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曄看著面前這間小飯店,看起來很有些年頭,門口的柱子都有些腐朽發黑,店內的生意卻是不錯。
“不要看它舊,我是提前預約才有的座位.”
國木田如此道。
千曄信了:“原來如此,是有口碑的老店啊,我很期待.”
預約的是靠牆的四人座,千曄坐定後,看向掛在牆壁上的選單,那明顯比一般店要便宜的價格,讓他忍不住盯著國木田。
國木田用讓人信服的表情道:“我之前幫了店家一點小忙,他才同意讓我預約的.”
千曄有些哭笑不得:“沒必要替我省錢,我還沒窮到一頓正經的飯都請不起.”
國木田卻是用一種‘你還太年輕’的眼神看著他:“你待會就會收回這句話.”
千曄:?
兩個未成年沒想那麼多,出於特殊的經歷,他們是真的認為只要別人請客自己就能放開肚皮隨便吃。
因為提前想好吃什麼,於是叫來了服務員。
泉鏡花:“一份湯豆腐.”
千曄:果然很喜歡豆腐啊。
中島敦:“先來十碗茶泡飯,每個口味兩碗.”
這個店有五種口味的茶泡飯。
千曄:中島君還真喜歡吃茶泡飯,竟然點了……等等,十碗!
千曄不敢置信的看著中島敦,只見他肚皮平坦,臉頰無肉,四肢纖瘦,怎麼都不像是大胃王。
國木田早有預料的推著眼鏡,故作高深的說:“冷靜點,第一天見面的時候他就在我面前連吃了二十三碗茶泡飯,是我付的錢,而二十三碗還是他餓過頭後胃口沒完全開啟的水準.”
也就是說,雖然這家店的價格確實要實惠一些,不代表千曄就能省到錢。
千曄:“……”他悄悄的湊到國木田耳邊,用只有他們才能聽見的音量小聲詢問,“他的異能力是什麼?”
國木田:“變成一頭白色的老虎,體型是尋常老虎的四倍.”
千曄:“這麼大的老虎……那個孤兒院的院長可真是太偉大了.”
只是一頭單純的老虎,對普通人來說就很危險,更別說體型這麼大的老虎,還是失控狀態,加上使用異能會消耗精力和體力,食量會變大。
綜合下來……
千曄:“那位院長先生該不會是中島君的父親吧?再不濟……養父?”
國木田不太清楚,無法回答。
他對同事過去的經歷沒興趣,也自然沒什麼好奇心,只說著:“有機會我問問?”
千曄:“那還是算了,你是他的前輩,如果他不想回答的話,會造成困擾的.”
千曄和國木田點的是鰻魚飯,算是這家店的招牌菜。
千曄正在努力將自己的飲食風格轉換過來,從西式餐轉到日餐,主食從麵包改成米飯,出乎意料的是,這個過程並不算特別困難。
可能是因為英國菜本身就自成體系,不管哪個國家的飲食都能將之吊打的關係吧。
沒有什麼特別的食不言規矩,兩個未成年沉迷悶頭乾飯之時,千曄和國木田閒聊起來。
比如千曄比較在意的這個城市的交通狀況和一些隱性規則,國木田能做出很詳細的解答,就猶如一部橫濱的百科全書一樣。
將重點的內容記在手賬本中,而此時中島敦已經向第三十一碗茶泡飯進發。
國木田很懷疑對方是不是要將未來二十年份的茶泡飯放在今天一次性吃完。
吃完鰻魚飯,千曄喝著茶水,像是突然想起的問道:“對了,獨步之前說的那名同事,是叫什麼姓名?”
“那小子啊……”國木田露出牙酸的表情,“你當他不存在就好了。
不不不,還是得告訴你,只要聽到他的名字,你有多遠離他多遠.”
“咦?是說太宰先生嗎?”
中島敦覺得能讓國木田說出這種話的人,也就只有太宰先生了。
想到今天下午,對方想強硬讓太宰吃下的食物被亂步打劫走,而造成的大混亂,中島敦就有些汗顏。
亂步對衣服四分五裂無所謂,他只沉迷於吃美食,但騷亂吸引了社長的注意……社長當時散發出來的恐怖氣場,讓中島敦回憶起來都忍不住縮了縮脖子。
“太宰先生?”
千曄腦門冒出一個問號。
“他姓太宰?”
國木田:“恩,全名是太宰治。
你聽說過他?”
就算千曄聽說過,國木田也不覺得奇怪。
太宰治以前是港口黑手黨的幹部,與現任幹部中原中也共稱為雙黑,在裡世界上算是一個響噹噹的名號。
比起太宰治這個名字,雙黑的名號會更響亮,早在很久之前國木田就聽說了這個名號,只是等組合事件裡太宰親口對他說出自己以前是黑手黨後,國木田才知道他是雙黑之一。
不過,國木田之後有調查過,很奇怪的是太宰治這個名字就像是被什麼烏雲遮蔽了一般,沒查出對方的犯罪記錄。
這一點是不正常的,武偵社有一定的許可權可以跟政府的情報網聯網,就連特務科裡都沒有太宰治的犯罪記錄。
國木田猜測他的犯罪記錄應該是被某種異能掩蓋了吧。
當然,他不關心其中有什麼詳情。
生活在橫濱,踩在黑白交界處的人,比誰更懂得好奇心殺死貓的道理。
千曄有些恍惚:“啊,聽說過……但我沒想到他是你的同事.”
織田不會對他撒謊,如果是不想說的事情,對方一個字都不會說,既然主動說出了‘太宰的案底是無法進入武偵社’的話,那就是真話。
但對方確確實實是武裝偵探社的一員啊。
國木田嘴唇蠕動了幾下,他有心要細問,到底還是尊重千曄的隱私,將話語吞了回去。
飯局結束,千曄開車將他們三個送回武偵社的宿舍樓,臨走前,他對中島敦說:“中島君,如果你不介意的話,可以給我孤兒院院長的聯絡方式麼?”
“哎?”
中島敦愣了一下,反應過來後大喜過望,“您是決定要資助嗎?”
“恩,但您應該知道,像這種事情還是需要實地考核一下,我準備親自去那家孤兒院。
如果您能提供聯絡方式的話,我也好跟那位院長先生定一下時間.”
“確實,還是要親自去現場才……”中島敦卡殼了,“但我不知道怎麼聯絡院長.”
“這一點我這邊可以查到.”
國木田的表現一如既往的可靠,“如果你不介意,我可以跟那位院長約定一下訪問時間.”
“我當然不介意,應該說獨步幫了我一個大忙。
對了……”千曄看向中島敦,“中島君如果也想去孤兒院看望的話,我可以根據您的假期調整訪問時間哦.”
“我?”
中島敦激動的擺手,“不不不,我就……”
“我看到今早的報紙了,中島君很英勇,拯救了這個城市呢。
不知道那位院長先生是不是也看到了報導.”
千曄朝他眨了眨單眼,笑著說,“也算是某種程度的衣錦還鄉,揚眉吐氣。
如果您想親自看一下他們震驚的刮目相看的表情,我這邊是樂意配合的.”
不得不說,千曄話題切入的角度很是刁鑽。
對於被趕出孤兒院,從小一直受到各種暴力和輕視的中島敦,這種衣錦還鄉帶來的誘惑力確實很大。
他反倒不好當即拒絕,更甚至聯想到那個畫面,那個……一直否定他的院長在見到他這副樣子時,悔不當初的樣子,而自己神氣的站在對方面前,指責他以前的小人之心,並說出‘你的否定並不能掩蓋我的成就’類似的快意話語,而對方無言以對面色鐵青的表情,肯定很解氣啊!
中島敦旁若無人的傻笑起來。
千曄沒有讓中島敦現在就給他答案,與國木田閒聊幾句告別後,就開車準備歸家。
這個時間點正是車流往來密集的時候,車輛的行進速度不快,千曄開啟音響想聽歌時,突然感覺到車子震動了一下,上方的車頂蓋似乎被什麼重物砸到。
他驚了一下,還沒做出什麼措施,就見到兩條長馬尾和一個稚嫩的臉蛋,倒掛在車前窗。
少女藍色的大眼睛,平靜的與他對視。
千曄:?!
一陣手忙腳亂後,不知為何用這種方式出現的泉鏡花,坐在了他車子的副駕駛座上。
泉鏡花就直勾勾的盯著他,千曄擦了擦冷汗,無奈地說:“泉君,請問有什麼事嗎?這個出場……可真是驚人啊.”
“會嗎?”
既然是疑問句,她的語氣也是平直的。
千曄:“……難道不會嗎?”
如果這種程度不算是驚嚇的話,那應該是他第一次深刻的感受到橫濱的武德豐沛吧。
千曄將車子停在了路邊,還沒等他開口,泉鏡花道:“是你有事找我.”
她很篤定的說道,“你的眼神告訴我,你認識我.”
千曄對她的敏銳有些驚歎,又意識到對方是個十四歲就開始工作的異能者,不能將之與過去遇到的這個年紀的孩子相比。
剛要回答時,眼前寒光一閃。
泉鏡花橫握著一把匕首,抵在離他的脖頸不到一公分的距離,冷靜又漠然的道:“如果你是想找我復仇,不要牽扯到敦.”
千曄的額角滑落一滴冷汗,看著近在咫尺的匕首,毫不懷疑對方會下一秒就用它劃開自己的咽喉。
他喉結鼓動一下,說道:“為什麼您會認為我是要找你復仇?”
“因為我殺過人.”
泉鏡花面無表情的說,“我殺了35個人,就會有大於35個的敵人。
你是他們派來的?”
一時間,千曄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他看著泉鏡花,對方的手很穩,語氣和表情也都很平穩,在說出這番話的時候,她就像是木偶一般,身上感覺不到什麼人氣。
他不知道應該驚訝於對方話語裡暗藏的訊息,還是應該心疼於……泉夫婦死後依舊掛念的獨女,在失去雙親之後遭遇了什麼樣的變故,才會變成這副樣子,更甚至能夠坦然的承認自己殺過這麼多人。
他嘴唇動了動,啞著嗓子說:“泉君,我是異能者.”
泉鏡花:“並不意外.”
雖然對方和國木田先生有關係,但如果威脅到敦的生命安全,泉鏡花也不會因為國木田的關係而對千曄手軟。
對方是異能者又如何?
他的出現過於巧合了。
就跟太宰先生懷疑的那樣,作為一個幼年時和國木田先生分離的幼馴染,突然同意與對方交往,卻又出現了性別的烏龍,交往告吹了兩人還成為了朋友,這些本就是不合常理的事情,更別說身上的謎題牽扯到了太宰先生本身,更甚至透過國木田先生於中島敦產生關聯。
巧合過多,就是有意為之。
可接下來千曄說的話,卻打破了泉鏡花的冷靜。
千曄:“我的異能是召喚地獄的亡者為我所用,同時也會接受一些亡者的委託.”
泉鏡花的眼裡閃過一絲迷茫,不知道是千曄的異能遠超過她知識儲量的範疇,還是因為他的意有所指。
千曄:“泉君,您的父母委託我,將他們生前留下來的遺產親自交到您手裡。
如果您不相信的話,我們可以一起去取出這份遺產.”
是器物落地的聲音,隨之出現的,是一隻穿著和服的白色人形異能體,手持著長劍,劍指千曄的額心。
冷酷的異能體,猶如傳說中的夜叉一般可怖,散發著掠奪生靈的味道。
泉鏡花手中的匕首,因為脫力從手心滑落,她瞪大雙眼,瞳孔顫抖著,死死的盯著千曄。
這個表情像是怨恨,是覺得對方在愚弄自己,夜叉白雪的出現便是為了預防千曄傷害自己,只要肯定了這個推斷,夜叉白雪會奪走千曄的性命。
是迷茫……就像是一個孤獨的,縮在黑暗角落裡顫抖著的小姑娘,用一雙淚眼朦朧的眼睛祈求的看著自己,詢問著……你沒有在騙我吧?
……死去的父母,也在關注著她嗎?也在……思念著她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