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年章女士替她定做的旗袍,從寶緞坊拿回來就擱進櫃子裡,等換季,淑敏姨就會幫她收起來,鍾彌基本不會再看。

就像景區購回的裝飾項鍊,有幾個人日常會往脖子上戴,用做紀念的東西,到手就已經完成“紀念”本身的儀式感了。

可今年不同。

晚上洗澡出來,吹乾頭髮,鍾彌穿一身淡藍色碎花邊的吊帶和短褲,棉綢質地,布料單薄,方便她坐在椅子上,架一隻腿換一隻腿地塗身體乳。

乳液稍顯黏膩,在胳膊上機械地來回塗抹均勻,鍾彌走了神,隔一面圓鏡,看見身後衣櫥那兒掛著的新旗袍。

按上身體乳的蓋子,她起身走過去,連著衣架將旗袍取下,剛過小腿的長度,配一米六九的個子正好。

往全身鏡前一站,衣服比在身上,手指抓著衣料收腰身,她稍稍歪著脖子,垂著眼,自下往上,若有所思地打量著。

“很好看麼?”

晚上臥室的燈光過於昏黃朦朧,不似那個雨天寶緞坊裡的場景。

灰中泛青的天色,簷下溼雨,窗角的花,和輕靠桌前持葵口杯打量人的沈弗崢,都與這件旗袍相配。

她望著鏡子,試圖解釋自己待這條旗袍不同以往的原因。

想了許久,她道:“這個刺繡和花紋好像的確挺雅緻的.”

欣賞夠了,甚至越看越滿意,鍾彌本來打算提著旗袍去章女士房間賣一下乖,感謝媽媽的好品味,偏偏這時候手機輕震一聲。

拿起看,是閨蜜發來微信。

[他答應了,明天晚上酒吧見面,到時候我就找個理由先走。

]鍾彌:[那我們明天下午先見一面?]那頭應好,隨即約了碰面時間。

說起來,鍾彌會參加這個聽起來像什麼文藝復興的城市選美大賽,拿了第一名又拍了本不溫不火的雜誌,全賴這位閨蜜。

當時閨蜜要介紹自己的男朋友給鍾彌認識,見面地點就在選拔現場。

閨蜜一邊拉著鍾彌往人堆裡擠,一邊解釋:“他現在的工作是藝人經紀,小傳媒公司,幹主播的,今天他負責帶公司的幾個女主播過來報名.”

鍾彌承認自己有刻板印象,一聽這人成天跟女主播打交道,立時皺眉,印象不太好了。

之後鍾彌搭上一份自己報名表,兩人順利進會場,見到這位據說叫賀鑫的藝人經紀。

閨蜜不打招呼前來,本想給男友一個驚喜,沒想到驚喜沒給成,先看到男友跟黑絲短裙女主播打情罵俏,瞬間心梗。

“他應該是在工作吧.”

閨蜜悶聲自語,沒上前,扭頭拉著鍾彌跑出來。

這話聽得鍾彌當場拳硬。

鍾彌這閨蜜,有一個名字,乍一聽音挺普。

哦,這名字。

再一看字面,也叫人屏一口氣。

嚯,這名字!兩人約著見面的地點在商場門口,鍾彌下了車,瞧見鍾情日系好嫁風打扮的閨蜜,穿卡其色長傘裙和桃粉短袖針織,站在樹蔭處。

她自己則穿一件但凡膚色有一絲黃氣就會是穿搭災難的蘋果綠系脖吊帶,配弧度微卷的濃密長髮,有些港風復古。

鍾彌勾著自己的小包,遠遠揮手喊著:“胡——葭——荔!”

鍾彌跟胡葭荔初中高中都讀一個學校,高中同班當同桌,關係一直很好。

高考後,鍾彌去了京市,胡葭荔留在州市本地讀大學,學校離家不遠,她週末經常回家。

胡家住在即將拆遷的古城區,拆遷訊息下來不久,周邊很多人家就陸陸續續搬走了,留下的也是老年人居多,周邊不比之前熱鬧,入夜七八點巷子裡基本就看不到什麼人了。

今年還沒放暑假的時候,有天晚上,胡葭荔從學校回來,被兩個小混混騷擾,賀鑫從天而降,殊死搏鬥,兩個小混混被打得落花流水。

胡葭荔護著包包,魂還沒回來,以為自己這是乍遇英雄拔刀相助,沒想到賀鑫撥正自己微亂的髮型,道出他們之前,更為久遠的牽連。

“高中我見過你,我在你們學校旁邊的職校,你們學校週五放學特別早,我經常在奶茶店那兒看見你和你朋友.”

胡葭荔啊了一下,有點臉熱:“高中的事情你還記得啊?”

“記得啊,我還記得,你的校裙是改短了的,對吧?”

這個細節太真實,胡葭荔不再懷疑。

高中的校裙長度老土難看,學校有不少女生都會偷偷摸摸改一下尺寸。

她的校裙還是鍾彌的媽媽一塊送去寶緞坊改的,老裁縫特別專業,量完尺寸,幫她們重新收了褶,小變動卻在版型上有很大不同。

賀鑫說,從高中那會兒就暗戀她了。

“我跟朋友經常騎摩托車,路過奶茶店,每次看到你,我都在想,要是你能坐我摩托後座就好了,能再遇見你真好.”

胡葭荔母胎單身二十一年,沒談過戀愛,賀鑫一上來就主動示好,隔三差五請她吃飯,還來學校接她回家,讓她很快體會到墜入愛河的滋味。

鍾彌暑假回州市後,聽了閨蜜的戀愛經過,覺得這個人有點不靠譜,在選拔現場見了一面,更加肯定了,這個人十有八九不靠譜。

那陣子她一邊忙著應付選美大賽的事,一邊試圖讓胡葭荔清醒:“你想想,他高中為什麼不追你?”

胡葭荔答:“他說他性格內向,只敢暗戀.”

“性格內向?”

鍾彌努力忍住笑。

以一己之力能和一群女主播油嘴滑舌侃大山,這叫性格內向?“你跟在一起感覺到他內向了嗎?”

“可能……是他長大之後變了.”

胡葭荔忍住心梗也要替男友洗白,“瀰瀰,也許那天只是個誤會呢?他其實對我挺好的,他說是奔著結婚跟我戀愛的,他為我打過架,就上次在大排檔,有個男的忽然耍酒瘋,酒瓶子差點砸到我,他都替我擋了,為了我,他連命都不要,我感覺他真的愛我.”

鍾彌一臉聞著餿飯的表情,摸遍渾身的兜,掏出張皺巴巴的二十元,遞出去。

胡葭荔不知道這是什麼意思,剛剛還在渲染男友深情的一張小圓臉,漸漸露出不解:“幹嘛啊瀰瀰?”

“打車,就現在!”

鍾彌勸她趕快回家,把床頭那張古惑仔海報撕了。

“你要是真喜歡混混,明天我就去紋一條過肩龍,你讀中學嗎?還愛這些打打殺殺出真情的調調,你又不是十幾歲,人活一世,最重要的是什麼?”

鍾彌自答,“平安健康.”

“這男的他不安穩!淨把你往危險地方帶,又救你,這算什麼喜歡?”

初次戀愛的好姐妹,把執迷不悟發揮到登峰造極,鍾彌不忍見她摔進渣男深坑裡,適逢胡家搬家,她又找上門,勸好姐妹趕緊清醒。

“這麼多年,他內向暗戀,偏偏現在從天而降,英雄救美,跟你表白,哪有那麼巧的事,他絕對,圖謀不軌!”

胡葭荔不肯信,懨懨揪著家門口的枯葉子,音調拖著說:“那他為什麼說這麼多年一直喜歡我?我又沒有什麼可以圖謀的,我又不是你這種大美女.”

大美女叉腰,恨鐵不成鋼地嘆氣。

胡家是老屋子,爬山虎被掀了半面牆,枯藤也沒清理,髒兮兮的白牆面兒上拆遷辦大筆一揮,落個一字千金的“拆”字。

字寫得醜,但很值錢。

鍾彌拍拍她家的牆,試圖提醒:“你覺得他圖什麼?”

房子太老,牆皮立時簌簌掉了幾塊,不偏不倚,落在胡葭荔腳邊。

盯著這些牆泥渣子,胡葭荔蹙緊眉心看了好半天,半明半悟猜道:“你是說,他覺得我樸素可靠?”

“拆——”鍾彌咬緊牙,深吸氣,當場掐死她的心都起了。

“這麼大一個拆!誰會不愛拆二代啊!”

鍾彌當時是真的氣迷糊了,胡葭荔又沒腦子,四捨五入,倆人想了一個約等於沒腦子的點子——釣魚執法來證明賀鑫不是並非真心。

鍾彌作為胡葭荔的好姐妹,如果賀鑫連小小的美色考驗都經不住,足以說明什麼“這麼多年一直喜歡胡葭荔一個人,內向暗戀”都是假話。

事後cpu降溫,鍾彌才反應過來,虧得她跟胡葭荔之間是打不散的革命姐妹情,不然這一part真算是在友盡的邊緣瘋狂試探。

但那也是事後了。

過程依舊一波三折,如一出離譜至極的鬧劇,甚至渣男暴露本性那晚,連沈弗崢都算是特別出演。

這趟來州市,沈弗崢不專為公事,更像散心,一連幾天都很閒。

倒是有人得知古城區拆遷的事情批下來,聞風想來見沈弗崢,苦於他來州市後基本沒參加應酬,都是私人行程,就算想安排巧遇都是一樁難事。

這天晚上,沈弗崢被喊到酒吧來。

這間酒吧在州市很有名,前幾年,京市一個二代開的,盛澎跟那人有幾分交情,他偶爾帶朋友過來玩,也不管事,就摻了一點小股份。

到了二樓的vip卡座,那是盛澎長包的位置,躁中求靜,可以俯看一樓的散臺舞池,男男女女,曖昧貼身。

盛澎扯著嗓子跟沈弗崢說,這兩年,州市這地方,京市的小開們特別喜歡來,沒別的,州市美女多。

周圍音樂聲太躁,蔣騅離得遠些,沒聽清,伸長耳朵問:“什麼多?”

盛澎拔高音量:“美女!鍾靈毓秀的好山水,盛產美女!”

沈弗崢往下淡淡掃了兩眼,懷疑是誇張句。

“盛產?”

盛澎兩臂搭著,趴在欄杆上看,似要找個代表人物來力證自己所言屬實。

頭頂的一排射燈變色頻閃,蕩過一張張女人面孔,一個個瞧過去,濃妝豔抹,美則美矣,千篇一律,都還缺點兒意思,更拿不到沈弗崢面前。

頭朝下找了好一會兒,盛澎眼一亮,激動地朝某個方向指:“那個!那個妞!媽的,絕了,簡直笑得勾魂!瞧著還有點眼熟,唉——”納悶一扭頭,眼見沈弗崢要先走,盛澎喊了一聲留人。

“四哥!四哥?你賞臉看一看?你彆著急走啊?這夜生活才剛剛開始,不行我再給你找個別的瞧瞧?四哥!”

可能是噪聲大沒聽見,也可能是聽見了不想理,能在這兒沒滋沒味待兩個小時,他已經算賞盛澎面子。

沈弗崢徑自下了樓。

黑衣酒保在前方恭敬開道,將他從稍清靜些的後門通道送出去。

那個妞是鍾彌。

盛澎嘴裡笑得勾魂的鐘彌,其實笑得兩腮也有點僵了。

她正給渣男看手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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