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一揮,鍾彌將捏自己下巴的那隻大手揮開,匆匆朝一旁別開臉,不敢看他。

唇上似乎還有廝磨餘留的熱度,想不明白,他進房間不到半個小時,怎麼就變成現在這樣了?

她試圖出聲,卻更將慌亂暴露無遺。

“誰,誰說喜歡了,是你、是你太突然了.”

想起那句導火索“沈弗崢,你現在想親我嗎?”

似乎出自她口,她現在怪旁人突然,好像顯得倒打一耙,站不住腳。

可鍾彌不管。

我說就是隨便一說的,你怎麼還真的亂來啊?我幾歲,你幾歲啊,你跟我計較,你這不就是仗著年紀大欺負人嗎?

她不看沈弗崢。

這人卻盯她盯得緊,瞧她臉上細微的小表情跟放電影似的有趣,忽的,帶著那種清冷淡香,垂首靠近她:“在心裡罵我呢?”

溫薄的話息,不設防撣在耳際,鍾彌脖子縮了下,側過臉去看他,那種下意識的草木皆兵,像隔著透明玻璃,魚缸裡的小魚猛然發現有個人類正湊近在欣賞自己。

小魚哪懂人類的喜歡。

“怎麼,不能罵?罵你要被抓去坐牢嗎?”

他笑了聲,真在哄她:“是你的話,就隨便了.”

鍾彌睨他,哼了一聲。

不清不楚和曖昧很像,甚至分不清,好像開心的時候就是曖昧,不開心的時候就是不清不楚了。

沈弗崢將她的臉轉過來,好聲好氣地說:“你體諒體諒我,年紀大了,實在不知道你們小姑娘喜歡什麼.”

鍾彌才不管他自貶,怨惱地噘著嘴:“你太知道我喜歡什麼了!所以你才有恃無恐.”

“我要是真有恃無恐,會來這裡?我的確知道你對我有好感,但我也知道你年紀小,可能只是圖一時新鮮,會喜新厭舊.”

天降黑鍋,鍾彌立馬往外甩:“我才沒有喜新厭舊!”

說完才發現自己是丟了黑鍋,進了羅網,他全知道了!

田忌賽馬都是有先後講究的,就像牌桌上出錯一張牌,後面每一步都不好走了,走一步錯一步,越錯越離譜。

鍾彌陷入更大的怒氣裡。

那種怒,像沸騰的糖漿,瞧著挺有氣勢,實則炸出來的小泡都是透著甜味的。

鍾彌呼撥出著氣:“你——你——”

刀兵相接的較量一刻,他倏的雙手捧鍾彌的臉,低頭吻下來,平息一切,似風口裡承住方向的那面獵獵而動的帆,深厚龐然。

亦正亦邪的角色,邪往往只是一層表面張力,那種更切合他偽裝的正派和溫柔,實則才有最大殺傷力。

這是鍾彌在這前後兩個吻裡得出的感悟。

唇與唇分開,她再看他,眼裡柔得彷彿要落雨。

男人的指腹一下下蹭著她臉上柔軟的面板,如一種無聲安撫,他也告訴她:“瀰瀰,你不要把我們之間想成相互角力,那樣你會很累,我們之間怎麼可能是相互角力的關係,這不成立.”

“怎麼不成立?”

男女之間,你來我往,互相試探,不就是強與弱的角力嗎?

“因為我是傾向你的.”

那聲音似寒冬暖風,叫鍾彌一瞬怔住。

他繼續說著,“就像你那天說,你看得清我們的站位,可是瀰瀰,你真的能看清嗎?你甚至連我都沒有了解.”

“你說你怕以後不能體面,你這麼不相信我嗎?我還不至於連一點體面都給不了你,我跟你說,不要想得太遠,讓你很難過嗎?”

鍾彌靜靜聽他說話,到這裡,她又看見他眉頭微收的樣子,與那夜她淚眼朦朧瞥見的神情幾乎一模一樣。

那種被水壓擠得要缺氧的感覺,就快要重新鑽回到她的身體裡。

她抿住唇,像縮住自己一樣,“嗯”了一聲。

那一聲短音,頓頓的,低顫如一截風裡的小火苗。

叫人連繼續說話都不捨得,半點動靜不敢有,只用溫熱的手掌落在她額頭上,往她耳朵邊輕輕撫著,過了一會兒,才出聲:“瀰瀰,你不妨問問自己,你想從我這裡得到什麼?真的是連反悔都沒有半點損失的口頭承諾嗎?”

鍾彌屏住一口氣,沒有說話。

“瀰瀰,我從沒有、也早過了給人開口頭支票的年紀。

我是一個生意人,無需成本的付出,在我這裡是最沒有誠意的奸計,我希望你明白一件事,你如珠似寶,能取悅你的東西,也應該有與你相匹配的分量,懂了嗎?”

一雙烏瞳如盛光的清澈容器,陰雪天氣,白天室內也開燈,頂燈折下一片碎碎漾漾的亮星,盛著一個確確實實的沈弗崢。

此刻她的心臟,跳到與剛才激吻時無異。

鍾彌覺得自己撥開了一層霧,人們總把雲開霧散比作一種好結局,但實際,霧散了會是一片更廣闊的天地,路好走了,卻並不指示終點,去哪裡仍是一種選擇。

在這一刻,她選擇了坦誠。

“我想要的,是你喜歡我.”

沈弗崢忍俊不禁,低聲說:“還不夠明顯嗎?”

話落手臂一收,從激情深吻到溫柔環擁,誰能招架。

唇瓣動了動,鍾彌本來還想說要什麼的,但她抑制住聲音,覺得很夠很夠了,不要太貪心去求一個夢,她告誡自己,貪心不好,美夢深處終要醒。

視線越過他寬闊的肩,她瞧著牆上的一幅雕刻畫,刀功古雋,刻著魚遊蓮下的紋樣,接天蓮葉,清池小魚,自然雅趣,連動物都知尋一處庇護,人又怎麼會例外。

她依戀地,在他肩頭蹭了蹭。

他一隻手抱著鍾彌,另一手貼在她白嫩臉側,忽而,指尖溫溫一潮,看著那點透明的溼潤,捻了捻手指。

沈弗崢低頭,望著懷裡的小姑娘問:“為什麼哭?”

鍾彌小幅度搖搖頭,只是落了一滴淚,聲音卻像溫水裡泡久了一樣的軟:“不知道,你總把我弄得很奇怪.”

沈弗崢摸摸她薄薄的眼皮說:“那說點你不喜歡的吧.”

“嗯?”

鍾彌一下攏住眉,懷疑自己聽錯,“什麼?”

腦子太活,她一下惴惴不安起來,怕會是什麼醜話說在前頭大煞風景的話。

“你不是不喜歡京市嗎?”

鍾彌眨了一下眼,沒明白這是什麼意思。

沈弗崢湊近她的臉,他的眼睛非常亮,卻與清澈這類詞無關,似積雪返照的清寒,是一種無需表露原貌的乾淨。

鍾彌在他眼裡看見自己小小的倒影。

沈弗崢對她說:“我讓你喜歡它一點好不好?”

鍾彌還是沒明白,但這會兒門外有聲音傳來,打斷他們之間的後續對話。

楊助理說這邊離市中心有段路,得提前過去吃晚飯。

鍾彌笑了下:“你的接風宴呀?”

沈弗崢也笑了,食指輕輕勾了勾鍾彌鼻尖:“你見過什麼接風宴是自己掏錢的?”

“那我來!”

鍾彌很瀟灑地大手一揮。

沈弗崢將她從櫃子上抱下來:“那就謝謝我們瀰瀰小姐招待了.”

鍾彌微抬下巴,挺可愛地晃了一下腦袋:“小錢而已,多了我可沒有.”

非常默契的,那一瞬間,他們都想到了之前那夜在電話裡說輸了半臺車的事。

鍾彌比較藏不住情緒,撓了一下眼角,把人往外請:“那個,你出去一下,我要換衣服了.”

沈弗崢看了下手機裡,叮囑她今晚沛山會降溫,穿厚一點,說著仰頭掃了一眼正在運作的空調,剛剛已經將溫度調高,此刻風聲呼呼,吵得很,但沒什麼熱氣。

鍾彌也隨著他的視線看,解釋了一句:“這邊民宿開很多年了,但旅遊不太行,平時沒什麼遊客,這些電器都是老裝置了,制暖有問題也沒及時修.”

運作聲音也大,每天晚上睡覺前,鍾彌都得把空調關了。

她催著:“你出去呀.”

沈弗崢將她往懷裡一拉,手臂圈住:“再抱一下.”

一低頭就能聞到她蓬軟頭髮上橙花味的香波氣息。

鍾彌嘴角沒忍住往上翹,乖乖被抱著,又覺得這種膩歪行徑跟沈弗崢本人有反差。

她貼在他胸口,忍不住問一問剛剛沒聽明白的話:“你說我不喜歡京市,你讓我喜歡它一點,是什麼意思啊?”

下頜貼著她頭髮,沈弗崢揉了揉她的後頸說:“希望你開心的意思.”

-

晚上這頓飯吃得比較簡單,就靳月,楊助理,沈弗崢和鍾彌四個人,也算破了沈先生過來考察投資的流言,因為他對電影以及有關電影的其他人一點不感興趣。

製片人裡有一個京市人,好像認識沈弗崢,但在鍾彌看來很可能是單方面認識。

給他人引薦也是一項技術活,就比如有些人你說他是誰,哪兒的人,做什麼的,跟誰誰誰有什麼關係,怎麼樣的人中龍鳳,這類當眾恭維是給其他人的提醒。

但有些人,說難聽了你連提鞋都不配,阿諛奉承都輪不到你幹。

沒有乞丐會給其他乞丐介紹,這個國王特別富有,他只需要說這是國王就行了。

“京市的沈先生.”

那位製片人介紹完,其他人紛紛說著沈先生好。

沈弗崢點點頭。

鍾彌在他身上發現了平易近人這個詞的妙處,真就適合形容那些其實一點都不好接近的人。

製片人熱絡關心著,“早上就聽旁總助理說了您要過來,我們這邊太亂了,條件不太好,您這一路過來真是辛苦了.”

“也還好.”

楊助理察覺這位沈先生的平易近人即將接近告罄,適時出聲說:“沈先生中飯都沒吃上呢,再不走,到市裡更晚了.”

製片人立馬不敢再多言,笑著說那趕緊去吃飯,路上開車小心,晚上要降溫,車裡空調提前開,別感冒了。

話特別密特別殷切。

沈弗崢也習慣了這種人,沒什麼感覺,一回頭,走廊燈下鍾彌拿著圍巾包包。

“站在那兒笑什麼?”

鍾彌便邁出燈圈,朝他走去。

楊助理跟製片人導演打完招呼,在前領著路往民宿的停車場走去,靳月在中間,邊走路邊玩手機,鍾彌沈弗崢殿後。

沒走多遠,鍾彌納悶回了一下頭,人已經散了。

“不用喊導演他們一起嗎?”

沈弗崢說:“不用,給你省錢.”

在市裡吃完這頓飯已經很晚,街口颳起降溫冷風,楊助理給沈先生安排了市裡星級最高的酒店下榻,沈弗崢問她:“要不要留下來跟我一起住?”

鍾彌眼睛剛瞪圓。

“再給你開間房.”

鍾彌也沒鬆下氣,搖頭說:“我的行李都在那邊,明天走,東西都還要收拾呢.”

話雖然這麼說,但鍾彌其實也不想現在就跟他告別,這一天總像沒完,就像一段話寫了大半,還剩個結尾。

她說不清這結尾是什麼。

好似高中寫八百字作文,動筆的時候不能預知最後一句話會寫什麼,但有條線在卷面上標著,她知道不該停在這裡,得再往下去。

“那我送你回去.”

聞聲,鍾彌覺得心往下定了定,聽見他又問楊助理:“我的行李送去酒店了嗎?”

“還沒,在後備箱,要現在先送去嗎?”

沈弗崢說:“不用了,先送她們兩個回去.”

夜深了,但民宿裡依舊吵鬧,因為這部分取景結束,很多器材要運走,人員調動還需要分配,從停車場過來,一路上哪哪都是人聲。

鍾彌聽到有人催進度,說待會兒可能要下雨夾雪。

他們一前一後進了房間,白熾燈先閃了閃,然後亮在頭頂之上,房間裡很冷,鍾彌按完燈又去開空調。

沈弗崢從風口下走過,制暖非常不行。

“你這幾天在這兒睡不冷嗎?”

鍾彌將椅子上衣服收起來,以便待會兒讓他有地方坐,說著:“還好吧,我一般回來就縮排被子裡,有時候半夜會覺得冷,之前沛山下了雪,很小,落地就化了.”

“那你快去床上待著吧,我出去一趟.”

鍾彌點點頭,以為這句出去一趟,只是給她留出洗漱換衣的時間,免得兩人擠在小小的屋子裡會尷尬。

沒想到她洗漱完,甚至把行李都收得七七八八,沈弗崢都沒有回來。

鍾彌等了一會兒,光著的腳很冷,撐不住就縮排被子裡,被子裡也冷,她正團著,就見窗戶外走過一道高大身影,隨即房門就被敲了敲。

“進來.”

她看著門開啟,他穿那身風塵僕僕的咖啡色大衣,米色高領毛衫襯得脖頸修長,手裡拿著一個帶絨面的暖水袋,鼓起的形狀像已經裝滿了水。

鍾彌目光跟著他:“你去哪兒了?”

床尾的被子忽的掀起一角,露出一雙瘦伶白皙的腳,燈下如玉色,鍾彌覺得腳踝被一隻大手掐住,面板貼面板,渾身一激靈,想縮想躲,可被攥著,沒法兒動彈。

下一秒,鍾彌腳底一暖,暖融融的東西墊著她腳心,是那隻暖水袋。

“去問人要了這個,水是早上燒的,不夠熱,又等了一會兒水開.”

他說著,將被子重新蓋下來,往裡掖了掖,望了一眼燈,明晃晃照下來,人躺著會被這光刺得很不舒服。

他去開桌上那盞檯燈。

夜深人靜,欲雪冬夜,昏燈一盞,構成了所有吐心吐膽無保留的氛圍。

“你以前的女朋友一定很喜歡你吧.”

突兀的問題,他回過頭看她:“你說誰?”

鍾彌語氣立即變得含混:“你有過很多女朋友嗎?”

房間主燈熄了。

“以前在國外讀書談過一個.”

光似乎影響聲音,讓他的回答顯得很有穿透力,鍾彌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心理作祟,才有了這樣的影響。

“就一個嗎?”

沈弗崢就笑了:“那照你看,我適合談幾個?

鍾彌不說話,過了一會兒,又回到原句:“那她很喜歡你吧?”

他坐在床邊鍾彌為他收拾出的椅子上:“怎麼說?”

腳底的暖水袋踩著又熱又軟,鍾彌半擁被子說自己心裡最真實的感受:“你很會照顧人.”

沈弗崢看著陷在軟枕裡的一張小臉,淡淡說以前年紀輕,有很多事看不明白,好像也不是很會,起碼前任沒有用“很會照顧人”這樣的話評價過他。

鍾彌問:“那她跟你說過什麼?”

“你需要的是一份我無法提供的語錄集嗎?”

他有點想笑的意思。

鍾彌恍然,自查急迫,一時窘然,改口道:“那她最後跟你說的是什麼呢?”

他想了一會兒,說:“好像是謝謝.”

這個答案實在出乎意料。

他沒有迴避前任問題,很坦白地說:“在英國留學的時候,聯誼會認識的,不同校,談了一年,沒吵過,最後也是和平分手.”

這話有種蒙太奇式的體面妥當,或有幾分假,或有幾分真,是他立場裡的實話。

鍾彌非常明白,和他這樣的人在一起,情分了盡,除了和平分手,似乎也很難有第二個選項。

鍾彌不想猜,也沒有猜的餘地。

“她現在還在國外?”

“好像已經回國了,沒什麼交集.”

他略顯思索狀,答得不確定。

鍾彌覺得自己此刻的身心愉悅欠缺道德,他不關注前女友,叫她暗暗高興,她不許自己翹尾巴,當頭一棒,罵自己真俗。

鍾彌鼓起勇氣問他:“那你現在確定要交一個新女朋友了嗎?”

這話有點過分直接,明明可以更旁敲側擊的,但她嫌繁瑣了,說完燒臉,鍾彌立馬想扯被子把自己藏起來。

椅子一聲微響,旁邊伸來一隻手,他說民宿的被子不乾淨,小心悶壞了,往下扯了扯被子。

就那麼小小的動作,他聞到被子裡逸散出來的一縷溫暖又清新的香。

她身上的。

鍾彌咕噥著:“你之前送我鞋,我沒答應你……”

“瀰瀰,到我這個年紀、這個位置,別人的意願其實已經不那麼重要了,我尊重你,你願意與否,能為你做的,我都可以做.”

鍾彌一愣,卻也明白,這是好聽話。

如果得不到尊重呢?願意與否,也是同理,他想做什麼都可以,擋不住任何。

因他隻手遮天,所以恩威隨意。

一時之間,她不知道該是害怕還是慶幸。

“我之前是為你留在京市的,可是,後來你跟我想象中有點,不一樣……”

是很不一樣。

他從京市來拜訪外公,又姓沈,她猜他應該是一個有身份的人,可她不知道,他居然那麼有身份。

玻璃窗上映的月,已經是虛妄。

可一走近才曉得,月不在窗,月在天上。

鍾彌低聲:“知道你的身份後,我有點……”

她想為這複雜的怯退找一找形容詞,毫無未來可言不知道怎麼講才不至於太劣勢。

沈弗崢也不急,只說:“那你再看看.”

說的好像他是什麼鋪子裡的尋常商品,允許她貨比三家似的。

鍾彌問:“你不問問我想象中的你是什麼樣子嗎?”

可能夜深了,他淡淡一笑,揉高挺的鼻樑骨,眉眼間有些許疲態,更顯玉質溫潤。

“就算知道了,我也不能天天演給你看,瀰瀰,我也會累.”

那最後四個字,叫她心絃猛然一跳。

翻手為雲覆為手雨的人物,打個響指四九城就有雷霆,偏在她面前這麼一副示弱姿態。

她當然會忍不住心疼。

她捨不得他累。

鍾彌曾經以為,自己做不到穿一雙不適合的鞋,削足適履,走到沈弗崢面前。

但事實是,如果他需要人陪,而且是隻要她來陪,原來她可以光著腳飛奔到他身邊。

夜雪忽降,電壓不穩,燈芯短促閃了一下光。

外頭劇組還沒消停,大批器材道具要在明早前搬運完,磕磕碰碰,人聲突兀湧過來,一陣嘈雜。

而室內,鍾彌斂下長長睫毛,鎢絲燈的昏黃光暈,在她眼下,照出兩片小小的灰影。

她腳心踩著被窩裡的暖水袋。

那裡,熱得不像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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