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娘這浩浩蕩蕩的隊伍,首先引起了太子等人的注意。

沒辦法,那不是他們兒女在隊伍裡面嗎?

看到那群小豆丁興高采烈地跟著賀知章他們到處溜達,連向來最愛擺出小大人模樣的李儼都面露笑容,太子李瑛覺得很稀奇。

太子李瑛今年已經二十七歲了,他生母是趙麗妃,上頭又有個兄長,既不佔嫡也不佔長,本輪不到他來當太子。

可事實就是那麼巧,王皇后因為無子被廢,兄長又因為臉上留了個疤痕不宜再當儲君,太子之位便在開元三年落到了他頭上。

算下來,他已經當了十八年太子。

這十八年間武惠妃聖寵越來越盛,武惠妃所出的孩子也漸漸長大,他這個太子的地位便有些動搖。

更重要的也許是,他馬上要步入壯年,而他父皇則即將年過半百。

雖然這樣猜測自己的父皇不太好,但太子李瑛確實能清晰地感受到他父皇看向他的目光逐漸從滿意變成不喜。

人人都說開元是萬年難見的盛世,他這個盛世太子卻過得有些如履薄冰。

他母妃本就出身微賤,舅家的那點官職全是仗著母妃受寵時撈到手的,毫無根基可言。

他再過兩三年就該三十歲了,到底能不能等到繼位之日呢?

李瑛不知道。

他能當上太子大抵是因為母妃曾寵冠一時,他太子之位岌岌可危則是因為武惠妃如今高居六宮之首。

歸根結底還是看他父皇的心意。

可他父皇的心意誰又能揣摩得透?

想到鬱郁早逝的母妃,李瑛心頭有些沉鬱。

真就應了那句“以色事人者,色衰而愛馳”。

事已至此,他能做的也只有儘量做好太子的本分。

相比於圍觀群眾的複雜心情,三孃的想法就單純多了,她試圖確定一條風景最好的遛彎路線,走個百八十遍都不會膩的那種。

聽說他們要在溫泉宮這邊住老長一段時間,等開春天氣暖和了再前往洛陽,可見他們是要在這裡待一整個冬天的。

許是因為遛彎隊伍實在太龐大,不多時,連李隆基都知曉了這件事。

他得知連自己那串皇孫都跟著出去溜達,只覺郭家這位小娘子果真有點不一般,竟隱隱有點兒老少通殺的奇異魅力。

只不過這到底只是小事而已,李隆基也沒太放在心上。

接下來一段時間,朝中諸官把驪山行宮當做辦公地點,定時定點向李隆基彙報各項事務。

主要是朝中出了件不算小的事:韓休罷相。

韓休今年年初才拜相,他為人剛正不阿,經常和另一位丞相在御前吵得面紅耳赤。

一開始,李隆基還對旁人說,別的大臣說話都很好聽,只有韓休說話不中聽,但他就喜歡這份不中聽,有這樣好的丞相他睡覺都睡得更安心了。

結果只過了幾個月,李隆基就忍不了他了,找個由頭把他踢下相位。

李隆基:不裝了,我就是喜歡說話好聽的。

與韓休爭吵不休的那位重臣也一併被降職。

這代表什麼?

現在吧,相位有空缺了。

你看著這空蕩蕩又極誘人的位置,你心動不心動?

這不,即使外面天氣越發寒冷,朝中眾臣的心思仍然十分火熱,個個都表現出“我還能再為大唐奮鬥五百年”的衝勁。

三娘哪裡知道有那麼大一根胡蘿蔔在前頭吊著所有人,偶爾看到他們堅定的腳步、灼亮的眼神以及行色匆匆的背影,都感覺大唐的未來充滿希望。

入冬以後,外頭天氣有點冷,三娘便只能每天在廊下溜達一下了。

她時常與李泌一起去百孫院那邊聽課以及借書,與李儼他們越發熟稔起來,書也越讀越多,三十卷的《初學記》竟不知不覺被她讀完了。

這書無愧於“初學”之名,內容十分簡單易懂,不過是解釋許多作詩會用到的典故出處,再分門別類地給你摘抄點名篇名句。

比如“雷”一篇,就給你介紹了雷是啥玩意,再列舉一些寫雷的典故與著名詩賦,比如夏侯湛的《雷賦》、顧愷之的《雷電賦》等等。

這樣你想描述雷電的時候就知道該怎麼引經據典了!

說實話,裡頭引用的詩賦對三娘來說大多有點枯燥難懂,那些被稱為“事對”的典故反而更吸引她。

每次她讀到覺得有趣的典故就囫圇著記下來,不管碰到誰都逮著人家講一遍,竟是輕輕鬆鬆地把裡頭所有典故背得滾瓜爛熟。

李俅他們聽三娘講得這般有趣,有點懷疑她和自己讀的不是同一本書。

他們不信邪地拿了本《初學記》決定認真讀讀看,依然沒能看完排在最前頭的“天”篇。

該怎麼形容看這書的感覺呢?

——糟糕,好像要長腦子了。

果然還是當個無憂無慮(且沒有腦子)的小孩子最快樂。

即便是寒冬臘月,小孩子也是閒不住的。

像這日百孫院的講學因為雨雪天氣而暫緩,李俅就憋不住跑來找三娘討教:“你這般聰明,一定能想出賺錢的法子。

你能不能幫我想想?”

三娘道:“你又不缺錢,琢磨這個做什麼?”

她去百孫院那邊聽了這麼久的課,已經知曉他們這些皇孫的生活有多優渥,光是伺候他們的人便有三四十人(而且是每位皇孫身邊都有這麼多)。

李俅氣呼呼地說道:“兄姊們都取笑我,說我根本不可能賺到錢,我想賺給他們瞧瞧.”

三娘想到大唐還有商賈子弟不能科舉的規定,不由說道:“你便是賺了錢,也會有人笑你的.”

她給李俅講起阿堵物的典故,說西晉時期有個人從來不說“錢”字,嫌棄它太俗氣髒了自己的嘴。

他妻子想試探一下他,趁他熟睡後命人在他床邊鋪了一整圈的錢,叫他根本沒地方下床。

結果這人醒來一看,立刻嫌惡地喊人進來“舉卻阿堵物”。

像他這樣嫌棄銅臭味的人不在少數,再加上朝廷歷來採用重農抑商政策,所以即便你靠經商賺了錢也不會有人誇你厲害。

李俅聽完三孃的分析後哼哼兩聲,倔強地說道:“可我還是想賺錢,至少讓我賺一次.”

三娘沉吟片刻,才和他講起行商的道理:“商賈之事最初起源於‘互通有無’,你自己有餘的而別人恰好又很需要的東西,便可以拿出去買賣.”

三娘這段時間不僅讀的書多,出門接觸商販的機會也多。

她好奇心特別重,遇到什麼事都愛追根究底,是以她雖沒想過去經商,卻比許多人要了解商販們是怎麼賺錢的。

李俅搔了搔後腦勺,說道:“我的東西大多都是皇祖父賜的,不可隨意買賣.”

他的衣食住行都是百孫院這邊置辦,大多有李唐皇室的標記,他真要敢拿出去賣的話一準得挨罰。

三娘又思索了一會,才說道:“不賣也行,你可以去向聖人討要一艘足夠大的客船,挑些書放到那邊去置辦個臨時書肆僱人過來抄書,只要他們時間充裕的話便允他們自己抄一份帶走.”

李俅不解:“我要這麼多書做什麼?”

三娘說道:“到開春船上有了足夠多的抄本,你便能命人沿著河岸賣書去了,這樣既能賺到些許錢財又能叫許多讀書人有便宜又可靠的抄本可讀,旁人知曉了也不會嫌棄你沾了銅臭.”

李俅聽後雙眼熠熠發亮。

他就知道三娘肯定有辦法!

不過李俅又想到一個難題:“這會兒外頭天寒地凍的,會有人願意來抄書嗎?”

三娘說道:“會有的,就算是大雪天也會有的。

何況如果天氣不佳,你們身邊那麼多人不都會閒下來嗎?你可以從中擇選些識字的來抄書.”

三娘還把自己手頭的狀元書單分享給李俅。

誰會不想當狀元呢!

知曉有這麼一批好書免費供他們抄閱,就算是大風大雪的壞天氣他們也會冒著嚴寒過來把書抄回去細讀。

冬天江河上不好行船,那些船隻在碼頭閒著也是閒著,正好可以利用起來。

李俅連連點頭,認真記下三娘說的所有話後便屁顛屁顛回去研究自己的賣書大業了。

他才剛跑回百孫院,便撞上了他長兄李儼。

李儼見自家四弟一副興高采烈的模樣,不由問道:“這麼冷的天,你跑外面做什麼?”

李俅說道:“我尋三娘討主意去了.”

李儼眉頭微動。

他問李俅到底討來了什麼主意。

李俅把三娘給他想的營生一股腦兒告訴他長兄。

百孫院既不缺書也不缺人,馬上就可以開幹了!

至於討要客船當臨時書肆什麼的,尋個好時機給皇祖父講一聲應當是沒問題的。

從前李俅都是沒頭蒼蠅一樣瞎胡鬧,如今有了三娘給他想的營生,可不就讓他幹勁十足嗎?

能賺幾個錢不重要,哪怕是隻賺了幾文錢也足夠讓他吐氣揚眉的!

李儼沒料到李俅會私底下向三娘討教這個。

他倒是知曉李俅為什麼對賺錢這麼執著,因為李俅那薄命的娘就是個商賈之女,生前曾因受人奚落而鬱鬱寡歡。

李俅自小沒了親孃,偶爾聽了幾句難聽話便記在心裡。

李俅傻乎乎地聽不出好話歹話,只記住了別人拿他娘說事時提及的出身,不知怎地就想學商賈賺錢去。

李唐宗室是可以入朝為官的,想當個風雅人士吟詩作畫也沒問題,但絕不會自甘墮落去行商賈之事。

李儼到底還小,想勸弟弟也不知該怎麼勸。

見他平時折騰不出什麼水花來,便也沒不再多言。

沒想到他這個弟弟居然還曉得去找別人給他支招!

而且李儼聽完整個計劃,竟覺得這事能成。

賣書的事能算是做買賣嗎?當然是不算數的!

李儼說道:“這個營生倒是可以試試看,不過若是皇祖父不允的話你也莫要和他犟.”

他年紀比李俅稍長那麼兩三歲,比李俅他們更能感受到東宮越來越艱難的處境。

這種情況下他們哪怕不能給父親長臉,也要儘量避免給東宮帶來禍事。

李俅還是很聽他長兄話的,點點頭表示自己記下了。

他只是憨了點,又不是真傻,怎麼可能和李隆基犟?

要知道他們連像三娘那樣在御前侃侃而談都是需要極大勇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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