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4章 大明宮的門就此關上了

太上皇朝忠順王看去,若說心頭對這兒子的憐憫,實也沒有多少。

“不孝有三,無後為大,大順舉國,堂堂親王,竟無一女子能入得你的眼?你既知自己只有一女,為何這麼多年不娶妻,不納妾,不綿延子嗣?“

忠順王抬起頭來,目光炯炯地看向太上皇,眼中光芒,竟逼得太上皇眸子一縮,“父皇,兒臣何德何能得以綿延子嗣?兒臣為子不孝,為弟悌,這麼多年,兒臣無一夜安眠,兒臣眼看這祖宗江山不保,兒臣若誕下子嗣將來難道要讓他當亡國種嗎?”

又是一個言亡國的,太上皇怒不可遏,但多年的修養令他很快平靜下來,別開目光,“這麼說,你是打算招婿了?”

忠順王朝賈琮看去,賈琮低頭道,“能得王爺和公主厚愛,實乃臣之榮幸!”

“爾這等不忠不孝之輩,又有何資格為婿,尚公主?”太上皇反對道。

夾在這中間真是難受,賈琮似乎看到了周圍帷幔背後透著光的兵刃,他絲毫不懷疑,這大殿之中,有著重重埋伏,心中自膽寒,嘴上卻是道,“臣不敢,臣自問於國盡忠,為官一任也想過造福一方百姓;臣亦不敢不孝,常思亡母,每緬懷久久不能釋懷,還請太上皇明鑑!”

“爾父呢?”太上皇問道,“朕聽說,爾將爾父投入詔獄,此乃人子所為?”

賈琮道,“當年臣已過繼到了家父賈敬膝下,雖賈赦乃臣生父,臣亦不敢對其不盡心,非臣將臣父投入詔獄,實乃國法為之,非臣為之。王子犯法尚與民同罪,遑論賈赦!”

“巧言善辯!”太上皇頓了半晌,這才不悅地罵了一句。

忠順王在一旁鬆了一口氣,道,“父皇,眼下遼東局勢靡亂,倭國又蠢蠢欲動,欲攻朝鮮,實圖我朝,一旦大舉興兵,於眼下形勢無疑為雪上添霜,皇兄已多日不曾閤眼,偏朝中文武大臣均有資敵之舉,實令人不敢置信!

若不嚴加懲罰,百姓將如何看待朝廷?質疑聲起,兒臣擔心後果會不堪設想!“

太上皇朝外看了一眼,聲音有些飄忽,“已是到了這一步嗎?”

賈琮聞其言,竟有一等對泰啟帝能力的懷疑,他或許在想,若當年非泰啟帝登基,會不會好些?

賈琮又覺得,太上皇不至於想到這些。

忠順王道,“這些年趙菘為首輔,雖殫精竭慮,也不能扭轉一二,又災荒頻仍,盜寇蜂擁,去年秋,黃河決於邳州、睢寧,已有百姓唱謠鼓動造反。兒臣以為,眼下國朝已至內憂外患之時,外患尚不足以懼,內憂卻實令兒臣夙夜難寐。“

太上皇朝賈琮看去,問道,“寧國侯,伱如何看?”

一聲寧國侯,令賈琮鬆了一口氣,他不得不重新審視這位坐了二十三年龍椅,修了二十年道的皇帝,也幸好其有著身為帝王的素養,對權力的戀棧,否則,自己今天還真不好脫身。

“臣以為忠順王爺所言極是,攘外必先安內,眼下雖內憂外患,實外患皆內憂而起,若國泰民安,臣以為,便是給努爾哈赤十個膽子,他也不敢反!”

太上皇緩緩地閉上了眼睛,手中的磬杵噹地一聲落下,發出一道清脆的響聲,戴權躡手躡腳走了過來,朝外伸手一讓,道,“王爺,寧國侯,請!”

賈琮和忠順王方才艱難地從地上起身,賈琮雖膝蓋疼痛難忍,依然上前一步,扶著忠順王的手,二人一齊朝門外走去。

待走出了大明宮二十來步遠,只聽見身後傳來了沉重而又緩慢的關門聲,賈琮忙往後看去,只見幾個內侍正推動著門,緩緩地合在一起,此時,連忠順王都有些不敢置信。

大白日裡,大明宮的門就此關上了,這是前所未有的事!

而這一次關門,就如同一個訊號,當天,趙菘上了第十二道請辭奏疏,泰啟帝硃批“準”字,接下來,彈劾趙菘之奏章便如同雪片一樣朝宮裡飛去。

賈琮朝忠順王拜下,“多謝王爺!”

忠順王伸手托起他,“你被宣進大明宮時,本王正與皇上議事,皇上本是要親自前來,是本王攔下了。”

賈琮也覺得,在這節骨眼上,皇上親自出面並不好,一旦起了衝突,他怕是要死定了。

他心裡還是有些感動。

正欲再說幾句道謝的話,忠順王擺擺手,“此舉一來為國事,二也是因了你是本王女婿,多的話便不必再說了。本王還要進宮繳旨,先行一步!”

賈琮騎著馬緩步在神京街頭上,炙熱的太陽如火一般烤著腳下的土地,街上行人稀少,處處可見蜷縮在牆角邊廊簷下衣衫襤褸,瘦骨嶙峋,兩眼無神的乞丐,三五成群,或是拖家帶口,如行屍走肉一般茫然地望著前方。

賈琮有些嫌熱,不由得快馬加鞭朝前跑去,不多時便從延平門出去,西望看到一座不高的山,綿延起伏至遠處,正是京城人俗稱的西山。

說是一座山,實在是不高,若不稱之為山,唯往西去山勢漸高,乃為崇山一脈。

賈琮前來,為的還是族學之事,前些日子,他已是往老師熊弼臣處去了信,求其幫忙,為賈家族學尋一名山長,和幾位老師。

雖說是賈家族學,但賈琮其實想辦成的還是一座書院,面積儘可能大,分文院和武院兩部分,文院於東,武院於西,分別列西山兩側,中間田舍,雖不多,但足以點綴顏色,一條河如玉帶一般,繞校舍而去。

賈琮立於馬上,從遠處看書院,已經初成規模,高高的院牆已經將地圈了起來,西山最尾的山丘已經被圍在其中,請了山子野先生籌畫起造,其因地制宜,院舍樓臺錯落有致,甚是美觀。

令賈琮想起了後世那些出名的大學,無一不是有幾處值得稱道的景緻,如某大學的櫻花,某未名湖。

看到這裡,賈琮心裡頭也油然而生一種情緒,似乎從前的抗倭,後來的平叛,都算不得是一件大事,唯有眼前辦學,才是他足以引傲的事業功績。

賈平得知賈琮前來,匆忙迎了出來,一個勁兒地賠罪。

“不妨事,你在忙,我來又未提前招呼。”

賈平幫賈琮牽了馬韁往前走,到了跟前,賈琮翻身下馬,看著低調而又不失氣派的院門,賈平在一旁道,“山子野先生說侯爺的構思極為巧妙,這裡築了門房,與後面渾然一體,大門平日裡不開,只開小門供少數人來往,極為便利。”

賈琮揹著手跟在賈平的身後往裡走,聽賈平道,“那邊也是一道這樣的門,學院外頭會修一條寬道,供武院那邊學子來往,來院回家都很便利,文院與武院中間還有一道門,可供來往。“

賈琮見建築隨山勢起伏,上坡下坡都築有石基,學院分三舍,上舍﹑內舍﹑外舍,既彼此獨立又連貫,先生所居的院落靠近東邊,各院落均以遊廊連線,便是下雨天,學員們走遍書院也不至於打溼衣衫和鞋襪。

而最為壯觀的藏書樓,正好矗立在山巔之上,高高的三層樓還在搭建之中,將來會成為這座書院的地標建築。

賈琮深為滿意。

如賈琮所要求,在靠東邊挨大門的地方築了一排工房,眼下還閒置著,而透過靠西的一道女牆過去,便是武院,與文院不同,武院雖也分上、內、外舍,但功能區並沒有文院那麼多,無非是吃、住和演武場,其中演武場佔據的面積極大,此時正在平整地面。

賈琮巡視一番後,甚為滿意,道,“可以適當多招工一些人,將進度加快一些。明日在城裡貼一張告示,書院一旦建起來,將來必要用人,早早準備好,省得將來無人可用。”

賈平應下,問道,“既是招人,不知侯爺對招人有何要求?”

賈琮道,“書院將來會有山長和先生,這些人身邊可備幾個年幼但精明的書童供差遣,備後勤的膳房伙伕之類,就由平叔把控,其餘為書院跑腿打雜的,須讀過兩三年書的。”

如此一來,條件就高了。

賈平卻並沒有提出異議,他打算先照著做試試看,若有了難處,再與侯爺分說,又問道,“武院那邊呢?”

賈琮沉吟片刻,“武院的山長暫時我還沒有定下,那邊先招幾個打雜的再說,不過須備用根基好的,此等人,平叔不妨問一下焦大爺。”

賈平稱是。

從書院出來,賈琮見往南的路邊新搭了個草棚子,一對老夫妻在賣茶,幾副桌椅板凳被人佔據了一半,一個半大不小的少年正穿梭其中,招呼客人。

賈琮便信步朝那邊走去,到了近前,一抬眼竟然遇到了一個熟人,薛蟠正與一個不怎麼搭理他的青年說話,其人貌美,外罩著豆青色的披風,頭戴同色抹額,身穿白色交領長袍,正百無聊賴地坐著飲酒,眼眸低垂,不看薛蟠,倒是兩道劍眉英氣逼人,透出幾分豪爽來。

“琮兄弟,你怎麼來這裡了?”

薛蟠的話勾起了此人的好奇,抬起頭來,正好與賈琮一雙星眸對上,對方鳳眼之中也閃過一道驚奇,因彼此不相識,他只起身,並不好上前搭話。

賈琮朝薛蟠點點頭,稱呼一聲,也將好奇的目光投到了此人的身上。

“哎呀,真是巧了,琮兄弟,你過來,我介紹一位英雄好漢與你認識!”薛蟠欲去拉賈琮的手腕,賈琮不動聲色地避讓開,朝前近了兩步。

而此人也是同樣,此時拱手道,“不知當面是否是寧國侯?柳湘蓮有禮了!”

“原來竟是柳兄!”賈琮頗有些吃驚。

他雖有些猜測此人是柳湘蓮,卻不敢相信,原著中,薛蟠與柳湘蓮認識,乃是賴嬤嬤的孫子賴尚榮蒙賈府恩典,捐了前程,在家中擺酒。

薛蟠先前見過柳湘蓮一次,念念不忘,打探其喜歡串戲,串的都是生旦風月戲文,不免錯會了意,誤認他作了風月子弟。賴家又見後,薛蟠便對柳湘蓮百般挑逗,惹得柳湘蓮動了真怒,設計將其折辱了一番。

卻不想,如今,賴家早敗,賴尚榮被充軍不知去了哪裡,薛蟠竟然已結交上了柳湘蓮,依賈琮察言觀色,若他今日不來,說不得薛蟠今日不知又要去哪個爛泥塘裡喝一遍髒水了。

柳湘蓮見賈琮認得自己,其人又是如此驚才絕豔,當即也是歡喜不已,忙讓座道,“竟果真是侯爺,今日真是幸會!”

薛蟠在一旁道,“什麼侯爺,好兄弟,他比你大,你也依著我喚一聲琮兄弟,多親熱!”

柳湘蓮觀賈琮,見其眉頭微皺,知薛蟠這番話已是叫賈琮分外不喜,他也懶得搭理薛蟠,問賈琮,“這裡水酒均不好,幸好離城門近,延平門裡頭倒是有幾家稍好的酒家,不如某今日做東,請侯爺吃兩海盅?”

柳湘蓮倒是豪爽性子。

賈琮道,“柳兄不必客氣,琮常年在軍中,非那等吃不得苦之人。再,朋友江湖相逢,圖的是意氣相合。”

他朝柳湘蓮的包裹看了一眼,問道,“不知柳兄此行是出京還是回京?若出京,正好在這裡,琮請客,為柳兄送行,若是回京也正好接風。”

柳湘蓮聽著心中雖歡喜,但眼角餘光朝薛蟠看了一眼,有些欲言又止,正思忖不知該如何說話,薛蟠忙道,“琮兄弟,你來得正好!我這好兄弟今日正是要出京,我聽聞後趕了過來,左右留不得,你也正好幫我留一留。眼下外頭到處都是兵荒馬亂的,你說柳兄弟這麼出去,我豈不是日日提心吊膽?”

柳湘蓮聽得這話,頓時臉上越發掛不住,冷哼一聲,提起包裹和手中鴛鴦劍就要起身,卻被賈琮按住了,“柳兄,略坐一坐!”

柳湘蓮不好拂了賈琮的面子,卻是實在忍耐薛蟠不下,朝薛蟠怒瞪了一眼,薛蟠也不知怎麼想的,歪著個大腦袋呵呵一笑,渾不以為然,倒有幾分寵溺之態。

連賈琮都看不下去了,不由得想到當年金陵時候,薛蟠也是如此這般,令自己羞惱不已,才會將起掛起在城樓之上。

“柳兄,我早聞你狹義之名,且刀劍非凡,一直仰慕已久,沒想今日竟能相逢,可知是緣分。柳兄若是一去,將來再見怕是遙遙無期了!”

柳湘蓮以為賈琮是幫薛蟠在留自己,也是個有脾氣的人,他這會子牛性子上來了,連賈琮的面子也不想給,不耐煩地對賈琮道,“看到侯爺,我本十分高興,但令姨表兄這副樣子,再坐著未免有事,不如我回避了倒好。”

那意思,若如此,他柳湘蓮便不講情面了。他原也繫世家子弟,豈能受這等羞辱!

薛蟠很是委屈,“好兄弟,你們坐著說你們的話,我只要看著你就好,在你旁邊坐一坐,你便是疼我了。憑你有什麼要緊的事,你交給哥,你只別忙,有你這個哥,你要做官發財都容易。”

柳湘蓮聽他說的如此不堪,頓時火星亂迸,恨不得一拳打死,但當著賈琮的面,對方二人畢竟是姨表兄弟,也只好忍了又忍。

賈琮看在眼裡,端起粗糙的茶碗,抿了一口,對柳湘蓮道,“柳兄若是不想忍,實不必忍,說起來當年我與薛兄認識,是在青樓裡,當時我年幼,薛兄可沒將我放在眼裡,後來,為此事,薛兄委屈在城樓上掛了一夜。”

孔安想起當日情形,忍不住笑出聲來,他此舉很是失禮,忙後退兩步,朝賈琮看一眼,心有餘悸。

幸而賈琮並沒有計較,柳湘蓮看賈琮尤勝自己三分,若當年年幼,依薛蟠必然是不肯放手,心中怒氣稍緩,將包袱一放,正要與沒有聽懂話的薛蟠說話,賈琮已是抬手按了按,對薛蟠道,“薛兄,你若有話,改日與柳兄說,我今日好容易得空,有些要緊事要與柳兄商量,就不多陪了!”

柳湘蓮方鬆了一口氣,迫不及待地提起包裹和鴛鴦劍與賈琮一塊兒出了茶棚,他走前扔了一角銀子在桌上,誰知,薛蟠見了,忙自己會了帳,撿起銀子朝著柳湘蓮追去。

柳湘蓮與賈琮已是翻身上馬,拍馬一溜煙兒地朝城門跑去,留下薛蟠凌亂在風中,喊著,“小柳兒,你等哥一等……”

明天或請假,或晚一點更。明天九點鐘的一章,大家不要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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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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