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不請自來

賈琮出門的時候,鍾士楨也還沒有離去,聽到動靜起身,跟條叭兒狗一樣,眼汪汪地看著賈琮。

若是能夠跟著表弟做事,便什麼都不怕了。

可若是賣身為奴,他爹知道了,必定會削了他。

但表弟這樣的人,似乎講道理求情都是沒有用的。

“表弟,就一定要賣身為奴嗎?你無非是怕我背叛你,我豈能做出那樣的小人之舉來?”

賈琮頓住了腳步,“你這人做事很隨意,能夠將裸奔這樣的事放在嘴邊上說,凡事都不過腦子,說實話,我對伱不放心。我手邊不是無可用之人,不過是看在你是我表兄的份上,我才打算用你。”

鍾士楨有些懵,既然承認他是表兄,可為何要他籤賣身契呢?

“表弟,我不是不肯籤,就……我要是簽了賣身契,你能不能幫我保密?”

“我宣揚這個做什麼?”賈琮挑眉一問。

他倒是很理解鍾士楨的心態,要是被鍾家知道他放棄了科舉不說,把自己給賣了,就絕對是鍾家的不肖子孫,一定會被處以族規。

“那……表弟,你打算讓我為你做什麼?”鍾士楨小心翼翼地問,很羨慕地看了孔安一眼,既是表弟的親兵,又為他處理各式各樣的事。

方才,孔安去帶他過來的時候,與金坤一交涉,報出賈琮的名字後,金坤嚇得快尿了,什麼話都不敢說,眼睜睜地看著孔安將他帶走。

關鍵,孔安還是從戰場上淘汰下來的粗人呢。

可想而知,表弟對這些江南學子們的碾壓。

“做木匠、打鐵!”

“啊?”鍾士楨指著孔安道,“我就不能像他一樣,為你鞍前馬後地做事嗎?”

“不能!”

“為什麼?”

“因為你能力有限。”賈琮眼見鍾士楨被打擊得面如土色,他緩緩道,“你也不用難過,術業有專攻,興趣是最好的先生,你既然喜歡木匠、打鐵,你好好鑽研,將來也必定成為一個了不起的機械師。”

“機械……師?這是什麼?”

“這樣,你先去弄一輛紡車過來,等我回來之後,我們好好探討一下,你如何成為一位受世人敬仰,將來足以光宗耀祖的機械師。”

“啊!好!”

賈琮為鍾士楨畫的這餅,樂得他快要跳起來了。

賈琮隨孔安出去,上了惠賓樓三樓的雅間,北面臨秦淮河。

時值仲夏時節,河道兩岸綠柳成蔭,河水波光粼粼,畫舫行舟靜靜地漂在河面上,等待夜色降臨,點上迷離的燈籠,照亮男子尋歡的路。

樓道里響起了咚咚咚的腳步聲,孔安聽到動靜後就出去了,不多時,領著一名男子進來了。

這人約莫四十多歲,一頭金色的捲毛頭髮,深褐色的眼睛,鷹鉤鼻子,半張臉都被絡腮鬍子遮住了,連嘴巴都看不見,是典型的西方人面孔。

但,此人卻是五短身材,有些胖,腆著一個肚子,身穿格子襯衫和揹帶褲。

對方行了個禮,抬眼朝賈琮看來,對上一雙沉靜的雙眸,他不由得心頭一跳,有種見了鬼的感覺。

大順國一個少年都有這等威嚴,這種威嚴他並沒有在其他大順人身上見到過,不知這少年是什麼身份?

“坐!”賈琮抬手,淡淡地道。

“是你要買我的火銃?”

“在我中國人的禮儀裡,我們第一次見面,應當先做個自我介紹,閣下是西班牙人還是葡萄牙人?”

賈琮說“西班牙人”和“葡萄牙人”的時候,說的是英語。

無他,他當年也沒有好好讀書,不像一些天才,能夠說好幾國的語言。

但,饒是如此,也把孔安和這個葡萄牙人嚇得一跳。

這人有種一國他鄉遇故知的感動,對賈琮頓時就熱絡起來了,“我是葡萄牙人。”

賈琮揉了揉太陽穴,腦子裡儘量浮現出一副世界地圖來,“那你從葡萄牙王國到我大順國,漂洋過海,要經過好望角,過馬六甲海峽,再繞過琉球群島,到達我大順,豈不是要一兩年的時間?”

這葡萄牙人的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這條航線,是他們葡萄牙人摸索了幾十年才探索出來的,不知道死了多少人,怎地這位年輕的男人,啊,不,小孩都知道呢?

賈琮是故意的,他要的就是這種震懾結果。

命孔安出去拿了筆墨紙硯進來,賈琮寥寥數筆,將那航線簡單地繪製出來,這葡萄牙人已是震驚得騰地站起來,“你……是誰給了你這個?”

“我如果說是耶穌,你信嗎?”

賈琮說出“耶穌”的名字,這葡萄牙人雖不信上帝,但已是結結巴巴地道,“信,我信!”

“上帝啊!你難道是天使嗎?”這葡萄牙人拍著自己的胸脯道,“我叫桑喬,不知閣下如何稱呼?”

賈琮道,“我叫王宗,敢問葡萄牙王國現在的國王是誰?是費利佩,是若昂還是阿方索?”

賈琮說了幾個自己有印象的名字,前世,和舍友們探討大清國滅亡,華夏喪權辱國的緣故時,他們分析過前後時代的世界格局。

桑喬已經激動不已,將賈琮視為同鄉了,“是若昂,若昂五世。”

“你們稱之為寬廣者的那位嗎?他派海船四處征戰,你們前來大順,是不是也想將大順收入你們的囊中?如果是這樣,我是不會答應的。”

“不,不,不,我們不敢有這樣的野心!大順有閣下這樣的人物,我們不敢有野心!”桑喬沒想到,賈琮這樣一個小孩子,竟然對他們的歷史如此瞭解。

至於說,寬廣者,如今的若昂五世並沒有得到這樣的美名封號,但是,若昂五世十七歲登極,很快掌握了大權,成為了葡萄牙歷史上第一個專制君主。

葡萄牙人對他的崇敬,如同滔滔江水綿綿不絕。

“閣下難道去過我葡萄牙?”桑喬見賈琮對他們的歷史如此瞭解,能夠一口氣說出上面幾代君主的名字,自然是深感忌憚。

“並沒有,我還是那句話,是耶穌告訴我的。”

這分明是一句搪塞的話,桑喬不知道該聽進去,還是隻能當笑話?

賈琮見敲打得差不多了,便直奔主題,“聽我的屬下說,你要面對面才肯賣火器給我,是這樣嗎?”

“是的!你是上帝眷寵的人,既然他把這麼隱秘的航線秘密都告訴了你,我不得不滿足你的需求。”

“我也聽說,你最多隻肯賣一把火銃給我,如果我想多要呢?”

“這恐怕不行!”桑喬笑著道。

孔安覺得不可思議,這人前頭的話說得那麼好聽,原來是個大忽悠!

賈琮卻毫不意外,他前世工作上經常和西方人打交道,知道這些人的秉性,從來不知道什麼叫言而有信,骨子裡刻著唯利是圖。

“為何?”

“你要知道,這是你們大順國的皇帝陛下不允許的事,我也是為了閣下好!”

“哈哈哈!”賈琮笑起來,盯著桑喬道,“我竟然不知道,你對我,比對與你往來密切的甄老爺還好!”

桑喬的臉色一變,如同見鬼一樣地看著賈琮,“不,沒有!”

“有沒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賈琮靠近了桑喬,低聲道,“你做得沒有錯,我大順國的皇帝陛下在神京,他鞭長莫及,這裡……”

賈琮在方才畫的地圖上,華夏部分的南邊土地上,用手指頭畫了一個圈兒,代指江南一帶,“這裡的土皇帝是甄家,你要往來大順國,交好他,是萬無一失的事。”

“不過,桑喬,我記得西方有句俗話,不要把所有的雞蛋放進一個籃子。

你漂洋過海來到這裡,雖說手中有火銃這樣的利器,但你也知道,你勢單力薄,要是這家號召起來,不用他動手,整個江南,所有人吐一口口水,你都能被淹死。”

想到自己可能會被人的口水淹死,桑喬皺起眉頭,表示很噁心。

“我若是多賣給你火銃,你會如何報答我?”桑喬問道。

不是他不肯多賣火銃給賈琮,他一個做生意的,還怕自己的貨賣不出去?

正如賈琮所說,甄家在江南乃是土皇帝,大順雖禁海,但那是朝廷禁海,江南並沒有禁海,相反,這裡的世家大族,誰家沒有幾艘大船?

往來的船隻難道就一定是商船不成?若是來進行友好串門的呢?

桑喬就是在甄家的庇護下,打著友好串門的幌子,才能夠把商船停靠大順的海港,踏上大順的領土。

賈琮也打算做這樣的生意,唯有對外貿易,才能在短時間內,聚集起可觀的財富。

“我以高出對方一成的價格來買你的貨,如何?”賈琮笑道,“還有,你在大順一日,我保你一日安全!”

桑喬自然是不信他的這個話,上下打量賈琮,意思是,瞧你這樣的小孩,怕是還需要別人的保護吧?

但,既然對方能夠拿到他的海航線圖,知道好望角,知道若昂五世,背後的勢力絕不容小覷。

賈琮也不搭理他的打量,自顧自地喝茶,他要這火銃,並非單純為了拿來殺人,他這世上的科技發展到了什麼程度。

而最重要的是,方才與桑喬的一番交談,已經讓他得到了一條重要的資訊,只要他稍加利用,便可以讓甄家被告以謀反的罪名。

甄家這樣的龐然大物,在宮中還有強大的背景,尋常罪名已經不能扳倒他們了,唯有謀反,觸犯到了皇室的利益,讓他們意識到甄家會動搖他們的根本,才能讓他們引起警覺,防範,最終下決心剷除。

賈琮入伍之後,才知道,紅樓世界裡的大順和他前世歷史上存在的大明還不一樣,大明到了萬曆年間,火器的發展已經達到了頂峰,絲毫不落後於世界水平。

但如今的大順,不但朝中沒有神機營,連火器都不曾看到過,上陣殺敵用的還是冷兵器。

賈琮決定,對此加以好好利用。

桑喬最終決定只賣給他五把火器,賈琮雖然表現出來很不滿,也說了幾句酸溜溜的話,但內心深處,還是覺得此行不虛。

桑喬卻很忐忑,他怎麼可能第一次與人做生意,就無條件地滿足對方的要求呢,再他還怕甄家知道了對他不利;但賈琮表現出來的實力,令他不敢不遵從。

真是左右為難。

“桑哥,看在兄弟一場的份上,我不得不提醒你一句……”臨出門前,賈琮拍了拍對方的胸膛,語重心長地道,“中國有句話叫做黑吃黑,你這火器不便宜,我提醒你一句,與人做買賣的時候,一定要小心在小心,交貨的時候,一定要在自己的掌控之中。”

桑喬顯然沒有聽懂賈琮的意思,這些西方人有時候腦子就是比人少根筋,一面以為自己很聰明,一面又覺得所有異族人都很蠢,比自己傻多了。

賈琮拿到了貨後,上了馬車。

車上,孔安撫摸著手中的火銃,眼中是難以抑制的激動。

賈琮索性將一柄火銃給他,又抓了一把子彈給他,“這玩意兒容易走火,還就是這火銃的質量也不能保證,萬一走火了,就是炸在自己的手上,輕則斷手斷腳,重則丟命,你用的時候,小心點!”

孔安忙鬆手,火銃掉下來,驚駭又不解地問道,“那二爺花了這麼多銀子,買這玩意兒作甚?”

賈琮笑道,“我自有妙用。”

他接著吩咐道,“盯著那桑喬,看他們什麼時候和甄家那邊對接上,對接的人是誰?把時間地點打探好!”

孔安心頭難免緊張,“是!”

他不太明白,二爺怎地知道,這西洋人賣了火器給甄家人?顯然,二爺手上還有其他人在給二爺打探訊息辦事,他要更加賣力,不能被人比下去了。

回到鋪子裡,鍾士楨已經弄回來了一架破舊的紡車,他自己動手寫了一張賣身契,已經簽好了字,按上了手印。

賈琮一回來,他就遞給賈琮。

賈琮掃了一眼,也沒仔細看,直接在上面簽字按手印,將賣身契收在了身上。

“你不是說,要和我研究一下紡車的嗎?”

賈琮看了那架破舊不堪的紡車,問他道,“你會用嗎?”

開什麼玩笑,他一個打算考秀才的人,怎麼可能會用紡車呢?

鍾士楨搖搖頭,若是賈琮說,他不會用紡車,便不教他的話,他豈不是被賈琮戲弄了?

他連賣身契都簽了。

“你照著這架紡車做一架紡機,但要改造一下,就是嘗試著將紗錠豎著擺放,用一個紡輪帶動試試看。”賈琮比劃了一下,鍾士楨聽著有些模糊。

沒辦法,賈琮只好讓孔安找來了一根炭條,他拿了一張紙,畫了一個珍妮紡車的大致輪廓,讓鍾士楨看清楚,“注意了,這張紙你要是給了別人,改進出來的紡車,可就不能叫做鍾氏紡車了。”

鍾氏紡車?

鍾士楨一把搶過了圖紙,一屁股坐在門檻上,仔細地思考起來了。

賈琮看他一眼,果然是個機械迷。

他邊往裡走,邊對孔安道,“他若是動手能力不強,連刨子和鋸子都不會用,就找個真正的木匠協助他一把。”

“二爺,您讓鍾大爺琢磨的是什麼?”

“我想到時候辦一個機械廠,專門賣紡車。要做成這件事,一是要場地,二是要人工。這兩樣,你要提前張羅了。”

賈琮想到三年前,孟季希去了江寧碼頭接自己,當時情況特殊,他正被江南的學子們圍攻,並沒有好機會和孟季希說話。

但三年裡,孟季希的確盡到了身為一個兄長的責任,逢年過節都會派人送節禮,其中還親自來看過他兩遭,按照之前的分紅,他的詩集賣的錢,也一文不少地給自己送來了。

賈琮道,“你和孟大爺約一下,我有事要找他。”

寧國府,黛玉從榮國府回來後,平兒就過來了,“琮三奶奶安!”

黛玉忙起身拉著平兒坐,“你來就來了,這麼客氣做什麼?怕我不知道,你從來是個守禮的?”

平兒上下打量她,“我瞧瞧,原先在我們那邊的時候,瞧你似有不足之症,如今看著,你竟好了許多,是吃了什麼藥?”

黛玉搖搖頭,“我這三年裡,沒再吃藥了。在江寧那邊的時候,屋後面就是山,出門就是田野,三哥哥喜歡爬山,總是拉著我和他一塊兒去爬。

他還喜歡釣魚,每次釣魚,非要我去給他送飯,有時候一日也要走好幾趟,每日早起還要被他拉著射箭,不知不覺,飯就吃得多了,身子骨壯實起來了。”

“這可真是好事!怪道我們二奶奶說,姑娘跟的人跟對了,連身體都康健多了,可不是比在我們那邊好多了?”

黛玉啐了一口,“她是個嘴上無德的,連你也跟著學得刻薄起來了?我往日可真是看錯了你!”

“哎呦喂,我可不敢!”平兒也只是打趣而已,並無惡意,見黛玉面上帶了慍怒,也不再說這事兒,

只道,“四姑娘給那邊二姑娘和三姑娘下了帖子,說是要邀了她們過來頑兒,可不是被寶二爺知道了,也非要跟著過來,老太太就說,索性那一日也過來逛逛。”

黛玉兩道罥煙眉籠起,到了此時,她才真正體會到了三哥哥的無奈,西府那邊是沒把自己和東府這邊分開了,還拿著長輩的款兒呢,一點兒都不見外了。

她雖說是老太太的外孫女兒,但在最艱難的時候,她是被榮國府那邊拋棄的。

若非三哥哥,她當時除了一死,別無去路。

如今,那邊卻要仗著自己的身份,不把自己當外人,對黛玉來說,這種感覺是真不好,她便是不為自己,為了三哥哥,都不能被那邊拿捏。

黛玉心中打定了主意,一笑,“原是我的不是,一會兒,我讓人補一張帖子過去,哪能讓老太太、太太和鳳姐姐們不請自來呢?“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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