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裡的人都說大夫人變了。

她似乎比剛進府時活潑了許多,平日裡穿的衣服更鮮豔,整個人也更有精神氣兒了。

聽見這些話時,姜泠正坐在案臺前,手裡頭捏著筆桿,臨摹著季徵的畫。

聞言,她抿抿唇,笑容輕輕漾開。

一側的綠蕪忍不住感慨:“小姐,奴婢覺著,您現在笑起來真好看.”

“真的嗎,”姜泠扶了扶髮髻,有些忐忑,“綠蕪,你說……相爺會喜歡我這般嗎?”

“相爺肯定會喜歡的,”小丫頭歡喜地點頭,“小姐,您如今高興,奴婢心裡頭也高興,您總歸不是剛嫁進步家時那副如履薄冰的樣子了,要是老夫人和小公子能看見您這般,那該有多好……”

正說著,曇香院突然傳來一陣呵斥聲。

有人“哐當”雜碎了什麼東西,破口大罵:

“你這不要臉的狐媚子,成日裡打扮得花枝招展,想著勾.引誰呢!看看你這臉,你這身子,真是不知羞恥,淫.蕩至極!”

姜泠執著畫筆的手微頓。

綠蕪趕忙叫人門窗關了,安慰道:

“小姐不必理會她,自您嫁進來後,相爺就再未去曇香院看那馮氏一眼。

她如今失了寵,滿肚子脾氣沒處撒呢,就只能拿屋裡頭那幾個丫頭出出氣。

小姐,您千萬別跟那瘋婆子一般見識.”

“嗯,”姜泠面色溫和地點頭,“我不會跟她一般見識.”

言罷,她看了眼天色,收起畫筆。

這幅畫臨摹已完,她約著午後將其送去丹青樓。

如此想著,少女抱著畫軸起身而去,前腳剛邁過門檻,後腳便有一輛馬車停在相府前。

步家的馬車比姜家寬敞許多,也更為豪奢氣派。

車簾上暗紋所繡的一個“步”字,昭示著車內之人身份的尊貴。

“相爺,回府了.”

步瞻懶懶地掀了掀眼皮,恰有微風穿過,吹拂起車簾。

只一眼,透過車簾的縫隙,他看見匆匆離開相府的姜泠。

她懷裡不知抱著什麼東西,滿面春風,卻走得很急。

馬車另一頭,談釗仍說著袁祿的事。

近些日子,朝堂之勢愈發緊張,他幾乎是大半個月未回府,頭疾也愈發嚴重。

許是頭疼難忍,他竟沒怎麼聽進去談釗的話,直到對方喚了他一聲,男人才揉了揉太陽穴,疲憊應道:“將卷宗送去書房罷.”

談釗點頭:“是.”

見其走下馬車,門口的下人們立馬來迎。

為首的是孫管家,平日裡慣會阿諛奉承,點頭哈腰,“相爺您不在的這些日子裡,大夫人將全府上下打點得井井有條,您看,這院子裡的花兒擺得多好看。

相爺您是不知道,夫人這段時間活潑了不少,也與下人們玩鬧到一塊兒去了,這若是擱了以前——”

步瞻冷幽幽地乜斜他一眼。

孫管家立馬自覺多嘴,噤了聲。

男人攏了攏氅衣,朝崢嶸閣而去。

只是在路過聽雲閣時,餘光見著閣樓裡一片昏黑之色,院門緊閉,不留半盞燈。

瞧見其步履微頓,孫管家如實道:“相爺,在您回府之前,夫人剛剛出府了.”

步瞻面色未動,日光灑落在他面頰上,襯得他面板白得像一塊冷玉。

旁人看不出來,談釗卻能敏銳地察覺出自家相爺的情緒,聞言,他便問孫管家:

“夫人去哪兒了?”

中年男人惴惴不安地打量了步瞻一眼。

“回相爺,夫人她去了……季公子的丹青樓.”

……

在日落之前,姜泠早早地走出丹青樓。

這些天所臨摹的畫受到了季扶聲的讚揚,她自是心花怒放。

路過熙熙攘攘的鬧市時,思量著將要入冬,她走進成衣閣,準備用置換的銀票買幾件新衣裳。

雖說相府也會發新衣,但料子與款式與宮裡頭的大差不差,顏色也很單一,不是水青便是月白。

她想著,若是過年穿的衣裳,顏色定要喜慶鮮豔些,這樣才有過年的味道。

姜泠先是替自己挑了兩件,又替步瞻挑了兩件。

她從未見過步瞻穿紅色。

“綠蕪,你覺著……這顏色相爺會喜歡嗎?”

會不會太鮮豔,太張揚了?

瞧見她面上憂慮,隨侍的小丫鬟扶了扶她的小臂。

“小姐莫要憂心,就連成衣鋪的王掌櫃都說,小姐您的眼光是一等一的好,相爺定然也會歡喜.”

雖知曉她是在阿諛,姜泠還是羞澀地抿唇笑笑。

少女的手臂極細,袖口露出來一小截,極為雪白惹眼。

東西甚多,她抱著相爺的新衣,讓綠蕪抱好自己的衣裳。

方一走出成衣鋪,姜泠雙眸一亮。

金粉色的霞光落入她澄澈的瞳仁中,少女一雙眼明燦燦的,流溢著明媚的光澤。

——小糖人!

她塞給綠蕪兩枚銅錢,指著其中一個糖人兒:“我還要那隻兔子,你瞧瞧,你想吃什麼,也一併買回來.”

綠蕪拗不過她,索性也不管先前老爺吩咐的話了,買了只小兔買了只小貓,與她一起吃得自在。

她踩在粉撲撲的霞光上,裙裾像朵蓮花輕輕盪漾開。

越往回走,道路越發寬敞齊整,到了相府門外,只見眼前大道敞開,牌匾上工整氣派地落了兩個大字——步府。

只看這一個“步”字,足以令人心生一片肅穆之意。

姜泠整了整衣衫,抱穩身前的衣裳。

“先莫同相爺說我買了這些新衣,等我將衣裳的針腳改了,再給相爺送過去.”

她叮囑得認真,綠蕪鄭重其事地點頭:“放心吧小姐,奴婢不會說漏嘴的.”

姜泠莞爾。

主僕二人你一言,我一語,聊得太過投神,以至於都未發覺迎面走來的馮茵茵。

只聽一聲“哎喲”,迎面撲來一道甜膩的脂粉香氣,姜泠還來不及躲藏,懷裡的東西就被對方看了去。

“大夫人手裡抱著什麼寶貝,稀罕得還不讓人看呢.”

瞧這方向,馮茵茵似乎剛從崢嶸閣走出來。

似乎提前知道今日相爺要回府,她刻意打扮得十分豔麗。

一身水粉色的挑紗對襟外衫,愈發襯得她身姿曼妙,玲瓏動人。

見姜泠往後躲閃,馮茵茵更來了興致,挑了挑細長的眉毛,扭著腰肢湊近。

“大夫人,您手裡拿的是什麼?”

對方雖語氣和善,眼神中卻帶著銳利的審視之意,像是將要捉住她的什麼把柄一般,神色中帶著掩藏不住的興奮。

馮茵茵早就聽聞,相爺不在相府的這些日子裡,姜泠不知與什麼人廝混在了一起,幾乎是天天往丹青樓裡跑。

要知道,常常出沒于丹青樓的,往往是非富即貴的公子哥兒,步家大夫人頻頻出沒此處,不禁引得人浮想聯翩。

面對馮茵茵的追問,姜泠只挽了挽耳邊碎髮,從容道:“方才去集市上買了些東西,預備著過冬用.”

她的聲音平靜,聽不出什麼破綻。

女子話音剛落,只見不遠處廊簷下走來一行人。

為首之人一身清淡的白衣,正側著耳,與身後之人交談。

馮氏勾勾唇,故意拔高聲音:“哦?府裡頭什麼東西沒有,還要大夫人親自去集市上採買?”

“我們夫人身子嬌弱,初次在相府過冬,自然要置備些東西。

怎麼,我們大夫人上街採買過冬之物,也要同你報備嗎?”

“那倒不是,”馮茵茵餘光瞧著廊簷那一頭,聲音又緩又慢,“我只是近來聽見了些不大好的傳聞,為了咱們相府的聲譽,還準備去聽雲閣找夫人您呢。

這不趕巧了,正好在這裡碰見夫人,也不知您是打哪兒回來的,還帶了這麼多東西——”

她面上掛著假笑,貼過來。

也不知對方身上用了什麼香料子,味道濃重,竟燻得人睜不開眼。

姜泠往後退了退,胳膊上猛地一道力,馮氏佯作沒看到門檻,忽然拉了她一把。

那力道說重不重,不足以將她拉摔倒,說輕也不輕,讓姜泠手裡的東西“啪嗒”一聲,摔在地上。

綠蕪微驚,下意識一句“小姐”,吸引了周遭目光。

包囊散開,露出裡面一片片豔如煙霞的錦緞。

錦緞的顏色異常鮮豔,惹人注目的大紅色,宛若鮮紅豔麗的花瓣,施施然鋪了一地。

姜泠回過神,看著散落在地的新衣。

所幸……所幸有布囊在外頭包著,裡頭的衣裳沒弄得太髒。

想也不想的,她彎下身,剛準備將地上的東西撿起來,就聽到一陣腳步聲。

“相、相爺.”

馮茵茵驚惶地轉過頭,聲音裡盡是手足無措。

“我不是有意的……”

步瞻並未看她一眼,從她身邊擦肩而過。

陡然一陣輕風,落在姜泠身上。

微微泛冷的風,帶著些熟悉的旃檀香氣,一下子沖淡了周遭脂粉的甜膩。

那人的腳步悄無聲息,只餘腰間環佩發出清脆的聲響,皎如明月的玉墜子瑩白無懈,泛著泠泠寒光。

讓人只看一眼,便無端感到一陣膽寒。

地上一片狼藉,談釗面色微疑,亦跟著自家相爺走了過來。

只見馮氏一臉委屈地立在大夫人身側,後者彎著腰,正拾著東西——地面上散落著許多顏色豔麗的新衣裳,如此喜慶的顏色,倒是很適合過年穿,只是……

果不其然,下一刻,步瞻冷淡出聲:

“丟掉.”

周遭空氣忽然一凝。

姜泠驚愕地仰起臉,看著他光潔如玉的下頜,以及那一雙平淡到淡漠的眼。

她似乎沒聽懂,清澈的瞳眸裡帶著些茫然。

步瞻垂下眼睫,與她對視。

他的眼睫濃黑,微微透出清冷的光。

狹長的一雙鳳眸,此時看竟還有幾分攝人心魂的昳麗。

眼下姜泠卻沒有什麼心思,一心只想著,他方才說了什麼話。

他說了什麼?

馮茵茵揚起又尖又白的下巴,睥睨著地上纖弱的女郎——她依舊是那般溫順無害的樣子,虛假到令人作嘔。

於是她便道:“相爺說,要將這些東西都丟出去.”

姜泠攥著新衣的手指微僵。

她並沒有看馮氏。

少女眼底寫滿了愕然與探究,目光純淨,死死地盯著步瞻。

半晌,她聽到自己發顫的聲音:

“為何?”

這一聲並不大,在空曠的庭院裡,甚至顯得有些虛弱,卻讓男人微微蹙眉。

他垂下眼睫,與她對視。

她的雙肩似乎在顫抖,雙唇也變得微白,或許是緊張,或許是害怕,少女咬住下唇,眼眶裡忽然蓄了委屈不解的淚水。

即便如此,她卻仰臉,與他直視。

男人眼神微冷。

——她……這是在反抗他麼?

冷風嚴寒,姜泠呼吸凝滯,片刻,她聽到馮氏的冷笑聲。

“大夫人剛來相府,興許是不知道,相爺一看見大紅色的東西,便會犯頭疾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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