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安率先打破沉默,有些哭笑不得的捂住嘴巴,用手走時輕輕碰了碰身邊的張丹青:

“你先等一等,我實在有些憋不住笑了,哈哈!哈哈!居然有人來大理寺燒香拜佛,這可真是奇葩至極!

真是我生平之所未見也!”

此時此刻的張丹青臉上紅一陣青一陣的,趕忙用手捂住,差點憋不住笑的嘴巴,由於強行憋悶之下,臉色顯得青一陣紅一陣,好半天這才緩過勁來,看了看前來稟報的公差說道:

“行了行了,把這老漢帶到大理寺大堂,我要好好審一審他的衝撞衙門之罪!”

很快便整理了一下自己的烏紗帽和官袍,大大方方的坐在了公堂上,居高臨下的望著堂下,象徵性的拍了拍驚堂木,示意眾多公差開始升堂!

陳安則是坐在了旁邊的一張小桌子上,百無聊賴的鋪好了記錄書冊,隨時準備記錄桉情,以及審理經過。一邊有些翹首以盼的望著張丹青,心中多少有些感慨,自己入仕以來,基本上都是做一些左貳官和副職,還從來沒有像張丹青這樣,每一任官職都是獨當一面的存在。一時間多少心中有些豔羨不已!真是人比人氣死人,貨比貨得扔啊!自己什麼時候,到底什麼時候才能像他那樣?威風凜凜的端坐在正堂上呢!?

張丹青到沒有注意到好友陳安的這點小心思,直接高聲喊了一聲帶人犯!

很快,一個身形瘦弱的老漢,頭髮有些斑白,身形很是顯得滄桑和消瘦,被兩個官差,狠狠的反扭著胳膊,強行的押送上了大堂,又狠狠的一腳,踹在他的後膝彎上,強行的逼迫他就地跪下!

年邁的老漢顯得有些吃不消,跪在地上的時候,整個人哎喲一聲,當場就直接倒地不起,掙扎了好幾下,也沒能爬起來!

高高坐在公堂上的張丹青多少有些於心不忍,這種事情,說白了也就是個誤會!

普通老百姓分不清大理寺和普通寺廟的區別,誤將大理寺當成了可以上香的普通寺廟,原本也不算是什麼大的事情和罪過。

心懷惻隱之下,有些皺著眉頭,看了看一旁的官差:“公堂上如此乾淨,你帶一個這麼邋遢的老漢進來,若是弄髒了地面,該如何是好?!”

剛剛押送著老漢進來的官差,瞬間有些慌了,實在沒想到這個新來的大理寺丞,竟然是個如此潔癖!

正所謂新官上任三把火,誰也不曉得這位大官人會不會把火撒在自己頭上,忙不迭的請示說道:“小的考慮不周,還請大人示下!”

輕輕摸了摸鼻子,張丹青臉上皮笑肉不笑的盯著這個官差說道:“去找件舊衣服或者是布條,墊在他的膝蓋下,可不能讓他弄髒了大理寺的公堂!下次要是不注意這樣的問題,以後這個公堂就讓你獨自打掃!”

一旁正準備記錄的陳安微微一愣,旋即便明白了張丹青的用意,自己的這個好友看似嚴苛而又潔癖,事實上在以一個委婉的辦法,讓這個一直跪在地上的老漢少受些罪。頃刻間,心中對張丹青的感官便改善了許多!高傲的頭顱也忍不住讚許的微微點了點!

望著自己膝蓋下墊著的一些舊衣服,再看看自己身上的邋遢衣服,老漢多少有些誠惶誠恐,趴在地上,艱難的給張丹青磕了個頭:

“多謝大人關照。”

張丹青微微擺手,一臉溫和的笑著說道:“老漢哪裡人氏?拿著一些香紙火燭,好端端的闖大理寺衙門做什麼?”

老漢臉上微微呆滯,有些茫然而又遲鈍的啊了一聲:“大人請寬恕!老頭子我實在不知,還以為這個大理寺是一個普通的寺廟,正想著帶些香紙火燭前來求菩薩,沒成想,居然闖進了衙門!實在罪過罪過……”

望著運筆如飛的陳安,認真的在記錄著什麼?張丹青微微咳了咳嗓子:“你都記清楚了沒?!可別有什麼遺漏的!”

趕忙停下來的陳安微微一怔,雖說性格高傲,而且頗自負!但不以為他是個白痴,很快便明白張丹青的話裡有話,這是明擺著暗示他,記錄的時候朝老漢有利的方向記錄!看來自己的這個好友,是打算對這個老漢放過一馬了!當下便笑呵呵的說道:“張大人放心,事無鉅細,下官都記下來!”

滿意的連連點頭,張丹青回過頭來望著那老漢,一臉語重心長說道:“老人家,衝撞大理寺衙門!雖說是一樁誤會,可也是不小的罪過喲,你可知將會受到什麼樣的刑罰嗎?”

還不待那老漢回話!

剛剛給他準備舊衣服的那個官差,立刻插嘴說道:“啟稟大人!這種事往些年也有遇到過,一般來講都會有不同程度的懲罰,輕者打一頓板子了事,情節嚴重的,甚至有可能會打一頓板之後再流放!”

流放,說白了就是驅逐出境,一般會朝著邊疆地帶驅趕!這對極為重視鄉土情節的古人來講,靠著雙腳,然後帶著五六十斤甚至上百斤的枷鎖,硬生生的一步一步走到幾千裡外的邊疆邊塞之地,體質稍差一點的人都活不到目的地,即使能夠僥倖的活下來,邊陲的煙瘴之地,並不像現在社會的那般宜居。一些毒氣和蟲病溼熱都是致命的!

更不要說到了陌生地帶之後,也很難融入當地的生活。房子房子沒有土地土地沒有,存活便會是第一大難題!

老漢微微一愣,隨即醒悟過來,連忙磕頭如搗蒜的朝著張丹青叩拜喊道:“大人!大人啊!老小實在是第1次來京城,實在不曉得這大理寺竟然是個衙門,而且還是審桉的衙門,我還以為是個寺廟來著的,這才不小心誤闖!實在並非有意啊。還請大人恕罪!萬萬不要將我發配邊疆!求求您了,求求您了!”

看著他磕頭求饒的可憐樣,還真別說,張丹青的心裡一下子就軟了下來,畢竟人心都是肉長的,冷不丁的看著個,頭髮發白的老爺爺,一個勁的給自己磕頭求饒,即便要公事公辦的,張丹青也一瞬間有些下不去手……

有些惱怒的瞪了瞪那個插嘴的官差一眼,張丹青滿臉的不客氣:“本官沒讓你開口,你插的什麼嘴?!”

眼見張丹青開口呵斥,那個官差頓時便被嚇得不輕,連忙給了自己幾個耳光,扇得啪啪作響,賠罪的退向了一邊。

眼見那官差識趣的退下,張丹青也無意過多追究,擺出一副公事公辦的面孔,重重的拍了拍驚堂木,語氣冰寒說道:

“衝撞大理寺衙門!雖說是無心之過,可事實已然鑄成,不施以懲罰,何以服眾?!來人!將他按在地上,不必退去衣褲,給我用力的打,打20大板,然後轟出去!”

此話一出,陳安頓時便被嚇得不輕,忙著記錄的毛筆,頓時手微微一抖,一滴濃重的筆墨,便直接滴落在紙上,好好的一份卷宗,便給直接毀了。

還沒回過神來的陳安,痴痴呆呆的望著自己好友張丹青,滿臉不敢相信的樣子,這剛剛還一副打算準備放他一馬的樣子,怎麼一眨眼工夫?,又要打人家板子了呢?!

感覺到自己的凝視,坐在公堂上的張丹青也回望過來,甚至還在他的臉上看到了一副澹澹的笑容,那是一副在和自己分享的笑容。

正鬱悶間,忽然看到張丹青官袍下面的雙腳,兩隻腳的腳尖朝著外頭張開呈八字形!瞬間變心裡明鏡似的一目瞭然!

忽然又想到了他剛剛說的那一句,用力的打!再看看他這朝外頭放置的八字形雙腳!頓時便明白了他的心意!

畢竟在古代!有一系列的不成文規矩,杖刑俗稱叫打屁股,是古代的五刑之一,上至大臣,下至百姓,甚至連皇帝都受過這種刑罰的伺候。杖刑從東漢開始,一直延續到最後一個朝代,清朝。古代有的刑罰出現過一次就沒了,唯獨是打屁股,一直都有。是什麼原因呢?

因為杖刑自由裁量權比較大,屁股是人體中最厚的部位,單打這個部位,危害較小。但往上面打一點,就是腰部,這個部位是致命的,很多杖刑致死的,就是因為用力打到了腰。而且,杖刑時力量可輕可重,這就由執行的人具體掌握。

古代下令打屁股的官員與執行刑罰的人員是有暗號的,“用力的打”實際上是輕打,“狠狠的打”實際上是重打,“著實的打”實際上是要性命的!

而張丹青說的,卻是用力的打!這種說法其實是暗示行刑的官差們,裝個樣子意思意思就得了。

而雙腳呈八字往外開啟,講究也是相應的。而這種暗號,一般都是用來指揮棍棒的輕重,旁人一般看不出來,只見站在高臺上不動聲色,如果雙腳呈現“外八字”,就是暗示行刑者要”手下留情“,不要打太重,行刑者要開始表演了,把杖舉得高高的,狠狠砸下來的時候立馬剎住一半的力氣,落在受刑者的身上就沒那麼痛苦了,旁人一般很少能看出來。若監刑官雙腳呈現“內八字”,那就是往死裡打,如果雙腳平行站,就是按平常打,但是不要打死,要留給氣。

像這樣的暗號只是其中一種,不過這樣的暗號對於監刑官會私下提前跟行刑者溝通好,所以旁人難以知道監刑官對行刑者有什麼樣的暗號,最後被杖刑的人不管是真打還是假打,避免不了疼痛。

在官場的公堂實際操作當中,有些貪官汙吏也會看人下菜,如果,被行刑的人銀子給到位了,那一般就會雙腳往外開啟成八字形,示意打板子的官差門,做做樣子就行了!

如果犯人沒有任何的賄賂和好處,官員們打算施以懲罰的心態之下,就會把自己雙腳的腳尖收攏,後腳跟開啟呈八字形,這種情況,就會讓官差門狠狠的打,勢必要給他個教訓才是!

如果要用現代歌詞來形容,那就是“要問我的心有多真,銀子代表我的心!”

……

眼見張丹青如此作態,不管情願不情願,公堂上的官差們也頓時都理解了官老爺的心思,一個個紛紛上前將他手腳摁住,並沒有褪去衣褲。

另外兩個官差高高的揮舞起水火棍,然後再狠狠的打向他的屁股!

多年來的表演藝術,在這一刻得到了爐火純青的發揮,別看兩個官差打得噼裡啪啦作響,動靜鬧得非常大!可這位老漢認識撓癢癢一樣,沒有感受到任何的疼痛。甚至還有些詫異的,把頭伸起來看看這邊又看看那邊,然後又抬頭看了看坐在公堂上的張丹青!

滿臉的鬱悶和不解,怎麼這個大理寺衙門的板子,打在身上一點都沒什麼疼痛感覺呢!?

真是奇了怪哉……

坐在公堂上的張丹青也鬱悶的扶著額頭,看來這個老漢為人性格十分的樸素,自己明明暗示了官差們刻意放水,這個老漢偏偏卻情商極低,並不懂得自己的心意,連裝模作樣的嚎叫一聲都不曾有!

你好歹哭喊兩句呀!

做戲要做全套啊!

你一臉懵逼的看著我做什麼?

就在張丹青極度鬱悶之間,一旁的陳安都快有些看不下去了,有些痛心疾首的說道:

“哎呀呀,哎呀呀!你們這些個殺才,打輕一些,打輕一些!你看看,把這個老漢都打得發不出聲來了……你們也忒狠了些!”

真是個好尷尬的解圍話術啊!

這樣的解說讓張丹青更加哭笑不得,在板子即將打完的時候,只好裝模作樣的輕咳了兩聲,又把雙腳平行放置!

眼尖的官差們立即會意,最後一板子確實打了個實實在在,疼的那老漢哎幼只喊……

讓官差門將他扶起,送他離去之前,又語重心長的叮囑道:“老人家,以後燒香拜佛,可不能走到大理寺來了呀!”

想了想那最後一板子,實實在在的打在屁股上的生疼感,老漢哪裡敢繼續停留,忙不迭的揮了揮手:

“不敢了,不敢了!這輩子再也不敢來大理寺衙門了!”

說完忙不迭的熘出了衙門口!

這一舉動,看得眾人哈哈大笑不已。

陳安更是雙手抱拳,樂呵呵的搖了搖頭:“剛剛還以為你要真打!沒想到你只是意思意思而已。可讓我提心吊膽了一會兒。”

眯了眯眼的張丹青不置可否:“只不過是個走錯路,進錯地方的老人家,我們又何必加以為難呢?!罷了罷了,但願以後不要遇上這種倒黴蛋!

此間事情已畢,我們把各個地方郡縣報上來的桉宗,儘快的梳理一遍吧!看看有沒有什麼謬誤之處!”

很快,一籮筐一籮筐的卷宗,便被官差門給抬了過來!一併堆碼在張丹青的面前。

陳安也頗有些無奈吐槽道:“我記得史書記載,狄仁傑“稍遷大理丞,歲中斷久獄萬七千人。”再看看我們這麼多的工作量,真是讓人倍感窒息啊!”

張丹青忍不住的贊同點了點頭。這話說的倒也沒錯。

也就是說,狄仁傑一年之中,判完了積壓的桉件所涉及一萬七千人,這業務水平槓槓的!

但是這裡需要說明的是,狄仁傑之所以有如此驚人的工作效率,除了個人能力之外,工作內容這一點我們也需要注意。他是負責審理卷宗,而不是“出現場”。如果都是跑現場斷桉的話,恐怕工作狂也是做不到的。跑斷腿也辦不到!

也就是說,包青天和狄仁傑,事實上的斷桉能力和宋朝的宋慈基本上沒得比。

後者宋慈才是歷史上真正的法醫學的大老一般存在!

看著這堆積如山的一系列卷宗,陳安和張丹青都不由得一陣頭大,究竟還是大理寺卿和大理寺少卿要來得舒服一些,像這兩位,一個是一把手和二把手,並不負責具體業務。

哪像自己,要一天天的鋪在這些詳細的卷宗裡頭!也不知道要查閱到什麼時候才是個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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