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書記,您認識他?”

紹暘詫異。

謝知聞年輕有為,背景深厚,怎麼會認識這樣一個名不見經傳的老頭?

比他直覺更加敏銳的紹修明,已經意識到了情況有些不妙。

這可能不是什麼普通老頭,紹修明懷疑自己不得不在學校檢討,除了因為司元洲,還和這老頭有點關係。

“當然認識.”

謝知聞笑得更和善了,鏡框下的眼睛微彎,竟顯出幾分友善來。

“那他是誰,怎麼進來的?”

紹暘的確疑惑,這老頭看起來與其他非富即貴的人格格不入。

穿著中老年人標配條紋上衣,手裡拎著保溫杯,腳上是足力健老人鞋,就像公園裡最普通的遛彎老大爺。

“正是家父……至於他是怎麼進來的,當然是用腿走進來的.”

謝知聞笑道。

之前還覺得司元洲出手太凌厲,一下就端掉了紹暘的公司,現在只覺得惋惜,因為紹暘已經沒公司能再破產一次了。

“……”紹暘沉默如雞,欲言又止,止言又欲,努力組織語言。

謝知聞也是京城人,大院子弟,他的父親怎麼會在這裡,而且還穿得這樣潦草……

他思索著如何才能挽回一二,但“老登”已經說出口,謝知聞也聽到了。

常有人在背後罵謝知聞是“笑面虎”,紹暘之前不以為然,現在看著謝知聞那張似笑非笑的臉,只覺一陣寒意湧上心頭。

紹修明反而十分平靜,竟有種塵埃落定的感覺。

這次是舅舅闖的禍,他媽怎麼也不至於怪到他頭上來。

上回他差點把老頭推倒在地,這次舅舅又罵人家老登,他們真是把謝家父子得罪死了,唯一值得慶幸的是,舅舅沒罵“老逼登”。

“實在抱歉,是我說的太快了……”

“我的意思是,這位一看技術就登峰造極的老先生是誰.”

紹暘很快理清思路,彬彬有禮,彷彿一切沒有發生過。

老登=一看技術就登峰造極的老先生

這很合理。

“……”

眾人都看出來他在強行挽尊,顧及到謝知聞在場,便把一生中最悲傷的事全想了一遍,以免笑出聲。

“那你看我現在配嗎?”

謝大爺沒多生氣,只覺得挺好笑的。

“您配,您當然配.”

紹暘敢和司元洲對著幹,是因為現在他已經破產了,無所畏懼。

不敢去槓謝知聞,是因為他姐姐的公司還開著,最近好不容易才挺過了一輪又一輪的檢查。

“你打過職業的,肯定比我有實力。

我只是一個業餘愛好者,以前忙著工作,沒有走職業道路,現在年紀大了,不能上場,看不上我也很正常.”

謝大爺嘆息一聲。

“您這麼說就讓我汗顏了,您比我年長,經驗比我豐富,如果能下場,您肯定比我打的好.”

紹暘禮貌且恭敬,身體力行為大家示範什麼叫做兩副面孔,什麼叫變色龍。

至少紹修明就沒想到,他舅舅還有這幅面孔,真夠卑微的。

“我雖然不能下場,但我的學生可以.”

“小紹,要不要比兩杆?”

“你要是贏了,這件事就這麼過去,我不追究。

要是輸了,就大喊三聲‘我是老登’,怎麼樣?”

謝大爺也不是什麼斤斤計較的人,以牙還牙,不過分吧?

“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紹暘笑了,只要謝老頭不追究,謝知聞應該不會再為難他們家。

至於贏司若塵,以他職業選手的實力,不是輕輕鬆鬆?

雖然都說司若塵桌球打得好,但也不看看他的對手是誰。

趙明端一杆刺穿檯布,球還打中了祁練的頭,菜成這樣,贏他很難嗎?

為了迎合司元洲,還把他吹成未來的世界冠軍,真是夠好笑的。

“比桿賽?”

紹暘問司若塵。

“好.”

司若塵點頭。

比桿賽是高爾夫常用的比賽形式。

以最少的杆數,打完規定一輪即為勝者。

“打完一局十八洞時間太長了,不如咱們三洞定勝負?”

紹暘提議道,“短洞,中洞,長洞,各一個.”

正規高爾夫比賽共有十八洞,累積打完十八個球洞的杆數,少的那方贏。

常規比賽可能會打出一兩百杆,比賽時間漫長,場地又大,不如三洞定勝負,技術優劣一目瞭然。

“可以.”

司若塵也想盡快打完。

這裡並沒有他所期待的對手,不如速戰速決。

“謝書記,你覺得這樣可以嗎?”

紹暘看向謝知聞,徵詢他的意見。

“到時候記得履行你的承諾.”

謝知聞微笑,這是一場毫無懸念的戰鬥。

紹暘面色有些難看,司元洲的兒子搭上了謝家,還真有些麻煩。

即使謝知聞這樣說,他也不會故意放水,讓司若塵獲得勝利。

司若塵與紹暘一同走向第一洞所在的位置。

太陽很大,紹暘穿著黑色西裝,堪稱移動熱源,額上已經冒出汗珠,司若塵周身自有一種清淨無塵的氣息,絲毫沒有燥熱之感。

謝大爺跟在後面,笑眯眯的,頗為和氣,像是來郊遊的。

他帶來的年輕人看起來十八九歲,清秀俊朗,眼神清澈,但有些傲氣,比司若塵要大一些,因此在看到司若塵之後,非常不以為然。

謝大爺一邊走一邊介紹:“雲澈,看見沒有?這是你師兄,雖然比你小,實力強的很,等看到他揮杆,你就明白了.”

“若塵非常有天分,絕對不輸職業選手,要不是他對打職業賽興趣不大,國際賽場上絕對有他一席之地.”

謝大爺介紹司若塵時,毫不吝惜溢美之辭。

輪到凌雲澈,沒有一個字是多餘的:“這是凌雲澈,朋友家的小輩,打得還行,真去打職業還是有點不夠.”

凌雲澈心中不忿,臉上便表現出幾分。

他倒要看看謝老誇了又誇的這個“小師兄”有多厲害,水平不夠就給自己當師弟吧,他才不認年紀比他小的人當師兄。

第一洞之前。

二人在發球臺上,各自選球。

開球第一杆非常關鍵,球的位置很重要。

紹暘以專業眼光挑選位置,對此稍有了解的人都能看出來,他選的是最有優勢的球。

司若塵十分隨意,彷彿只是隨便挑了個球,根本就沒考慮到地理因素。

第一局還沒開打,司若塵似乎已經落了下風。

不管在場的人心裡怎麼想,面上絕對是站司若塵這邊的。

“紹暘雖然人不怎麼樣,打高爾夫的水平還是不錯的.”

“畢竟以前是職業選手嘛,水平還是在那.”

“只有三洞,玩玩而已,輸贏也不必太當真.”

紹修明坐在電動輪椅上,心中舒適。

只要舅舅能贏這一局,讓司若塵吃癟,回家之後媽媽發火,他一定會給舅舅多說好話。

司元洲始終沉靜,泰山崩而不改其色,看起來一點都不擔心他那個不學無術的草包兒子。

讓人不由有些期待,等司若塵輸了之後,他會不會露出其他的表情。

在場眾多人中,真正看到司若塵打桌球的人不多,並不清楚他究竟是什麼水平,即使旁人誇得再厲害,也只覺得是以訛傳訛。

祁練見過,趙明端也見過。

兩人站在一處,都處於一種薛定諤的狀態。

既覺得司若塵可能表現的不太好,輸給紹暘,又覺得他會像之前一樣突然爆發,將紹暘秒成渣。

謝大爺和謝知聞見過司若塵打高爾夫,完全不擔心,只等著聽紹暘大喊“我是老登”。

錢都來和趙行野更是離譜,架好相機,調整鏡頭,準備拍攝。

“還好你帶了長鏡頭出來,等會調整焦距,就能拍到球滾進洞的畫面了……”

趙行野教得很投入,錢都來不時點頭。

紹暘不屑冷笑,不愧是司家的少爺,打個球都還有人在旁邊錄影。

可惜,這一局他註定要贏了,就算要錄,也只會將他堪稱專業示範的動作錄進去。

紹暘雙手握杆,胯帶上半身發力,肩膀手臂一動發力,一杆擊出——

非常標準的左曲球!

白球飛出漂亮的曲線,落到他預想的位置,只要再打一杆,他就能打進球了。

第一局是低洞,也就是三杆洞。

兩杆打進,堪稱優秀。

壓力落到司若塵這邊。

他單手調整了一下帽子,防止遮擋視線。

雙手握杆,膝部微彎,脊背挺直,動作標準但不僵硬,有種說不出的輕鬆寫意。

視線從球上落至遠處的球洞,一杆落下,寬鬆的白色防曬服跟著他的動作飛起,衣角飛揚,有種獨屬於少年人的肆意。

那顆球飛向天際,像一隻白色飛鳥,輕盈落地,準確無誤落在球洞之中。

一桿進洞!

“好!拍到了!”

趙行野歡呼一聲,他舉起手,錢都來與他擊掌,啪的一聲,默契至極。

他們的快樂無人能及。

謝知聞率先鼓掌。

看著周圍一些老球友臉上震驚且不可置信的眼神,他心中暢快至極。

等著吧,三杆洞算什麼,還有更絕的。

“這一杆真的絕了!”

“三杆洞,一杆就能進,這老鷹球真漂亮.”

“突然感覺自己一把年紀都活到狗身上了.”

“年輕人技術好很正常,我年紀到了,體力不行,打得不好很正常.”

“紹暘雖然不錯,比起司公子還是差得遠啊.”

紹暘聽著風涼話,情緒還算穩定,不過一個老鷹球而已,有些新手只要運氣好,也能打進老鷹球,瞎貓抓住死耗子而已。

紹修明陷入一種熟悉的恐懼,他感覺舅舅好像要gg了。

如果司若塵能做到某件事,那一定不是偶然,而是必然。

“謝老,您是怎麼教的?”

“名師出高徒啊.”

“謝老您還收弟子嗎?不然開班授課也行.”

“司少這麼厲害,學了多久啊?”

“這一杆真的太絕了,有什麼特殊技巧嗎?”

謝大爺十分淡定:“常規操作而已.”

“年紀大了精力有限,不開班,學生數量也夠了.”

一旁的凌雲澈忽然有些慶幸,再看謝大爺,竟然從那張有點和藹的臉上看出幾分高深莫測。

司元洲也在隨著旁人一起鼓掌,比起那些關注球技的人,他更關注司若塵本身。

看他握著球杆,走向下一個球洞。

視線始終追逐,就好像在陪同他走那麼遠的路。

大概是天氣有些熱,人也曬得懶洋洋的,他不急不緩,姿態閒適,看不出一點緊張情緒。

明明是在比賽,竟有種閒庭信步的感覺。

第二場比的是中洞,也就是四杆洞。

標準桿數是四,低於四杆便算優秀。

紹暘仍然留在第一洞的場地,他要將球打進,再開始第二洞的比賽。

他儘量調整心態,司若塵能一杆進,不代表第二次可以!他曾經是職業選手,穩定才是長久之道。

紹暘第二杆仍然標準,有種千錘百煉的熟練感,揮杆之後,他握緊了球杆,下意識有些緊張。

好在,那顆球按照他的預想滾進了球洞。

三杆洞,兩杆進。

不得不說他打得不錯。

紹暘走向中洞所在的場地,司若塵不會等他,已經再次架杆,默默計算軌跡,在紹暘走到之前,一杆揮出。

這次球飛得更遠了,迅疾輕盈,彷彿生出雙翼,有了自我意識,下落之際,準確無誤墜進球洞裡。

四杆洞,仍然一杆進!

“漂亮!”

“信天翁!”

“我沒有看錯吧,那麼遠的距離,真的進洞了!”

“簡直不可思議!”

球場一片譁然。

比標準桿數少一杆叫“小鳥球”。

紹暘第一洞便是一個小鳥球,擱在平時要有一片歡呼,但放在此刻,無人理會。

比標準桿數少兩杆,叫“老鷹球”。

司若塵第一杆就是老鷹球,已經足夠漂亮,但也不及此時的第二次揮杆。

四杆洞,他仍然一杆進。

這樣比標準桿數少三杆的球,叫“信天翁”。

信天翁是一種白色長翼、體型較大的海鳥,用來形容球場上那瞬間的不可思議。

如同海鳥在天際翱翔,劃過如流星般的軌跡,不可複製,驚為天人。

“小趙,拍到了嗎?”

趙行野的肩膀被人拍了拍。

“拍到了.”

趙行野點頭,視線仍然在追逐鏡頭裡璀璨迅疾如流星的軌跡。

“到時候影片發我一份.”

“也發我一份.”

“前面的也發給我,我回去了多看看.”

紹修明聽著那些議論聲,忽然慶幸自己是坐著電動輪椅來的。

不然他可能也會下場去挑釁司若塵,淪為對照組的就變成他自己了。

“能不能給我也發一份?”

凌雲澈問。

“好,都有、都有啊.”

趙行野熱情回應每一個人。

換了陣營之後,處處都是鳥語花香,人人都是和風細雨,果然“打不過就加入”是至理名言。

司若塵還剩最後一個球洞,徑自走向長洞。

紹暘站在中洞前,久久佇立。

他已經選好了架杆,卻一時間不知道如何揮杆。

他心知肚明,自己不可能打出那杆“信天翁”,即使可以,也不是此刻。

他已經陷入了自我懷疑,如果一次是巧合,第二次就是實力,還會有第三次嗎?

紹暘在等一個結果。

如果一桿進洞對於司若塵來說是穩定發揮,那麼與他對決已經沒有意義了。

當司若塵站在長洞前,準備揮杆時。

在場所有人的視線都鎖定在他身上,趙行野和錢都來在用相機拍攝,其他人有的在用手機拍,有的主動戴上了眼鏡。

眾人嚴陣以待,但他們的視線焦點卻不慌不忙,徐徐握杆,再一杆揮出,一瞬間的力度爆發,衣角飛揚,軌跡流暢。

那顆昭示著命運的球,如一顆白色的流星飛向遠處。

五杆洞尤其遠,中間有諸多障礙,但它無視所有阻礙,攜著一往無前的力道,撞碎了風,墜入洞中。

所有人的視線都追逐著它,直到它落到理想的終點。

五杆洞,仍然一桿進洞!

這是一種稀有乃至罕見的球,被稱之為“禿鷲”,僅僅從稱呼上,就能看出一股兇狠悍然之意。

所有人都有可能看到流星,但真正與禿鷲面對面的機會,卻十分罕有。

一時間,全場靜默。

隨即,掌聲如雷。

“太厲害了!”

“我看到了奇蹟.”

“他的爆發力實在太強了!”

“我願稱他為新生的王者,以後他如果去參加職業賽,我一定去看.”

“這種程度的天賦,如果不參加職業比賽,實在太可惜了.”

“司總,您家孩子是怎麼想的,有想過走職業道路嗎?”

司元洲怔了一瞬:“看他喜歡,我都支援.”

他遠遠看著司若塵,忽然有些失神。

司若塵正握著球杆往回走,像一幅移動的畫。

碧綠的草坪,天際的白雲,燦爛的陽光,穿著寬鬆白色外套的少年越來越近。

遠看只有一個輪廓,不急不緩,姿態隨意,幾乎融在光裡,使人生出一種不真實感,疑心他是否真實存在。

等他走近,漸漸露出昳麗的眉目,氣質冷冽如霜雪,就像從一幅平面的、靜止的油畫中走到現實世界。

色澤清新的油畫,突然有了濃烈的色彩,鮮活明亮,使人心神搖曳又不敢妄想,多看一眼都會灼傷眼睛。

司若塵始終沉靜,甚至因為場地太大走得太遠,有些倦怠,一點創造了奇蹟的興奮都沒有。

彷彿於他而言,一桿進洞是種穩定的發揮。

所以,這種常規操作不值得驚歎。

紹暘已經放下了球杆,沒有必要再比下去。

他引以為傲的天資在司若塵面前不過如此。

“你贏了.”

紹暘說完,陷入沉默。

他有些茫然。

這種程度的球,是真實存在的嗎?

當初是誰提議和司若塵打兩杆的?

提議的人,究竟是什麼居心?

“振作一點,你還要說三遍.”

謝大爺拍了拍紹暘的肩,“沒忘吧?”

紹暘原本的惆悵失意,忽然凝滯。

“願賭服輸,這個道理不用我教你吧?”

謝大爺露出和善的笑容。

紹暘第一次如此迫切想要逃離,然而周圍的人都看著他,眼中暗藏期待,還有幾分看好戲的戲謔。

“不想說也沒事,不過玩笑話而已.”

“我不是什麼小氣的人,從來不斤斤計較.”

謝知聞竟然是第一個給他解圍的人,笑容真誠,看起來寬容大度,毫不介懷。

“……”紹暘已經不是三歲的小孩了。

只有笨蛋才會相信謝知聞的話。

“我是老登.”

紹暘面無表情,眼神麻木。

“我是老登.”

又喊一聲。

全場都是隱忍的笑聲,只有紹修明不忍的移開眼睛。

但他只隔絕了視線,仍然能聽到舅舅心如死灰的聲音。

“我是老登……”

紹暘喊完最後一句,迅速離場。

多待一秒都是凌遲。

那些人眼裡明晃晃的全是笑意。

他這輩子都沒這麼丟人過。

“舅舅,慢一點.”

紹修明操控著電動輪椅,急急追上去,紹暘聽到他的聲音,停了下來,然後被紹修明突然加速的電動輪椅撞個正著。

“……”

兩人摔成一團,讓周圍憋笑的人雪上加霜。

“真是禍不單行啊.”

趙行野看得直搖頭,一邊把剛剛拍下的“老登”名場面存好。

“帶回去給嚴哥看,他肯定喜歡.”

錢都來滿意極了,那可是整整三聲“老登”,都錄下來了。

那邊,謝大爺已經親自過去,和謝知聞扶起摔成一團的紹家兩甥舅。

謝大爺年高德劭,豁然大度。

真是令人淚目。

“沒事吧?”

謝大爺關切詢問。

紹暘臉色十分複雜,搖了搖頭。

等紹修明坐上輪椅,紹暘站在輪椅後,推著輪椅加快速度。

他幾乎小跑著離開,衣服上還沾著幾根草,也沒人提醒一聲。

眾人交換眼神,看來,有段時間不會在公開社交場合上遇到紹暘了。

“還打嗎?”

謝知聞問司若塵。

司若塵搖頭,他身體漸漸趨近巔峰狀態,與其他人實力差距太大,沒有下場的必要。

“謝了.”

謝知聞拍了拍他的肩。

如果換成他親自下場,大概沒辦法給他爸找回場子。

即使能從其他方面讓紹暘低頭,但那種結果也不是他父親想看到的,他父親不會像今天這樣,如此快樂。

“老師有事,弟子服其勞.”

司若塵準備去放球杆。

“若塵,這是你雲澈小師弟.”

謝大爺領著凌雲澈過來。

“師兄好!”

凌雲澈對著司若塵猛鞠一躬,“師兄你好,這個球杆我可以買回家嗎?”

“我第一次看到有人現場打出禿鷲,實在太震撼了,我覺得這個球杆很有紀念意義,想把它買回家收藏起來.”

“你可以和這裡的工作人員聯絡.”

司若塵選的是球館提供的球杆,杆都很專業。

“好的好的,師兄你人真好.”

凌雲澈立刻找了一個球童問老闆的聯絡方式。

“今天全場消費,司總買單.”

“球杆也算在裡面,凌少爺直接帶回家吧.”

老闆很快過來。

“師兄,你爸爸人真好.”

凌雲澈抱著球杆,跟在司若塵身後,什麼都要誇一誇。

一般高爾夫打出信天翁,都會請全場球友、球童喝酒慶祝,司元洲考慮到司若塵等人是未成年,便省去了喝酒環節。

“師兄,你以後會打職業嗎?”

凌雲澈問。

“不會.”

“為什麼?我感覺你可以贏過所有人.”

“不想.”

司若塵回答得簡短乾脆。

“我好像懂了,這就是傳說中的不慕名利,潛心技藝.”

凌雲澈恍然大悟,那種去參加職業比賽的想法忽然淡了很多。

不愧是師兄,不僅天賦驚人,思想境界也是他遠遠達不到的!

忽然覺得自己能被謝老師這樣的高人收為學生,實在榮幸。

有謝老師言傳身教,想必他很快就會變成第二個師兄!

“走吧,咱們去騎馬,我家有個馬場,最近來了一匹野馬王,要不要過去看看?”

趙行野想換新地圖了,打完boss換地圖不是常規操作嗎!

這裡只有一群談生意的無趣中年人,唯一好玩的紹暘已經走了,看來很長一段時間不會再出現。

“我不會.”

錢都來有點挫敗。

“不會也沒事,那裡有馬術教練可以現學。

剛開始用比較溫順的馬練習,走幾圈也很放鬆。

學會就可以跑圈了.”

趙行野迫不及待想帶新交的朋友出去玩,從手機裡找出一張照片:

“你們看,這匹馬真的很好看.”

黑色的駿馬四蹄踏雪,額頭正中有一團火焰型的白色印記,英俊矯健,肌肉線條流暢而有力。

即使只有照片,也能看見一股蓬勃的野性撲面而來,張力十足。

“這匹馬叫什麼名字?”

司若塵視線落在駿馬眉心那團白焰上。

“還沒有名字,因為目前沒有人能馴服它,一騎上去,它就把人顛下來.”

“它很聰明,沒往外逃,還知道挑食.”

趙行野忍不住笑起來。

“我想去看看.”

司若塵曾經在戰場上撿到一匹馬,瘦骨嶙峋,桀驁不馴,還特別會逃命,遇到敵人第一個甩下主人跑路。

為此,它捱了無數頓打,不止一次要被餵馬的人宰殺,但它實在神俊,又有靈性,平時見首不見尾,只有餵食的時候才出來。

後來,司若塵給它梳理打結的毛,處理化膿的傷口,替它去掉扎進肉裡的鐵釘,臨上戰場,再放它走。

它跑得不見蹤影,但又突然回來了。

再上戰場的時候,司若塵做好了被馬甩下去的準備,但它沒有。

它一邊嘶鳴一邊向前衝,揚起的馬蹄狠狠踏碎敵人的胸骨。

他從一個先鋒營的無名小卒,與一匹全身都是反骨的馬結伴,立下不世功勳,封侯拜相。

它終於不用再吃苦,也不用再上戰場,但司若塵一身傷病,病骨支離,不到而立之年就病逝了。

他早在病逝前數月就將它放歸野外,讓人定期準備它喜歡的食物,然而臨終之際,卻聽到了它的嘶鳴。

“那咱們就走吧.”

趙行野又問凌雲澈,“你要去嗎,還是留在這裡打高爾夫?”

“去,當然去,師兄去哪我去哪.”

凌雲澈看向謝大爺,眼神破天荒的有些祈求意味:“老師,我可以跟著去玩嗎?”

“可以是可以,但要注意安全。

騎馬的時候一定要做好防護,戴上頭盔護臂……”

謝大爺叮囑幾句,放他們走了。

司元洲聽完,說了聲注意安全。

再讓司機送他們四人去馬場。

馬場雖然在趙行野名下,但離京城太遠,一直由趙行野的舅舅僱人打理,每年只有過年過節的時候,趙行野才會回來看看。

車還沒進馬場,他們就看到了推著輪椅的紹暘。

這會兒紹暘身上的草根已經被撿乾淨了,神色平靜,精神狀態看著還算穩定。

不得不說,他心理承受能力還挺強,誰看了不豎大拇指。

一眾頭髮五顏六色的叛逆少年騎著機車過來,停在馬場外,為首那個黃毛下了車,問馬場門口的老頭:“老登,鬼火停哪兒啊!”

“這兒有專門停鬼火的地方嗎?”

紹暘聽到“老登”兩個字,臉色驟然一變。

紹修明也下意識看向了他舅舅。

老頭不太明白髮生了什麼,有種沒搞明白狀況的茫然。

這些年輕人的話,對他來說,實在太超前了,什麼意思?

“老登,問你話呢!”

“有沒有地方停鬼火!”

黃毛靠近那老頭,就要去推搡。

趙行野立刻讓司機停車,開門,他要下車。

不等他趕到,紹暘已經陰沉著臉,提起黃毛的衣領:“你不會好好說話嗎?”

這個黃毛只是細狗身材,黃毛也是染的。

不像紹修明原生金毛,戰鬥力超群。

“我喊他老登礙著你了嗎?”

黃毛一臉挑釁。

雖然細狗,但是很勇。

“你再說一次這兩個字試試?”

紹暘眼神陰鷙,戾氣十足。

他身形高大,經常打高爾夫,一把就扯起黃毛,直接舉起來。

“我…我喊那老頭老登,不是喊你.”

黃毛的瞬間音量弱了幾個度,怯生生的。

“我說了,我不想聽見這兩個字!”

紹暘神色愈發陰沉,手上力度加大,黃毛戰戰兢兢,不敢說話。

“學不會禮貌說話嗎?”

紹暘厲聲質問。

“對不起,對不起,我再也不說老登了.”

黃毛瑟縮著,瘋狂道歉。

紹暘手背上的青筋暴起,這一刻生吃黃毛的心都有了。

當他聽到車門開啟的聲音,看到從車裡出來的司若塵一行人,瞬間有種萬籟俱寂的感覺。

這一刻,不止想生吃黃毛,更想生吃所有人。

這個破世界怎麼還不毀滅,媽的煩死了!

他一把擲開黃毛,語氣冷得能滴出冰錐:“滾,再聽到你亂說話,我見一次打一次.”

黃毛立刻從地上爬起來,揉了揉屁股,坐上他的鬼火,帶著一群人匆匆離開。

“外公,你沒事吧!”

趙行野大步跑過來,圍著老頭左看右看。

“小野來了,外公沒事.”

“聽說你要來馬場,我就過來等你.”

趙行野的外公七十多歲,平時身體還不錯,就是耳朵稍微有點背,因此說話的聲音格外洪亮。

“多虧了這個年輕人,真熱心.”

趙外公示意趙行野去看紹暘,捅咕他一下,說:“小野,快去謝謝人家.”

趙行野看向紹暘,把自己這一生髮生的所有悲傷的事都回想了一遍,才沒露出什麼奇怪的表情。

“謝謝你幫我外公,真的很感謝你.”

“別把老頭一個人丟外面.”

紹暘冷哼一聲,徑自進去了。

“舅舅,門口有臺階!”

紹修明被他落在後面,一個人進不了大門。

“小夥子怎麼坐輪椅還來騎馬呀?”

“你們幾個年輕人,去幫人把輪椅抬一抬.”

趙外公也是一個熱心人。

“不用了.”

紹修明自己站起來,等紹暘把他輪椅搬過臺階,才在紹暘攙扶下走過去,重新坐回輪椅上。

“腿沒斷啊…怎麼坐這個?”

趙外公不太明白,但他不明白的事還有很多,又問他的外甥:“小野,鬼火是什麼東西?”

“這東西還能放在停車場嗎?”

“就是他們騎的破摩托,都叫鬼火.”

趙行野解釋道。

“噢噢.”

趙外公點頭,“你認識剛剛那個幫忙的小夥子嗎?雖然看著兇,人還怪好的.”

“要是認識的話,給他辦張會員卡,就當謝禮了.”

“認識,但是不太熟.”

“等會就去辦會員卡,不過他看到了不一定會收.”

趙行野一想到紹暘那扭曲的表情,就控制不住的嘴角上揚。

“還真是個不錯的小夥子……”趙外公感慨。

趙行野不想破壞他外公對世界的美好濾鏡,就沒有說之前在球場發生的事。

“這些都是你的朋友嗎?”

“一個個怪俊的,一看就是好孩子。

你們跟著小野一樣,叫我外公就行了,要是喜歡的話,以後常來玩.”

趙外公笑得很慈祥,以前小野在這邊一直沒交上朋友,沒想到這回一次性帶來三個。

“外公好.”

三人紛紛問好。

趙行野帶他們往裡走,先逛一圈,如果想騎馬,再去穿戴護具。

趙外公現在年紀大了,家裡人不讓他上馬,為了避免看的心癢癢,他沒多呆,去了休息室。

趙行野一邊走一邊介紹:“說是馬場就是個養馬、騎馬的地方,比較空曠。

要是往高大上了說,就是馬術俱樂部,每年都有人參加賽馬比賽,不過很少能拿到名次.”

“我們這裡各個品種的馬都有,比較常見的伊犁馬,還有混血馬,之前養過汗血寶馬,被人高價買走了……”

“不過,留在我們這裡養也是浪費,養育成本太高了,而且也不能給它提供專業的訓練…”

趙行野指了好幾種給他們認。

“紹暘騎的就是混血馬,騎術還不錯.”

“他應該是來發洩情緒的,不過看到我們,不一定能發洩成功……”

趙行野說到這裡,忍不住笑了。

凌雲澈本不是個愛笑的人,今天也忍不住了,跟著笑,不得不說,紹暘也是夠倒黴的。

錢都來正在給嚴啟航瘋狂發影片,發訊息,講述剛剛那一幕。

黃毛與黃毛的交鋒,惡人與惡人之間的爭鬥,燃,太燃了!

紹暘很明顯火氣很大,漸漸加速,圍著場地一圈又一圈,紹修明目前還不能做什麼運動,就在邊緣看著,心情複雜。

如果說舅舅從高爾夫球場出來的心情是-100,現在已經變成了-200,甚至更低。

舅舅,心態已經徹底崩了。

比他捱了一頓毒打還崩。

就連紹修明這種天生反骨的人都生出了一點微弱的同情。

紹暘速度太快,一次次從別人身邊經過,神色又陰沉至極,天生長著一張挑釁臉,很快,一個騎馬遛彎的男人就忍不住,也跟著加快速度。

“哥們兒,你超我幾次了啊.”

紹暘冷嗤一聲,不屑至極。

那人再次加速,和紹暘爭起來。

兩人左突右閃,驚險至極。

“這太危險了.”

趙行野皺眉,他去找工作人員:“得讓他們停下來,你們避開一點.”

趙行野還沒走遠,司若塵就聽到一陣熟悉的馬蹄聲——

那匹熟悉至極的黑色駿馬正向這邊奔來,眉心的白印像一團燃燒的白色火焰。

它身後跟著幾個工作人員,大概是不小心讓它跑出來了,緊緊追在馬後面。

一開始它跑得不快不慢,像在溜人玩,工作人員還有點追上的希望。

但不知道它看到什麼,驟然加速,把人遠遠甩在後面,只能看到馬尾巴毛在空中飛揚。

司若塵已經認了出來,這是他的夥伴。

它同樣感知到了他的氣息,向他而來。

“司哥,那是不是野哥說的野馬王?”

錢都來眼睛睜大,目眩神迷。

這匹馬實在太神俊了!

雖然馬身是黑色,但在太陽下,全身流光溢彩,奔騰的時候,像流動的黑潮,帶著濃烈的、燃燒般的生命力。

“快躲開——”

“那邊撞到人了!”

凌雲澈本來也在看黑馬,聽到另一邊有人尖叫,連忙把手邊的人往後拉。

他只拉動了錢都來,沒拉動司若塵。

那只是一瞬發生的事——

司若塵被黑馬帶走了。

一切快得像幻覺。

紹暘與人賽馬,速度極快,有個小女孩騎著匹矮馬入場,把那匹矮馬給嚇著了,一下子掙脫工作人員,瘋狂往前衝。

小女孩死死抱著馬脖子,哭叫起來。

眼看就要撞上場地裡的其他人。

“長生——”

司若塵叫了一聲。

黑馬驟然加速,踏光而來。

它避開每一個人,準確無誤奔向司若塵。

等它從司若塵身側經過。

他一躍而上,翻身上馬:“長生,去——”

“希律律——”

黑馬仰天嘶鳴,任誰都能聽出它聲音裡的喜悅和激動。

它向小女孩奔去,像一道漆黑的、奔湧的河,也像突然降臨的閃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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