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俅走後,三娘又繼續讀書。

百孫院住的都是小孩兒,大多不太愛看書,倒是便宜了她這個外人。

她每天都要借一卷書回來,翌日一早便還回去,一卷書不過寥寥數千言,她靜下心來讀很快便能讀完了。

因著能從書裡學到不少新東西,三娘每天都讀得孜孜不倦。

她既沒有與她祖父提起書船之事,也沒跟著去摻和,只時常去向李泌請教自己讀書遇到的疑難問題。

李泌本沒有太當一回事,等三娘提出的問題越來越多,他才發現這小孩思維十分敏捷,很能夠舉一反三。

李泌偶爾也把自己看的書和三娘分享及討論,兩人漸漸變成了極聊得來的書友,閒暇時便湊在一起圍爐讀書。

三娘不時還興致勃勃地把栗子、荸薺、小芋頭等等扔到火爐裡烤,看書看到香氣冒出來便滿臉期待地等著繞樑幫她剝出來吃,只覺這光明正大烤東西玩的大好機會極其難得。

李泌雖不看重口腹之慾,跟著她也多吃了不少稀奇古怪的玩意。

這日李俅兄弟倆去尋三娘,沒見著人,一問才知道三娘在李泌那邊。

李俅屁顛屁顛跑了過去,就見三娘在吃烤得香噴噴的小芋頭。

繞樑辦事格外妥帖,知曉三娘愛烤這些東西吃便削了不少小籤子插到每個小芋頭上頭,這樣三娘拿著吃不會髒了手,不必擔心弄髒書卷。

李俅還沒試過自己烤東西吃呢,更沒見過這般小的、圓溜溜的小芋頭,不由得驚奇地湊過去問:“這是什麼?”

三娘就給他介紹了一番,說這是芋子,芋這東西一般連著長一大串,個頭大的大夥一般叫它們芋頭,周圍那些個頭小的就是芋子了。

這東西不管是蒸著吃還是烤著吃都很好吃,三娘可喜歡了。

芋頭這東西好運輸、耐儲存,李俅自然是吃過的,不過底下人一般不會把這麼小的芋子捧上桌,所以他一開始並沒有認出來。

李俅越發覺得驚奇了:“還能這樣吃啊!”

他邊說還便拿起一顆戳著小竹籤的芋頭往嘴裡送,一入口頓覺不僅聞著香,吃著也老香了。

三娘見李俅很懂得自己招呼自己,便轉頭邀李儼一起吃。

李儼依言取了一顆送進嘴裡,等吃完了才問三娘:“你們是在讀書嗎?”

三娘點頭:“近來都是雪天,不用上課,我們住得近些,平時便聚一起讀書,還能省一盆炭火呢!”

李儼抿了抿唇,沒再多說什麼。

三娘熱情地邀他再吃點烤芋子,他們已經吃過一輪了。

李儼又拿了一顆芋子送進嘴裡。

三娘這才問李俅過來找自己有什麼事。

李俅總算想起自己的來意,趕忙嚥下嘴裡的烤芋子,對三娘說道:“我早前把客船討來了啦!聽說已經有不少人過去抄書,今兒天放晴了,我想親自過去看看!你要不要一起去?”

三娘當然想去,一口答應下來。

李俅又邀李泌一起去。

就像三娘說的那樣,人多力量大嘛!說不準去的人多了,能提出更多的好意見。

只可惜這麼冷的天,不好邀賀知章他們出門。

要知道他們這個年紀若是摔得傷筋動骨,怕是命都要沒了,還是等回來後再與他們分享路上遇到的趣事好啦!

便是小孩子也不是人人都能隨意出門。

還得李儼他們這樣年紀大些的或者李俅這樣從小耐打耐摔的,才能爭取到往外跑的機會。

李俅還得讓他哥帶著。

三娘回去與她祖父說了一聲。

郭家祖父也沒攔著,只叮囑繞樑務必要看好三娘。

繞樑認真保證會寸步不離跟著三娘。

得了祖父允許,三娘歡快地與小夥伴們出門撒歡了。

這段時間她基本貓在屋裡躲冬,可把她給憋壞了,這次到山腳玩耍可得玩個盡興再回來。

幾個小豆丁快快活活地出門,便見門外候著一列金吾衛。

為首的還穿著很不一樣,光看衣著便知他品階不一般,尋常武官可沒這麼威風。

三娘看得眼前一亮,頗好奇這高大英武的俊朗武官是什麼來頭。

李儼似也有些吃驚,上前向對方問好:“裴將軍.”

原來這人是左金吾衛將軍裴旻,據說他勇武非凡,不僅在邊關屢立戰功,還舞得一手好劍。

上回鍾紹京誇的“裴將軍舞劍”,說的便是他了!

三娘一聽李儼喊對方“裴將軍”,立刻也想起了這樁事。

她樂滋滋地跟著李儼跑上前去,問裴旻:“您便是那位很會舞劍的裴將軍嗎?”

裴旻能當上負責宮中與京師治安的左金吾衛將軍,自然是深得李隆基信任的。

而他之所以能讓李隆基這般信任,很大程度上便是因為他那出神入化且極具美感的劍法。

眾所周知,甭管前朝還是後宮李隆基都喜歡挑好看的人來用。

像裴旻這樣舞劍舞得名震京師的,那更是把加分項拉到滿分狀態。

裴旻是李隆基派過來的,別看李隆基對太子李瑛不甚滿意,對李儼這位皇孫還是挺愛重的,得知他要攜弟弟到行宮外看書船就指派裴旻親自跟來看看。

一來可以護衛李儼他們周全,二來也看看幾個小娃娃能搗鼓出什麼樣的新鮮事物來。

裴旻看了眼湊到近前來的郭家三娘。

聽說書船的主意是這小孩兒出的,這麼小的娃娃竟能琢磨出這麼新鮮的營生給皇孫們練手,果然無愧她的小神童之名。

裴旻說道:“應當是我沒錯.”

三娘便把鍾紹京誇他的話給裴旻複述一遍,直把裴旻吹得天花亂墜,儼然像是自己親眼見過裴旻舞劍似的。

證據是一行人中最為單純的李俅忍不住找了個空隙小聲問三娘:“你看過裴將軍舞劍?”

他們年紀尚小,還沒資格參加花萼樓舉辦的聚會來著,根本沒見識過裴將軍舞劍的影子。

三娘乾脆地回答他:“沒有.”

李俅:“………”

那你怎麼誇得這麼活靈活現喲!

三娘便把自己跟賀知章他們學夸人的事兒給李俅講了。

不管是夸人彈琴、夸人作畫還是夸人舞劍,大抵都是差不多的吧?

多誇幾句又不費事,萬一對方聽高興了回頭讓自己見識一下呢?

老天給我們長了嘴巴,肯定也是希望我們能好好把它用起來的。

你也不想讓老天失望的對吧!

李俅雖不知道這件事怎麼突然上升到老天對他們的期望了,但也覺得三娘講得頗有道理。

像他聽到三娘誇自己就很高興,可見會夸人是很厲害的本事,他也得多多學習才行。

兩個小不點湊一起嘀嘀咕咕,都以為別人聽不見他們說的悄悄話。

可實際上裴旻這樣的將才耳力極佳,哪可能聽不見她們在說什麼?

他只覺郭家這位小娘子年紀雖不大,說起話來卻一套一套的,你不小心多聽幾句興許就會被她帶了進去。

難怪她小小年紀便能入宮覲見。

光憑她這張特別能說的嘴巴,估計就足夠讓聖人對他印象深刻了。

裴旻一路護送他們出了行宮,三娘當即像出了籠子的雀鳥似的在官道上噠噠噠地跑來跑去,時而很不怕冷地跑左邊挖積雪搓雪球,時而又跑右邊看看結冰的溪水裡底下有沒有魚。

李俅也跟著她從東跑到西、從西跑到東,兩個活力充沛的小娃娃當真是一刻都沒閒著。

李泌他們稍長几歲,性情要穩重許多,沒好意思跟著他們又是玩雪又是看魚的。

不過聽著她們歡暢無憂的笑聲,他們也忍不住跟著露出笑容。

果然應該出來走走。

裴旻領著人護衛在後,見此情景只覺小孩子果然是小孩子,再怎麼聰慧還是不免有幾分小孩兒心性。

直至遠遠瞧見了停泊著許多船隻的碼頭,三娘才收了玩興,轉頭對李泌他們說道:“馬上要到啦!”

李泌兩人俱是朝她笑了笑,表示他們也瞧見碼頭了。

眼看他們打算慢悠悠地走過去,三娘不免跑回來拉他們走快些。

所有人都被三孃的迫不及待給感染了,齊齊加快腳步往碼頭走去。

還沒走近,就看到不少人坐在碼頭兩邊或拿自己膝蓋當桌案或找可以放置紙張的地方趴著,一個兩個全在奮筆疾書。

大唐的印刷業還不甚發達,雖已經有人琢磨出雕版印刷術,可在實踐上主要還是用於佛經之類的暢銷書印刷,許多書依然只能靠手抄本流傳。

窮苦人家想擁有大量藏書無疑是痴人說夢,哪怕攢夠了錢也很難買到真正靠譜的書籍。

不讀書的人很難理解藏書對讀書人的吸引力。

要知道開元四年有個叫阿倍仲麻呂的日本留學生來到長安,深深地被大唐的書籍吸引了,竟是不願意再回日本去。

他改名叫朝衡,迄今已經留在大唐十七年了,甚至還當上了從七品的左補闕。

品階比杜甫後來當的左拾遺還略高一些。

這就是個為了暢讀大唐藏書連國都不想回了的著名例子。

自從李儼他們派出去的人手把書船有禁中藏書供人抄閱的訊息傳開了,方圓數十里的讀書人都帶著乾糧和筆墨齊齊趕過來。

來得早的拿號登記姓名入內,那些個來得晚的便只能在外面周圍巴巴地看著。

後來有人央著熟人把抄好的部分拿出來給他們傳抄,整個碼頭能坐下寫字的地方便都挨挨擠擠地坐滿了讀書人。

聖恩浩蕩啊!

得遇如此良機,他們怎麼能不牢牢把握?

李俅都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

三娘說“會有的”那會兒,他還只當三娘是想寬慰他,沒想到當真會有這麼多讀書人過來抄書。

而且他們都擠不到船上,只能冒著嚴寒待在毫無遮擋的碼頭上抄寫。

李俅完全沒有辦法理解眼前的一切,轉頭小聲問三娘:“他們不冷嗎?”

三娘看到有人不斷地往手上哈氣,不太確定地說道:“應當是冷的吧.”

可是就算冷得硯臺裡的墨都快凝結了,還是希望能馬不停蹄地把所有書都抄回去。

就像餓極了的人乍然看到香噴噴、熱騰騰的食物,怎麼可能忍得住不看不搶不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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