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又聞野梅香

舟莊不大,隨便逛逛就能把所有的景點一一走遍,張廳、沈廳花了一個上午就逛完了,中午統一用完豬蹄大餐以後,袁老師便宣佈了自由活動。

“如果對陳逸飛的畫作感興趣,可以去逸飛之家.”

袁老師看著自己手上的表:“現在兩點……兩點不到,我們就五點,五點半在停車場集合,好吧?記得,回去是要給校報寫作文的,別光顧著玩.”

“周莊古八景,全福曉鍾、指歸春望、缽亭夕照、蜆江漁唱、南湖秋月、急水揚帆、東莊積雪……”周瑤拿著旅遊地圖,在飯桌上和人侃侃而談:“其實除了南湖秋月還殘存以外,其它的都變味了.”

“那,我們就去南湖秋月逛逛?”鬱璐穎提議道。

“我也是這個意思.”

周瑤道。

她們七、八個女生一起去逛那個什麼南湖什麼月的,雖然沒有拒絕肖堯同往,但他想到那些女生私底下對自己的品頭論足,就覺得自己硬要跟著去太煞風景。

既然沒有其他人邀他同行,午餐後肖堯便獨自一個人在古鎮漫無目的地閒逛。

俗話說,看景不如聽景,舟莊就是這麼個見面不如聞名的地方。

肖堯心心念念已久的文青打卡勝地,竟然就是這樣一個全是販賣義烏小商品的市場,充斥著人造古鎮的痕跡,走到哪裡都是看人頭,免不了有些失望。

“我就說沒意思吧,你還非要拉我一起去,在家陪我睡覺它不舒服嗎?”沈婕在手機qq上回復他說。

“沒意思的原因主要是因為沒有你。

你不是學畫畫的嗎?本來可以帶你去看看逸飛之家.”

肖堯用九宮格硬鍵費力地打著字。

“叫傻妹陪你去呀.”

沈婕這句話後面還帶了一個看似可愛,卻意味不明的表情。

“她又不學畫,再說,她被周瑤那大長臉給拐走了.”

“拐哪去了?你跟著去唄,別一個人走丟了.”

“她們去南湖秋月了,一個男生都沒有,我才不要去.”

“那你要去哪?有好景色記得給我拍照片.”

“我到雙橋了,給你拍幾張.”

肖堯登上了世德橋,舉起手機開始尋找美景。

彩信,傳送,o了。

雙橋位於舟莊的中心,指世德和永安兩橋,建於明代,兩橋相連,很像古代的鑰匙,又稱鑰匙橋。

鑰匙橋不是鑰匙卻勝過鑰匙,因旅美畫家陳逸飛的油畫《故鄉的回憶》而聞名。

肖堯站在石拱橋的橋頂,雙手扶著橋欄,眼望碧水泱泱,綠樹掩映,船孃搖著烏篷船向自己蕩來,盪出微波粼粼……盪出他躊躇的心境。

接著,淡淡的香氣飄來,倒影中有一個人來到肖堯的身後,是柑橘與百合的氣息。

不用回頭就能知道是誰。

“我彷彿看到了時光在這裡無言地掠過,有多少人曾從雙橋上走過,多少船曾從雙橋下穿過,又有多少喜怒哀樂在這裡發生過?”少女的聲音一本正經地說。

肖堯轉過身來,背靠橋欄,舒服地用自己的兩肘撐在上面,對答道:“又有多少人甘願化身這石橋,受那五百年風吹,五百年日曬,五百年雨淋,只求見證她的喜怒哀樂,只求她的船從橋下穿過,只求她的雙腳從自己身上走過?”

“那這石橋還要修行多少個五百年,才能修來與她廝守一生呢?”少女溫柔地愛撫著石橋的扶欄,人卻問詢般望向肖堯的眼睛,俏皮地眨了眨眼,突然又問道:“太陽氦閃前來得及嗎?”

接著,兩個人都沒憋住,笑了起來。

“沒想到你涉獵還挺廣.”

肖堯笑道。

“那是,”趙曉梅得意地哼了一聲:“曉梅怎麼說也是文學社的好伐.”

出勤率不滿3%的文學社成員。

“你該不會想說,你是在這偶遇我的吧?”肖堯眯縫起眼睛,看著藍藍的天。

“當然不是,我從吃飯的地方一路跟到這裡來的.”

趙曉梅誠實地回答說。

“你是跟蹤狂嗎?”肖堯的語氣中帶著調侃,沒什麼敵意。

“說誰跟蹤狂呢?”趙曉梅噘起嘴巴:“跟蹤狂那種孬種,都是隻跟蹤不露面的好伐.”

肖堯從鼻子裡哼笑了一聲。

“曉梅剛剛聽那邊的一位老人說,從雙橋上牽手走過的戀人會擁有長久的幸福.”

趙曉梅也學著肖堯的樣子,背靠橋欄,兩肘撐住,粉色t恤下的兩隻小鹿隨著呼吸微微地起伏。

“那沒帶我女朋友來真是太可惜了.”

肖堯貌似漫不經心地說。

“曉梅看到你在車上牽鬱璐穎的手了,”趙曉梅笑道:“你女朋友沒有來,真的可惜嗎?”

肖堯聽到這話有點心虛,乾笑了兩聲。

“來吧,肖堯同學.”

趙曉梅大大方方地向肖堯伸出了自己的手。

“又幹什麼?”

“牽手.”

趙曉梅一臉理所應當的樣子說。

“牽手幹什麼?”

“一起從橋上走過啊——長久的幸福呢,試試又不要錢?”趙曉梅再次抖了一下自己的手掌。

“我們又不是戀人.”

肖堯提醒她。

“好朋友也要友誼地久天長啊.”

趙曉梅理直氣壯。

“啊……”肖堯長長地嘆了一口氣:“你還真是讓我頭痛.”

“怎麼了嘛?”趙曉梅癟了癟嘴,楚楚可憐地問道。

肖堯想要教育她說,死纏爛打只會讓對方困擾,嘴唇動了幾下,卻怎麼也說不出口。

因為他覺得自己沒有立場說這個話。

曾幾何時,高一上半學期的時候,自己也是用這種方式追求鬱璐穎的,還有初中的時候,放學也這樣跟著女孩子“送她回家”過。

只有遠遠跟著才叫跟蹤狂嗎?肖堯亦對此表示懷疑。

當時自己也曾經很傻逼的,很委屈地覺得,我都這樣掏出心窩子給你看了,你為什麼還不感動,為什麼就是不能對我好。

一直到認識趙曉梅以後,肖堯才開始共情了一點點,那些女生當時的感受。

但他同樣也對趙曉梅產生了更大的共情——莫說她是個很可愛的女孩子,即便是周瑤這種長相的人像這樣纏著自己,自己也很難拿出粗暴的態度去劃清界線。

與此同時。

不遠不近處的南湖秋月。

無辜的周瑤同學連續打了七、八個大噴嚏。

“怎麼了?”鬱璐穎貼心地為她的同桌遞上了紙巾:“是不是著涼了?”

周瑤剛要說話,鬱璐穎的手機卻響了起來。

“喂,怎麼了?”

……

“沒呢,我沒跟他在一起,我跟同學在一起.”

……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肖堯還在專注應對眼前的問題。

他正不動聲色地將自己的胳膊從挽著他的趙曉梅手裡抽出來:“做朋友可以,陪你從這雙橋上走過也可以,挽手牽手就算了吧,不太合適.”

“肖堯同學是怕被一起來的人看見嗎?”趙曉梅歪著腦袋問他。

“人看不見的話,天主還是看得見的,”肖堯伸手指了指天:“我不想對不起我女朋友.”

趙曉梅肅然起敬:“曉梅果然沒有看錯肖堯同學,是個有責任有擔當的男人.”

肖堯挺起了胸膛。

“只是不知道肖堯同學不想對不起的,是哪個女朋友呢?”趙曉梅一臉天真無邪地問道。

“主要是家裡的那個.”

肖堯告訴她。

“哦!”趙曉梅用力地點了點頭。

“啊!你套路我!”肖堯反應過來:“我就一個女朋友好伐?”

趙曉梅笑得直不起腰來,肖堯愣了一會神,也陪她一起笑了起來。

——分割線——

肖堯和趙曉梅並肩走著,邊走邊聊。

“肖堯,你說,如果真的有末日降臨的一天,人類會團結起來救亡圖存嗎?”

“會吧,雖然有可能會要付出很大的代價,但我相信人類終究會團結一心面對困難.”

“那曉梅為什麼就團結不到肖堯呢?是曉梅付出的代價還不夠嗎?”趙曉梅雙手背在身後,身體微微向肖堯傾斜。

“關於石橋的故事,其實還有下文.”

肖堯往旁邊讓開了半步。

“是嘛?我要聽,是好結局嗎?”

“修行了1500年後,石橋終於迎來了愛人的腳步,這時神問它,你想與愛人廝守一生嗎?那還需要繼續修行.”

“石橋會繼續修行的吧?1500年都堅持下來了.”

“石橋回答說:我想,但不必了.”

“啊?這樣就放棄了?那之前的1500年算什麼啊?”

“神也有些詫異,但石橋問神明:我愛人現在的愛人,也受過我一樣的苦嗎?神默默點了點頭。

石橋笑了,它告訴神,自己也能做到,但是不必了.”

“就這樣結束了嗎?這是好結局嗎?”

“還沒有結束。

石橋發現,神明聽到自己那麼說之後,微微吁了一口氣.”

“神也有煩心事嗎?”趙曉梅好奇地追問。

“這樣就好,有一個人可以少等你1000年了,他為了見你一面,已經修行了2000年.”

肖堯的臉上綻放出了笑容。

趙曉梅聽罷駐足,望著肖堯的臉若有所思。

他覺得,趙曉梅看他的眼裡,有星星。

這是他在別人的眼裡從來沒看到過的。

良久之後,趙曉梅也笑了起來,她大聲地宣佈:“石橋可以讓神克隆自己,一個繼續修行,一個去見那個等了自己2000年的人.”

肖堯跟趙曉梅在舟莊逛了快兩個小時,一路走一路聊,不知不覺就走到了遊客罕至的邊緣地帶了。

雖然周圍的景色開始變得破敗和荒涼,但肖堯還是心裡很愜意。

果然舟莊這種地方的正確食用開啟方式就是要和妹子一起逛,沒有女朋友陪的話,女性朋友也是可以的。

“我們要不要也去那個什麼南湖秋月逛一逛呀?”肖堯提議道。

“來不及了吧,你們袁老師不是說五點半要集合嗎?時間有點緊.”

趙曉梅提醒他。

“也是.”

肖堯說:“算了.”

眼前是一條尚且還算清澈的小溪,有七八個鄉野熊孩子模樣的穿著小背心,小t恤在裡面拿著撈網走來走去,水位最深也就到胸口處——目測成年人下去的話,沒不過腰。

“他們在幹嘛呢,洗澡還是游泳?”肖堯好奇地問道。

“摸魚吧.”

趙曉梅猜測。

接著,一個看起來年紀最大的,面板黝黑的孩子雙手舉起一條大魚,嘴裡興奮地喊著肖堯聽不懂的方言。

“這裡的魚應該挺好吃的吧?”肖堯對趙曉梅說:“純天然無汙染.”

趙曉梅的目光落在了溪邊的一張撿漏的漁網上——那網子像一個有底的籃球網,後面接著一根長長的木竿。

她走上前去,在溪邊蹲下,彎腰拾起了那根漁網,背後露了一小塊肉出來。

肖堯甚至可以看到一條胖次的邊邊。

從她的鞋幫和牛仔褲腿的中間,露出白色蕾絲花邊覆蓋下的一大塊白棉襪:“肖堯同學想嚐嚐看嗎?”

“啊?”

“啊?”肖堯還沒有反應過來,趙曉梅就已經站起身來,右手提著漁網,左腳衝著溪水便踏了下去。

就,這麼,心安理得地,踏了下去。

是的,沒脫鞋,沒脫襪,沒捲起褲腿。

水流瞬間吞沒了趙曉梅的鞋襪,淹到了膝蓋的正下方,肖堯的身體某處產生了一絲悸動,眼看著她繼續邁動雙腿,朝更深處走去。

她細長的雙腿在水平面一上一下地交替,激起陣陣水花,發出嘩啦啦的聲響。

水藍色牛仔褲上半部分尚且乾的地方,和下面因為溼透而顯出深色並且反光的部分中間,有一條明顯的分割線。

“曉梅,你鞋子會泡壞的吧?”肖堯奔到了溪邊:“你鞋子不要了?”

趙曉梅好像完全沒有聽到肖堯在對她喊話,只是和那些孩子一起,奮力揮舞著手裡的漁網。

……

“肖堯哥,你看!”有著微卷的栗色短髮的少女興奮地用雙手舉起一條肖堯叫不出品種的大魚,那魚的尾巴還在拼命扇動,一些水花濺到了女孩子的臉上,使肖堯分不清她額頭上的閃亮到底是汗珠還是水花。

西沉的太陽把和煦的,泛著昏黃的陽光斜照在水面上,照在少女興奮的臉龐上,這讓肖堯覺得此情此景好像一幅油畫。

對對對,就像那個陳逸飛的,《故鄉的回憶》。

“怎麼了?愣什麼呢?”趙曉梅上岸的時候,肖堯下意識地伸手攙了她一把,趙曉梅借勢往他的胸膛上一靠,不過很快就自己站直了。

“你有病啊你,這鞋不便宜吧?”肖堯接過她手裡還在活蹦亂跳的魚,心疼地埋怨道。

“無所謂啊,”趙曉梅滿不在乎地說:“只要能讓肖堯同學嚐到想吃的魚,曉梅就很開心了.”

趙曉梅一手扶住肖堯的肩膀,另一手把一邊的鞋脫下來,從裡往地上倒著水。

溼透的花邊無力地貼在她圓圓的腳踝上,幾顆可愛的小腳趾還在溼透的白襪子中調皮地扭動著。

她的袖子也溼了一半,大腿中部有一條很明顯的分割線,以下的部分顏色很深,閃爍著光澤,和襪子一起緊緊貼在腿腳上,還有些纏繞的褶皺。

趙曉梅倒幹一只鞋裡的水,把鞋丟到地上,用腳摸索著穿上,然後脫下另一隻,如法炮製。

肖堯看著那隻站在地面上的赤腳,汩汩的水流從長褲和襪子中滲了出來,很快在腳面附近形成一攤積水。

趙曉梅忽然把小腳斜45度往外側彎了彎:“怎麼了,肖堯哥?”

肖堯沒有質問她為什麼“肖堯同學”又變成了“肖堯哥”,只是搖了搖頭道:“謝謝你,曉梅同學,我很感動.”

出乎意料地,趙曉梅沒有像之前那樣繼續調戲他,抑或是趁機湊過來——她甚至沒有說話,只是默默地把頭一低,然後將溼鞋穿上。

“走吧.”

趙曉梅對抱著魚發愣的肖堯說,率先走在了前面。

雖然倒過了水,但趙曉梅的鞋子裡還是隨著走動發出“噗嘰噗嘰”的聲音,在肖堯的眼前留下了一串連續的腳印。

走了約一百米,見肖堯沒有跟上來,她遂回頭呼喚道:“肖堯哥?”

定睛一看,原來肖堯正站在原地接電話。

“你手裡拿著什麼,黏不拉幾,還一直抽我的手腕,好痛.”

電話那頭的少女問道。

“哦,一條魚.”

肖堯告訴她。

“好可怕!”

“魚有什麼好可怕的?”肖堯不解。

“……”

“怎麼了,穎穎?喂,電話斷了嗎?”肖堯說。

鬱璐穎並沒有糾正他對她的這個新稱呼:“我媽想見你,現在.”

“哈?那我趕緊回去?”

“不用,她人就在舟莊.”

“哈?”肖堯手裡的魚掉到地上,蹦起三尺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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