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去大潤發殺十年魚,他的心都不會像現在這樣冷。

想到當初聽到這句話時,對他們升起的憐惜和同情,他就想給自己邦邦兩拳。

打擾了。

為我的莽撞自罰一杯.jpg

他就這樣眼睜睜看著司若塵一行人離開。

忽然理解了他爸每次提起司元洲時的不甘。

輕描淡寫就把人扎的遍體鱗傷。

很快,他們又在桌球區相遇。

雖然今晚主題是慈善拍賣,拍賣會結束之後是休閒時間,可以選擇去吃自助、觀看錶演或者自由活動。

打桌球的只有嚴啟航、錢都來,司若塵在一旁用手機刷題,乍一眼看過去只會覺得他在玩手機。

趙行野在這邊沒有認識的朋友,因為看起來又酷又暴躁,也沒人和他搭話。

如果沒認出司若塵,他可能會開局遊戲,叫上下午新認識的隊友一起。

但是現在,他只想平復內心的創傷。

痛,太痛了。

嚴啟航見趙行野一直看著這邊,錢都來又不是很擅長,肚子一直被球桌撞到,就招呼一聲:“哥們兒,你要不要玩兩把?”

“來.”

趙行野最終還是走向了球桌。

如果是別的他肯定會拒絕,但桌球可是他的本命。

當他還沒有球桌高的時候,他爸就把他拎上桌,讓他對打,現在閉著眼睛都能來兩杆。

錢都來走到一邊,默默觀戰。

他已經累了,這輩子的運動量都沒有認識嚴啟航後的這段時間多。

嚴啟航將球杆遞過去:“我是嚴啟航.”

“趙行野.”

趙行野接過,冷冷說了名字。

“哥們兒你名字可以啊,又行又野.”

“下午打遊戲還遇到一個叫野哥的,人挺好.”

嚴啟航哈哈一笑。

“是嗎?”

趙行野面無表情,笑不出來。

他是不會爆馬甲的,反正他透露的資訊不多,遊戲中的聲音和現實中的聲音又有區別,應該不會被認出來。

“可能名字有個野,都好相處吧.”

“我不是很擅長這個,平時練的不多.”

嚴啟航語氣隨意,話是真話,比起桌球,他更喜歡乒乓球,不過這種地方沒有。

趙行野卻下意識緊張起來,或許這群人就是這樣,嘴上平平無奇,動手就是天崩地裂。

他高度緊張,決定發揮出自己最好的水平。

然後,一杆又一杆領先嚴啟航。

趙行野越打心裡越虛,嚴啟航該不會先放水,再來一個狠的吧?

直到他贏了這局,嚴啟航都沒有逆襲。

趙行野舒了口氣,看來不是時時刻刻都會有意外發生。

他額上已有一層薄汗,一個贏球的,看起來比輸球的還要累。

“打得挺好的啊.”

嚴啟航誇了句。

“你也不錯.”

趙行野沒有之前那麼緊張了。

目前看來,他們也挺好相處,遊戲裡發生的事完全是意外,如果他們今晚沒有遇到,就是彼此生命中一個微不足道的小插曲而已。

“少爺,來兩杆,不要總看手機.”

嚴啟航去喊司若塵。

今天不知道為什麼,司若塵刷題格外投入,對其他事興致缺缺。

嚴啟航一向主張勞逸結合,當然要叫他過來玩兩把。

“這是我弟弟,司若塵.”

“那邊是我們的朋友,錢都來.”

嚴啟航簡單介紹幾句,再讓司若塵和趙行野玩兩局。

“他平時玩的不多,很少打桌球.”

嚴啟航回憶了一下,司若塵確實不愛打桌球,但上桌還是沒問題的。

趙行野聽完,整個人狀態都很放鬆,玩的不多好啊,這樣他也沒什麼壓力。

雖然父輩關係一般,但不影響他們做朋友,仔細想想,當時他們說買花瓶,一點問題都沒有,畢竟真買了花瓶。

說到做到,表裡相應。

嚴啟航他們玩的是八球法,也稱“黑八”。

桌上一共十五個球,雙方各七個,唯一的8號黑球是共用的。

雙方輪流擊球,先將自己的球全部打進,最後把黑球打進,即可獲得勝利。

司若塵在刷題的空隙間看了幾眼,大致看懂規則。

“你先開球吧.”

趙行野謙讓道。

八球法,先開球的人會有點優勢。

“承讓.”

司若塵沒有多言,握杆側身,輕微彎腰,露出流暢的腰線,勁瘦卻極有力量感。

他輕按檯面,架好球杆,對準第一顆球的中心點,白皙修長的手指搭在漆黑的實木球杆上,綠色臺呢竟被他襯出幾分高階感。

趙行野一看到他這姿勢就覺得自己穩了。

並不是打桌球時常用的標準手勢,姿勢也舒展、隨意,雖然很好發力,但看起來完全是個外行。

野哥我啊,這局穩了:)

直到一聲清脆的擊球聲響起。

第一顆球精準直出,擊中呈三角形擺放的其他球,在這股炸裂的衝擊力之下,其他球四散而開,有五顆直進球洞。

一聲接一聲進洞的撞擊聲,彷彿奏響了勝利交響曲。

“漂亮!”

嚴啟航鼓掌。

趙行野面無表情,跟著鼓掌。

那種熟悉的、被支配的恐懼又來了。

開局就差點清檯,這一局不用打了。

一共也才十五顆球,現在只剩十顆。

他只是打娛樂賽,又不是在國際賽場上。

開局炸球進五球。

不應當,實在不應當。

他像一個剛出新手村的小學生,自信滿滿,遇到菜菜的路人,想一展所長,沒想到路人是野生冠軍,瞬間將他創飛。

忽然被創好無助:(

他忘不了這局比賽了。

立杆尾炸球,是一種較難的開球方式。

如果操作不當,會把杆飛出去,隨機打中對手,或者把球打出去,也可能把檯面的綠呢剷出一個洞。

如果操作得體,像司若塵這樣,開局就能直接創死對手,優勢佔盡。

司若塵開球就進了五顆球,三顆拼色,兩顆全色,他要選一方,然後繼續擊打。

選拼色就只剩四顆球要打,會更有優勢一些。

而且,拼色球的位置也都不錯,贏面很大。

但司若塵選擇了全色,還剩五顆球要打。

趙行野心情複雜,就如之前他讓司若塵先開球,選擇將優勢讓給司若塵,這刻,司若塵也將優勢留給了他。

趙行野有種想氣又氣不出來,想罵也沒有理由的無力感,甚至覺得司若塵很好相處。

怎麼會有這種人!

他長這麼大,第一次體會愛恨交織的感覺。

當然,很快後者佔據上風。

司若塵開球之後,第一杆再進一顆全色球。

進球且沒有違規,可以連桿。

第二杆仍然歸他打,進了兩顆全色球。

現在,場上的全色球只剩兩顆了。

這兩顆再進去,最後打進黑球,司若塵這局就贏了,而趙行野連桿也沒摸到。

司若塵在故意犯規與結束比賽之間猶豫了一秒,趙行野叫住他:“你繼續.”

司若塵兩杆結束比賽,趙行野心情複雜。

什麼人啊這是!這種人應該抓去暗算國外的職業選手,為什麼會突然出現在這種場合!

“太酷了.”

錢都來已經目眩神迷,這種層次的戰鬥,不用買票就能看現場,誰懂!

“忽然覺得桌球也很有意思.”

嚴啟航有被炫到,特別是開局的炸球,直接進五顆,太酷了。

“是,是很有意思.”

趙行野作為內行人,自然知道那種開球方式的難度,這種水平就算放到職業賽場上去,對手也無法抵抗。

司若塵那雙眼睛像自帶瞄準與拋物線功能,還能畫受力分析圖,淡淡看一眼就計算出軌道,輕鬆一杆就將球送往想要的方向。

“你數學一定很好吧?”

趙行野問。

“不知道.”

司若塵沒去學校,無從對比。

趙行野沒有再問,心中已然明白。

“不知道”的意思就是非常厲害,完全超出了正常水平。

他現在終於能和司若塵好好溝通了,也懂了對方的語言習慣和行為模式。

司若塵的話只能聽一半,對他自己來說是正常的,對其他人來說是天神下凡。

三人都被那一杆帥到,久久不能釋懷。

但這種場合不適合練立杆尾炸球,檯球有些重量,萬一砸中路過的賓客,可能會把對方砸的頭破血流。

四人正在猶豫要不要找個地方打撲克或者玩狼人殺,司元洲一行人向這邊走來。

“司總,要不要來一局斯諾克?”

趙明端遠遠看著趙行野和司若塵幾人在打桌球,暗想,自家小野肯定贏得一塌糊塗。

商場上是他技不如人,桌球必不會輸。

“我很少有空打桌球.”

司元洲雖是這麼說,但將袖釦摘下來放到司若塵那裡,以免勾壞檯面。

多麼熟悉的對話,多麼生疏的姿態。

趙行野這一刻,明悟了。

爸爸,你糊塗啊!

“沒關係,我也不常打.”

“練手而已,輸贏無所謂.”

趙明端神色從容,情緒穩定。

斯諾克規則要複雜得多,難度也更高。

參與者要輪流打紅球和綵球,比賽輸贏看得分。

其中紅球1分,黃球2分…粉球6分,黑球7分,位置越難,分數越高。

趙明端經常和人比賽,輕車熟路。

司元洲雖然加班很厲害,但他堅持健身,從沒落下過一天。

健身房裡除了常見的運動設施,還有桌球、保齡球,他有時會自己打一會兒,放鬆的同時鍛鍊專注力。

有裁判專門記分,隨著時間的流逝,趙行野神色漸漸凝重起來。

斯諾克比賽過程漫長而折磨,規則更是瑣碎,還不如八球法玩的爽快。

但也更驚心動魄,差之毫釐失之千里,不止考驗技術,也非常考驗專注力和心理承受能力。

司元洲始終沉靜理智,表情沒有一絲一毫變化,分值越來越高,趙明端緊迫感越來越強。

趙行野幾乎猜到了結局,不過是梅開二度罷了。

司家這對父子真是一脈相承,而他和他爸就是兩個大冤種。

趙明端試圖挽回敗局,這一杆卻失誤了。

商場也是如此,越緊急反而要越冷靜,否則就會像趙明端這樣漸漸把自己送入死局。

司元洲不慌不忙給杆頭擦粉,姿態從容,完全看不出一點比賽應有的緊張感。

趙明端暗想,下一杆他決不會再失誤。

然而司元洲側身,在發力的那一刻如同某種巨型野生動物,氣場沉凝而帶著巨大的壓迫力,鎖定獵物,一擊必殺!

砰——

這一杆,拿下了漂亮的雙殺!

咖啡球和黑球同時進洞,再記11分。

趙明端已經不可能追上,除非接下來司元洲頻頻失誤,但所有人都知道這不可能。

司元洲行事風格更偏向於謀而後動,前期一直蓄力,關鍵時刻突然爆發,不會給對手留下絲毫反抗之力。

“司總英姿不減當年啊.”

趙明端強顏歡笑。

哪怕差距小點,他都能安慰自己水平相當,一分之差,但現在這麼大的分差,他無法欺騙自己。

“謬讚.”

司元洲擦掉手指上沾到的一點巧克粉,再慢條斯理戴上袖釦。

“……”趙明端站在那裡,沒戴袖釦這種東西,暗自唾棄司元洲太古板。

每次出席正式場合都穿著正裝,袖釦領帶夾一件不漏,明明是同一個品牌的高定,卻把其他人襯得像賣保險的。

司元洲不過佔了長相的便宜而已,論實力,他們勢均力敵。

當年他會輸回京城,全都是因為年輕氣盛、行事衝動,現在他已經沉澱下來,再也不是以前的趙二了。

趙明端覺得今天會輸一定是專案沒選對的緣故:“桌球是我技不如人,不過我們可以比一比高爾夫,週末你也會去吧,到時候我們再練練.”

“奉陪到底.”

司元洲聲音低沉冷淡,連回應都有鋒芒感。

“下一次我可不會輸給你了.”

趙明端的高爾夫比桌球打得更好。

“希望如此.”

司元洲略一頷首,明明語氣認真,卻讓趙明端有種被嘲諷的感覺。

“雖然這局是你贏了,不過咱們小一輩之間可不是這樣,我家小野絕不比任何人差.”

“他不僅靠自己的能力被京大提前錄取,檯球也打的很不錯,黑八比我還厲害.”

趙明端看向自己的兒子,心中慰藉。

趙行野:……

趙行野垂下了頭。

現在他的心比在大潤發殺了二十年魚還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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