣,她聽到的那些,鍾氏簡直成了禍家的根本,滅族的冤孽,哪裡想到,其中還有這段隱情,原是西府大老爺先就做下了惡事來。

“咱們家如今是住在西府裡頭,借住的是你姨娘家的屋子。既是兩邊府上這般仇讎,你越發不該和他親近,回頭叫這邊大老爺知道了,豈不是惡了咱們去?”

“媽,大老爺如今還能如何?也不知還能活幾天?我是聽說,璉二爺也要請琮兄弟個東道呢。媽是不知道他的能為,聽說他去了趟寧夏,弄出多少好東西來,眼下誰都想做他那一門子生意,兒子跟著他,也不說生意上的事若他能提攜我一番,兒子說不得將來也能成個文武雙全的人呢。”

“你越說越不成樣兒,你既灌了這多黃湯,好生睡你的去罷,少生多少事,我也省多少心。”

薛姨媽是死活不聽薛蟠的話,見此,薛蟠也不當回事兒,要每每他母親不答應的事,他都不做,那他得少做多少事,自吩咐了小廝去傳張德輝,依舊是將那暹羅豬、鱘魚,但凡稀罕物兒都弄些,好請賈琮的東道兒。

而薛姨媽這邊見薛蟠死活聽不進去,出了薛蟠的屋子,回到了自己這邊,皺著眉頭,問女兒道,“你哥哥說這話,我也分辨不出好壞來。他若真要請個東道兒,花費銀錢算不得什麼,我就怕他去請,人家也不把他當回事,駁了他的面子,豈不成了笑話?”

薛家上京,原是沒有家主,擔心族裡將他們家的銀錢算計了去,再,住在賈家也是為了向世人昭示與賈家之間的關係,將賈家當做了靠山。

賈史王薛,四大家族的關係,遠不如從前那般綁得緊,若薛家真正到了生死關頭,賈家和王家未必肯鼎力相助,便是肯,到了如今,寶釵也是看出來,王家且不必說,賈家西府這邊,漸漸是在衰敗了。

若哥哥真想要攀附東府,也未嘗不可。

“女兒這些日子與林妹妹也說上過幾次話,去東府那邊走動過幾次,若哥哥執意這般,少不得女兒也只好再上門一遭,探探林妹妹的口氣,看這東道兒請得還是請不得?”

她也想去試試,看那少年侯爺會不會給他幾分顏面?

“我的兒,你為你哥哥這般奔走,等他醒了黃湯,我讓他去給你添補些衣服。”

“連那些衣服我還沒穿遍了,又做什麼?”

母女二人坐了約有一會兒,見日陽兒慢慢地西移了,寶釵想著黛玉這會子應是午睡過了,方才慢慢地出了門,從西南邊的角門出來,出了夾道,便是王夫人的正房東邊。

她也未驚動人,領了丫鬟,從私巷裡穿過,到了東府這邊,多走了幾步路,已是香汗淋漓。

賈琮與黛玉一番親熱,到了黛玉午睡的時間,賈琮將其挪到了床上,二人在床上歪了一會兒,黛玉睡得香甜,賈琮略作歇息便起身,換了一身合身的袍子,去了前院。

黛玉待他走後沒多久便醒了過來,躺在床上百無聊賴,又不想起身,只想著適才他說的話,別的話尚且罷了,只他的一句“琮哥哥今日再教你一招,若一個人真正在意你,一定不會奪去你安身立命之物,如名聲、名分和健康”一直在腦海裡盤旋。

黛玉何等聰慧,也不由得想到,當年,若不是他將自己帶離,若她一直在西府那邊,今日又是如何模樣?

若沒有當年那一樁樁事,她說不得就被老太太如當日那般養在膝下,與寶玉同住一屋,同桌吃飯,遭二太太的嫌棄;天長日久,她又該依賴何人?

“名聲、名分和健康”,這三樣,她怕是都沒有了吧!

到了那時候兒,她除了一死,還能有別的出路嗎?

思及此,黛玉似看到了自己泣血而亡的一幕,一時間心頭竟是如萬千刀割一般,只覺得老太太好狠的心思,她是老太太的外孫女兒,卻全然不顧她的名聲,任由寶玉玷汙了自己的清譽,也絲毫不曾顧及自己的將來。

而父親,竟也是那般狠心,將自己送到賈府,就不曾想過,雖是外祖家,可如何是能託孤之所呢?

古人託孤,非親眷相關,只為品性。

黛玉兀自胡思亂想,紫鵑進來,見她臉上淚痕,不由得吃了一驚,適才,侯爺出去的時候,夫人還睡得好好兒,怎地醒來,就流淚了呢?

“夫人又多思多想了,侯爺適才起身後,前頭有事,人來叫,侯爺才急匆匆地去,還吩咐我待夫人睡小半個時辰就把夫人喊起來,不能多睡,仔細夜裡走了眠。”

“說這些做什麼,我又不是因了他的緣故。”黛玉輕抿唇瓣,在紫鵑的攙扶下坐在了鏡奩前,待紫鵑為她梳妝。

“那又是為了什麼?好好兒的,又是淌眼抹淚兒的,侯爺不知道,以為又是我們沒有服侍好。”

正說著,麝月挑起了簾子進來,“夫人,梨香院的寶姑娘來說,在問夫人午睡起來了不曾?”

“寶姐姐來了,你讓她略坐坐,我就來了!”

黛玉換了一身衣服,梳洗過後,就到了叢綠堂,寶釵正坐在椅子上喝茶,見她來,忙起身迎上來幾步,見黛玉粉面含春,一雙罥煙眉下,含露目中繾綣著一抹未褪盡的情韻,心頭也不由得有些驚詫,面上卻不動聲色,笑道,“林妹妹,我來打攪了!”

“寶姐姐說這話,分明是笑話我呢!快坐吧,紫鵑,給寶姐姐倒茶!”黛玉在椅子上落座,手裡也捧了一杯茶,問道,“姨媽可還好?我久沒見姨媽了,也不知好不好呢?”

“你也不說去我那裡坐一坐,日常都是我來尋你,想你去我那裡坐一坐,再是想不到了。”寶釵笑道,她肌膚微豐,白膩勝雪,大熱天裡走來,臉頰上燻紅一片,明豔更勝海棠,雍雅猶賽牡丹。

黛玉的目光幾不可見地從寶釵胸口劃過,壓下心頭的幾許豔羨,笑道,“寶姐姐是知道我一向懶怠動,眼見著天也熱了,就越發不愛出門了。”

寶釵也深知,黛玉這樣的當家主母等閒是不會隨便出門子的,況她也是知道,當年黛玉是養在西府那邊,後因出了些變故,被送回揚州,恰好賈琮南下,將其一併帶過去,二人相處久了,這才結了親。

黛玉與西府那邊,雖是老太太的外孫女,實則,關係也並不親近,適才,她也是這麼打趣一說,黛玉可不是尋常小姑娘,她這樣的超品侯夫人豈會降臨梨香院那等地方?

寶釵看她端坐在上首的位置上,而自己,只能在下首陪坐,那樣一副當家主母的氣度,真正是叫人羨慕不已。

“我媽聽說侯爺回來了,原說要過來看望,適才我哥從外頭回來,多喝了兩杯,我就說又不是外人,我來問問林妹妹就好。”寶釵笑著問道。

“多謝姨媽惦記,琮哥哥他挺好的。”黛玉是知道當初在金陵的時候,賈琮和薛家鬧騰的那一番,也因此家裡多了英蓮這麼個丫鬟,此時聽寶釵問起,只覺得頗有幾分古怪。

“今日侯爺回京,聽說街上熱鬧得不得了,我哥哥還專程跑去看了熱鬧。”

寶釵面兒上很有些抹不開,卻不得不硬著頭皮道,“我哥哥說,侯爺何等威風!當初在金陵的時候,因不知是親戚,我哥哥很是莽撞冒犯了侯爺,如今住在一處兒,早晚也須見個面,恰好侯爺回來了,他想請侯爺個東道兒,我說我來問問林妹妹,不知侯爺可得空兒?”

黛玉忙道,“怎好勞煩姨媽家請東道兒,寶姐姐家遠來是客,我們都沒有說請姨媽家的東道兒呢,怎好讓姨媽家請我們的東道兒?”

她說著,忙吩咐紫鵑道,“你去看看,侯爺在做什麼,就說寶姐姐來了,姨媽家要請東道兒,卻不知他何時才得空兒。”

寶釵這才鬆了一口氣,輕輕地搖著扇子,一時間竟不知道該說什麼。

黛玉分明比她小個兩三歲,因了身份的緣故,一身氣度倒是雍貴多了。

正垂眸想著,聽到外頭傳來了男子的腳步聲,緊接著是門外打簾子的丫鬟的聲音,“侯爺來了”,寶釵不由得一時緊張,站起身來,扭頭看去。

外頭進來穿一身天藍實地紗寬鬆道袍的少年,頭上只一根玉簪綰髮,劍眉星眸,悅懌若九春,儀容氣度,蕭蕭肅肅,爽朗清舉,如春風拂面。

比之之前,今日的賈琮,面部線條柔和,無從前那等冷峻峭立,皎如玉樹,觀之可親。

“薛姑娘來了!”賈琮打著招呼,朝寶釵點頭,目光淡然。

寶釵見其變臉如此之快,先前看到黛玉時的煦暖很快消失,又有凝霜凍雪之意,竟有些發憷,忙看向黛玉。

“寶姐姐說,姨媽和薛大哥要請你個東道兒,我也不知你何時才得空,才讓人叫了你來問。”黛玉上前道。

賈琮虛攬了黛玉的肩,將她邀至上首坐下,自己也落了座,問寶釵道,“薛姑娘,也不知怎地說起了請東道的事兒?無功不受祿,我原也沒有值得薛姨媽和薛公子請東道的情由。”

寶釵先前還很感激黛玉幫她請了賈琮來問,對她的事如此上心,此時卻是後悔跑了這一趟,也不得不硬著頭皮道,“侯爺,先前在金陵的時候,我哥哥冒犯了侯爺,前次侯爺回來,我哥哥就生了要請侯爺東道的心,只因當時侯爺急著出征,這事兒才擱下,這次,若侯爺得空了,我哥哥想請侯爺個東道兒,也好釋解之前的誤會。”

賈琮手裡握著茶杯,默然聽寶釵說完,笑了一下,“薛姑娘,不知你可否知道,當初在金陵,我與令兄究竟是為何起了爭執?這等事,又如何好請東道說清楚?

過去的事,就過去了,再提起也未必是好事。況,我才回來,軍中家裡的事務繁多,一時也不得空兒,就先謝過了,待將來得了空,也該是我們請東道。”

這是婉拒了!

寶釵覺得,寧國侯這般應是顧忌到了她的顏面,方才說得如此委婉,但即便如此,也令寶釵尷尬至極,可以說,她生平頭一次出面求人,被人如此拒絕,實在是丟臉至極。

寶釵此時的顏面有些兜不住,她實沒想到,賈琮拒絕得如此毫不猶豫,一雙水潤杏眼中,竟似要滾出淚珠兒來,但依舊是強笑著,聽賈琮說完,道,“侯爺見諒,是我們思慮不周了!”

連黛玉看在眼裡,都挺替寶釵難堪,只她也的確心疼琮哥哥,在外征戰兩個月好容易回來,裡外應酬豈能不辛苦?

“寶姐姐,琮哥哥也說得是,原該是我們請東道兒,也不知姨媽和寶姐姐什麼時候得空,我設下宴席,請你們東道兒?”

寶釵也不好拒絕,忙笑道,“我和媽什麼時候都有空,就等林妹妹下帖子了!”

賈琮在一旁道,“我這兩年都不曾給你過過生兒,你自從回來後,就不曾出過門。聽說,西門外牟尼院的後山上有好大一片芍藥圃,這兩日皇上放了我假,你也空一天出來,我帶你們去出去逛逛。”

如此一來,請東道兒的事,就只好往後挪一挪了。

黛玉只好對寶釵道,“寶姐姐,你若是得了空也與我們一塊兒出去逛逛?”

寶釵怎會應下,她能感覺到賈琮對她的不以為然,斂眉道,“我怎好跟著去,是侯爺補林妹妹的生兒呢,待林妹妹去逛了回來我和媽再來赴東道兒。”

“多謝寶姐姐體諒了,琮哥哥忙起來,沒個白天黑夜的,不知道過幾日又有什麼樣的差事,倒是我們,哪一天都得空兒,也不急著這一時半會兒。”

寶釵笑著說是,起身告辭,黛玉便親自送了她出門,見她遠去了才回來。

賈琮已經到了次間,拿著本兵書歪在榻上看著,黛玉走過來,倚在他身邊,嬌嗔道,“你適才也真是的,拒了人家的東道兒便罷了,我說請寶姐姐的東道,你還在旁邊使壞。”

“我哪裡使壞了?”賈琮覺著冤得慌,放下手中的書,將黛玉摟在懷裡,“我說的都是實情,你也說了,不定哪天又有什麼差事上身,我也確實是這兩天才得空,正好帶你出去逛逛。”

能夠出去逛,自是極好的事,黛玉也很是嚮往,“那一片芍藥也不知道開了沒有,若我們去的時候,正好沒開呢?”

“沒開,等過幾天開了我們再去。我既在京中,你什麼時候想去哪兒,我都能安排,這又算多大的事兒?你讓紫鵑去通知一下二姐姐三妹妹四妹妹她們,明兒我帶你們一塊兒去。”

紫鵑已是得了令去,黛玉問道,“你回來後,原該去那邊給老太太請個安,若一直不去,也不知道外頭的人會不會說什麼?”

“晚些時候,我們一塊兒過去,這值當什麼,見個面,讓外頭的人瞧瞧這家慈子孝的,又不是難事。”

正說著,那邊平兒就過來了,說是老太太在榮慶堂設了宴,請琮三爺晚些時候過去,老太太要給琮三爺接風洗塵。

紫鵑來傳話,賈琮應了,紫鵑出去和平兒說了,平兒鬆了一口氣。

她回去和熙鳳一說,熙鳳難免拈酸,恰好賈璉在屋裡,她笑著道,“還是平兒有面子,晌午前,我還去請了一遭,誰知,人家根本不給面子,平兒這一去,竟是馬到功成!”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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