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魔鬼一樣的精靈?”

兩位冒險者的聊天很快就引起了眾人的注意,有人喊道:“嘿,哥們,你吹牛的吧?精靈我們都不是沒見過,提夫林嘛,大家也都聽說過,但是像魔鬼一樣的精靈,這個我可不信!”

“阿爾瑪絕對是眼花了,他肯定是把提夫林當成精靈了。”

人們七嘴八舌地議論著。

“看沒看錯我不知道。”最先挑起話題的冒險者急了,他示意眾人先聽他說:“但是啊,但是,阿爾瑪說了,等到那幾個精靈走人了之後,他在原地可是小小地發了一筆財,這些精靈一個個簡直富得流油,金子銀子,還有大顆大顆的珍珠隨手亂丟,阿爾瑪那天發財了,他只是在他們停留的地方搜尋了一下,就找到了價值幾十個金幣的東西呢!”

“哇,真的麼?”

“不愧是精靈,一個個富得流油。”

“媽的,太摩拉在上,真是讓阿爾瑪這小子交上好運了。”

果然,傭兵冒險者沒幾秒鐘就被轉移了注意力,他們全都對別人的好運氣垂涎三尺。

直到有人注意到了亞倫正在聽他們說話,為首的一位胖傭兵轉頭對亞倫報以歉意的微笑,他的左腰懸掛著一斧一劍,右腰掛著一把彎刀,全身上下掛著一大堆東西,叮噹作響的杯子、匕首、棒槌、以及其他各樣小工具,就像是一座移動著的軍火庫似的。

他鬍子濃密,一臉兇暴之相,本想詢問“阿爾瑪現在在哪裡”,可是注意到亞倫正在聆聽,他強行將這句話嚥了下去:“你們,小聲點,幾十個金幣的小事,讓擁王者閣下見笑了。”

“我叫做格倫,是黑熊團的團長,打算到月之海去,看看有沒有什麼活計可以做,這是巴斯納吉,我的副手,請問擁王者閣下這是打算去迷斯卓諾麼?”

亞倫心想這群傭兵們雖然文化水平不太高,但骨子裡的狡詐十足,他的詢問中帶著許多試探的意味,只要亞倫回答了,他們就能得到一些有價值的情報。

“很高興認識你,格倫,我是亞倫-薩利安,能弄到錢是好事,值得慶賀。”亞倫的回答天衣無縫,他接著吃東西,巧妙地將話題轉移到了傭兵們的身上:“對了,我今天才在野外遇到了一群強盜,他們養著幾頭令人頭疼的惡犬,你們有什麼頭緒麼?”

“最近野外確實不太安全,擁王者閣下。”沒等到傭兵們接話,幾位農夫就立即開口接茬:“剛剛有個路過的商隊就被襲擊了,您見到了麼?”

“對,我見到了。”亞倫點頭。

“嘿,你們這些短視的農夫,我要看看,要是那些狼群跑到你們的土地上,你們該怎麼用耕犁把他們趕走,嗯?”傭兵們嘲笑道。

“我們怎麼辦是我們的事,而你們,傭兵,我想你們大概不知道什麼是‘誠實’吧?”有農夫嘲諷道:“谷地人都知道,精靈的森林從來不缺少財富和野獸,但要去哪裡找呢?——墳墓裡。”

“哈哈哈哈哈~”農夫們中爆發出陣陣笑聲,傭兵們的臉色則是黑得不行。

傭兵們嘲笑農夫無聊的種地生活,農夫們嘲笑傭兵們有了這頓沒下頓的亡命徒作風。

亞倫聞言笑了笑,人類無論在那裡都是一樣。

“裝逼是人類的剛需,而跟風黑是成本最低的一種。”

——大賢者尹爾明斯特-奧馬爾

見亞倫沒有反應,傭兵們有些失望,他們埋頭吃著東西,聊著的話題也不再有內容。

是魔裔精靈!

亞倫卻在思考他們之前的談話,現在他可以確定,那個叫做阿爾瑪的人絕對是見到了魔裔精靈。

巴瑞爾-月花和他說過,魔裔精靈是一種日精靈和塔納厘惡魔雜交而誕生的汙穢種族,這個種族曾經是為了啟用日精靈血脈而被創造出來的,相比起作為精靈的身份認同,魔裔精靈更願意將自己視為“惡魔”,他們排斥自己和精靈的共同之處,儘管有些魔裔精靈隱藏在精靈社會里面。

許多魔裔精靈都居住在科曼索森林裡,他們力圖重鑄迷斯卓諾的榮光,當然一切的前提是他們要成為科曼索大森林的主人。

“死了的魔裔精靈才是好魔裔精靈,不用給我面子,閣下請隨便殺。”這是巴瑞爾-月花的原話:“他們天性邪惡貪婪自私殘忍,有著靈活的道德底線,他們就是惡魔。”

亞倫又坐在吧檯處等待了一會兒,終於,酒館老闆來了。

“閣下,桑德拉在樓上等你。”

“好。”

在旅館二樓的小房間裡面,逐風者桑德拉已經就坐,令人失望的是,她已經是一位五十多歲的老者了,身材瘦長,臉上的面板不僅如樹皮般乾涸,而且鬆弛不已,頭髮呈現枯黃色,只有一對翠綠的眼珠還有幾分精神。

“您好,擁王者閣下,很驚訝您居然來到這裡,請問找我是有什麼事麼?”桑德拉對自己十分自信,不卑不亢。

“我因米爾曼-勞爾女士而來,她告訴我能夠在這裡得到您的幫助……”

亞倫將自己的事情告訴了桑德拉。

年老的豎琴手面露驚訝之色:“你要去迷斯卓諾?!”

“是。”

“太摩拉在上啊,幸運女士有一句名言——千萬別嘲笑那些比你膽子大的人。”桑德拉意味深長地說道:“我很羨慕你的年輕和活力,真的。”

這女人在嘲笑我。

亞倫心裡搖頭,他心想豎琴手同盟果然這樣,他們沒有很強的尊卑概念,提倡人人平等,自然也不會缺少各種譏諷段子和笑話。

這點和散塔林會完全倒過來,倒是讓亞倫感覺到有點親近,好像是大學時期舍友們整天互相嘲諷叫爸爸的既視感。

“我也很羨慕您的年長和智慧,女士,我很高興地看到,歲月在你的身上就像是大樹的年輪,留下了一層層的沉澱。”亞倫對桑德拉的嘲笑回以由衷的讚揚。

“…………”桑德拉臉色微變,她臉上肌肉抽搐了幾下:“那麼,閣下是希望我能夠幫你尋找一條前往迷斯卓諾的好路麼?”

“正是。”

“世上可沒有免費的午餐,科曼索十分危險,我可以幫你,但你也要幫我一個忙作為交換。”桑德拉提出了自己的條件:“你應該知道,最近有個商隊被襲擊了吧?我需要你幫我個忙。”

“那群強盜抓了幾個年輕人送到了一個窩點中,你能把他們救出來麼?”

…………

吃完了晚飯後,答應了逐風者桑德拉條件的亞倫立即開始了自己的行動。

他要去救人。

據逐風者桑德拉所說,那群強盜最近增加了活動,是因為他們背後得到了其他勢力的資助,他們在襲擊了商隊之後抓了幾個隨行的年輕人,桑德拉希望亞倫能把那幾個被抓的年輕人救出來。

亞倫詢問了桑德拉為什麼要這麼做的理由,桑德拉的回答也很簡單,她覺得在自己的居所附近發生了這種事,身為豎琴手,她沒有理由只是旁觀,她覺得自己有責任做些什麼。

至於這麼做有什麼好處?沒有任何好處,甚至有可能引來強盜的報復。

桑德拉還是要亞倫幫忙。

亞倫心想這位勞爾女士的老友多少有些“聖母”了。

不過,見到桑德拉態度這麼堅決,亞倫對“聖母”這個詞倒是有了更多的理解。

舉個例子,當一群商隊被盜匪追趕,來到一個村莊大門口朝著村民求助,這個時候村莊裡的桑德拉女士覺得有必要冒風險救一下這群商人,這個時候肯定會有人覺得桑德拉太聖母了,應該把她趕出去和商人們一起自生自滅,我們關起門來就好。

但是,其實大多數人是被關在門外苦苦哀求的人。

再舉個例子,你在野外遇到魔物,掙扎著逃了幾天幾夜,筋疲力盡渾身是傷,搞不好還有受傷的已經完全失去戰鬥能力的同伴,這時遠方亮起了幾根火把,在倒下之前,有幾個人朝著你所在的位置飛奔而來。

那你希望遇到的是誰呢?

是散塔林會?是紅袍法師?還是豎琴手同盟?提爾的聖武士?

那救人的不就成了“聖母”了?

所以,像豎琴手和聖武士這些願意無償提供幫助,心懷愛心心懷正義,對他們伸出援手之人,其實是越多越好的,如果不是他們,這個世界不知道要遭受多少磨難。

真正令人厭惡的所謂“聖母”,亞倫認為應該是兩個標準。

第一是他們選擇大發愛心,到底是因為真的內心向善,還是隻是“自我感動”?

第二是他們是否喜歡道德綁架,康他人之慨?

如果都不是,這種行為就是值得提倡的。

兩人在黑夜中步行了一個小時左右,桑德拉帶著亞倫來到了強盜的窩點,這處窩點位於一座丘陵的背面,朝丘陵腹地內陡峭的向下延伸,在濃密的灌木叢中,一條溪流自洞穴內娟娟流出,盜賊們在這裡修了一條狹窄乾燥的木頭小道。

“就是這裡。”桑德拉帶著亞倫遠遠地看著,她嘆了口氣:“我看著強盜們將那幾個年輕人抓進了洞穴中,我老了,沒法對付那麼多敵人,只能眼睜睜地看著。”

逐風者桑德拉年輕時肯定身手不錯,她在路上表現出來的尋路水平挺高的,只是她太老了,五十多歲的年紀決定了她戰鬥能力已經大大下滑。

“很好,我來處理。”亞倫點頭,他對自己吟唱了一個魔法:“你在門口等我。”

門口的兩位站崗強盜正在分神,他們之中沒有一個人的注意力集中在附近,而是閒聊著什麼。

“等等,有人出來了。”桑德拉低聲喊道。

“!”亞倫也看到了,一位頭生尖角,背生雙翼,身穿著名貴服飾的精靈貴族大步地從山洞中出來,他滿是厭惡地用手掃了掃鼻孔,給自己身上噴吐香水,用命令的口吻對著送他出來的強盜訓示了幾句,就帶著人離開了這裡。

魔裔精靈?!

這群強盜,跟魔裔精靈有關係?

亞倫越發覺得這次冒險有意思了。

等到魔裔精靈離開,亞倫終於開始出手,對著守門的兩個強盜,夜色中,忽然有一道無聲無息的魔法飄了過來,滾燙的金屬熔流燒到了他們的身上,兩位強盜連慘叫都來不及,全身就被燒成了一團冒煙的骨頭架子,慢慢地歪倒而下。

以亞倫現在的實力,對付這群連精英級都沒有的盜賊簡直就是虐菜。

他順利地進入了山洞。

進⼊洞⼝不遠後,在通道東邊,⼏級⾼低不平的⽯階通往⼀間狹⼩潮溼的石室。

亞倫聽到了狗叫聲。

石室在盡頭變得狹窄,直⾄只餘⼀條陡峭的裂縫,其中還瀰漫著牲畜的惡臭。

野獸的咆孝與鏈條的嘩啦聲讓亞倫得知⾥⾯有幾頭惡犬被鐵鏈拴住,⽽連著惡犬的七八條都分別接在⼊⼝⽯筍下部的⼀根鐵棒上。

每頭惡犬都至少有一百磅重,它們體型碩大,身體強壯,眼中散發著血腥的光芒,地上擺放著幾具被啃食成白骨的屍體,空氣中傳來的血腥味說明了這些屍體是新鮮的。

那幾個被抓的年輕人還活著麼?

亞倫緊握著無光之夜,幾頭惡犬已經注意到了亞倫的存在,它們朝著亞倫吠叫,不過這些惡犬平時就從早叫到晚,其他地方的強盜對這裡的叫聲毫無反應。

魅惑!

亞倫朝著吠個沒完的幾頭惡犬釋放了魅惑術,流著口水的惡犬立即收起了自己的尖牙,搖著尾巴蹭亞倫的褲腿,發出嗚嗚嗚的叫聲。

亞倫將惡犬抱起,用手擠開惡犬的眼睛。

在這幾頭惡犬的眼中,亞倫看到了來自深淵的火焰。

他的猜測是真的!

惡犬的體內,有著來自深淵的力量。

被魅惑的惡犬被解開了繩索,給亞倫帶路,幾頭惡犬順著山洞內的一處巖壁朝右移動,沿著一條狹長的小道,石室裡面有六個強盜正聚集在一起,他們人人帶傷,纏著繃帶。

犬吠聲越來越近,強盜中發出不滿的叫聲。

“該死,捆著那些狗的鏈子又鬆了。”

“它們還沒有吃飽麼?這些畜生吃得已經比我們所有人加起來都還要多了。”

“噓,小心頭兒罵你,這些畜生可是我們稱霸這裡的資本。”

“頭兒又不在,自從那些可怖的精靈來了,他啊,嘿,巴結著呢~”

“那些精靈真靠譜麼?我們可是被路過的一個施法者殺了八條狗,四個弟兄!還有人變成了……那個恐怖的玩意?他們行不行啊?”

“狗不厲害,但是那位大人不是說了麼?這只是開始。”

“切,我就不懂了,我們佔了這裡,幾個人一起快活不好麼?”

強盜們七嘴八舌地吐槽著,其中有兩個人起身,打算去檢視一下惡犬的情況,他們從身上取出了一根笛子吹響。

笛聲響起,亞倫立即感覺到被自己魅惑的惡犬神情開始出現了動搖,他當機立斷,示意惡犬去攻擊強盜。

兩頭惡犬撲了上去,強盜們在驚恐中被撲倒在地,其中一人還在繼續吹笛,但笛聲還未起效果,他就被惡犬咬斷了喉嚨。

亞倫的魔法也到了。

黑暗術!黃金獵犬!油膩術!人類定身術!

不一會兒,六個強盜連帶著所有的惡犬直接被亞倫團滅。

洞穴內又安靜了下來,亞倫在黑暗中尋找了一段時間,終於找到了一位還活著的囚犯。

囚犯的年紀看起來不是很大,大約二十來歲,他顯然遭到了毒打和折磨,全身都是傷,身上的裝備已經被剝了個乾淨只穿著一條褲衩,雙足因為低溫變得青紫,整個人十分虛弱。

亞倫又檢查了一下週圍,確認山洞內沒有其他活人了,他將這個囚犯背起,快速離開盜賊的巢穴。

在亞倫的背上,囚犯偷偷地睜開了眼睛,他的眼珠轉了轉露出劫後餘生的光芒,隨後趕緊閉上,裝作還在昏迷。

居然被人救出來了,我堂堂……居然會被人救命!

這是……何等地恥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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