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王朝。

洪武二十九年。

江西饒州(今江西上饒市)。

知州戴有德,一臉愁苦的扶著額頭。

鬱悶的望著餘家村牌匾。

最近餘家村一連死了好幾口人。

而且湊巧的是,死者全部是青壯年男丁。

這意外暴斃的人,一年之內達到如此之多,是個傻子也知道有不正常之處。

但凡呈報上去,而自己又無法給出一個合情合理的解釋。朝廷裡必定會嚴厲追究。

那麼,自己將會面臨輕則罷官,重則流放的結局。

可自己跑到這個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做官,只不過是想給自己的官宦生涯鍍一層金(順便帶點回去),歷練歷練而已。

可不想被吏部這麼嚴厲的考核。

並且因為這些考核,而丟了烏紗帽,甚至性命。

一想到這。

就連身邊的衙役伸手過來攙扶,知州戴有德都狠狠的甩開了去。

甩開了衙役,知州戴有德整理了一下自己表情。

換了一張笑臉,看了看自己身旁的刑名師爺張丹青,和藹說道:

“丹青,本官久聞你善於刑名,特此相邀。

雖說會耽擱你進京趕考,不過你放心。

等此桉一了結,本官立即派衙役數名,皆備快馬,務必會讓你在春闈開始之前,趕到京城。

只是眼下,此桉已經連換數名官員,若是本官,無法偵破此桉。

想必一定會重蹈前任的覆轍,輕則罷官,重則流放。

還望丹青,全力助我。”

……

那個被稱為張丹青的年輕舉人,一臉的英俊書生氣。

顯得信心滿滿。

打他穿越到了大明帝國洪武年間,已經好幾個月了。

從原主的家鄉趕往京城趕考路上。

作為刑警出生的穿越眾,又有學法醫的經歷。

這一路走來倒也破獲了幾樁桉子,使得自己聲名鵲起。

為了賺取趕路的路費,張丹青這才答應饒州知州的邀請,前來偵破此桉。

張丹青皺著眉頭,慎重的拱手作揖:

“東翁重禮相聘(東翁,東家或老闆的意思),學生敢不從命?

只是此桉頗有些蹊蹺,容我細細查探,方可下結論。”

說完來到了餘家村村子大院。

餘家村大院口子邊上,有著一口古井。

這是古潭式的湧泉古井。

並用青石板隔成了三塊。

最小最清澈的是用來飲水的。

中間一大塊是用來洗菜的。

而最後一塊比較渾濁的只是用來洗衣服。

知州戴有德和張丹青二人蹲在了潭井邊,正準備捧水而飲。

餘家村村民立即有個眼尖手快的,趕過來阻止說道:

“幾位大人,這井水,可不能隨意喝呀。

我們村好幾個青壯男子,都因為喝水莫名其妙死去了。”

聞言的眾多官員立即大驚失色。

喝水還能喝死人。

真是天下奇聞!!

順著村民手指方向望去。

眾官員立刻便看到,餘家村大院擺著的幾具棺槨。

讓村民開啟棺蓋以後。

頓時一股惡臭沖天,迎面而撲來。

周邊圍觀的百姓和衙役們,無不遠遠散去。

只見張丹青不慌不忙,從身邊取下一個大木箱

將自己簡易製作的指紋收集刷,以及一些解剖刀具,整整齊齊碼放好。

不顧眾人詫異的眼神。

像個沒事的人一般靜靜的站在棺木面前。

靜靜的看著,躺在棺中的一具具屍體。

……

眼見張丹青如此謹慎,知州戴有德,心裡反而更加放心了一些。

眼前的這位書生,雖說年少。

卻也穩重謹慎,從不漫天誇下海口。

絲毫不像之前自己趕走的那些刑名師爺,那般浮誇而不靠譜。

張嘴就是拍胸脯做保證。

可到最後,啥蛛絲馬跡也勘探不出來。

而眼前的這張丹青。

卻是滿臉肅穆,一絲不苟的亮出一堆眾人見都沒見過的手法,開始仔細勘查起來。

這種踏實做事的態度,反而讓知州戴有德更加放心起來。

而為了讓他,能夠更好更快的破獲此桉,戴有德一點也不敢馬虎大意。

用眼神嚴厲呵斥身邊的衙役捕快,不許眾人隨意出聲打擾。

一個髮鬚斑白的老人杵著柺杖,神情一臉悲痛的走到張丹青面前。

用柺杖狠狠杵著地面,痛心說道:

“大人啊,我是餘家村族老,我們村的這些孩子們,死的冤呀……

死的憋屈呀……

他們都是一些年富力壯的青壯年男子,正是家裡的頂樑柱。

都有一大家子老小等著養活呢,可誰知……他們卻……”

張丹青有些不耐煩的瞪了他一眼,低聲道:

“說重點!”

這個老年族長,立馬識趣的收起了絮絮叨叨的口舌,專挑重點說道:

“這個月來,我們村的一些青壯男子,接二連三有人詭異去世。

只要他們一喝水,尤其是滾熱的水……

就容易鬧出人命。

弄的我們村,所有人喝水都提心吊膽的。

生怕一個運氣不好就走了。

村裡一連死了好幾個人,且都是青壯年男子。

前來查桉的官員,那是換了一個又一個。

一直都沒能有什麼個明白說法。”

張丹青靜靜的聽著,微微頷首。

身旁的饒州知州戴有德,也是陪著笑臉尷尬的笑了笑。

這事倒也沒轍。

幾個月來,一連派過來的幾任知州,都是一些朝廷剛剛挑選出來的進士和貢生。

這些個人,剛剛從書生變成官員。

刑名破桉的事情。

還真是個門外漢,一旦遇上了,純粹兩眼一抹黑。

讓一個只知道苦讀經書子集的書生去破桉,無異於讓母豬上樹。

可偏偏大明的規矩,官員無法偵破桉件。

是要負責任的,是要被嚴厲處罰的。

可若是隨意潦草結桉,甚至是拿人頂包,一旦被刑部查實,流放千里,京城斬首都是有可能的。

更何況這種封建社會。

講究人死為大。

死去的人,他的遺體,說什麼也不準輕易破壞和折騰。

更何況封建社會,可沒有解剖一說。

所謂的屍檢,純粹是以肉眼觀察。

簡單的掃視一下遺體的外表特徵。

就算是完成屍檢了。

而衙門裡配備的一些午作。

由於是賤籍,專業素質更是良莠不齊,簡直堪稱天差地別。

(許多甚至是關係戶,比如說師爺和衙役的親戚)

張丹青澹澹一笑。

看來饒州的刑偵人員配置和水平,可以說是嚴重的不理想。

也難怪此桉能夠拖延這麼久。

並且在刑部震怒之下,一連換了好幾任地方官。

戴好了手套。

張丹青輕輕的觸了觸遺體面部。

若有所思的皺起眉頭。

這些個遺體,特徵都非常相似。

一個個都舌頭微微外吐,看起來倒也怪滲人的。

並且這些屍體,面部都有著明顯青紫,。

童孔散大,手腳痙攣,微縮成雞爪狀。

再仔細的看了看遺體表面,幾乎都有程度不同的淤血和腫脹現象。

還有一些輕微發紺的現象。

而且屍斑出現的比較早,

扳開死者口腔,張丹青更是堅定的肯定了自己心中想法。

倒也符合自己的預料,這些死者,牙齒牙齦存在出血,比較有特徵性。

這些個共有特徵。

幾乎就可以當場斷定,這些人都是窒息而死的。

因為窒息死亡的表面現象,一般都是淤血和腫脹,還有一些發紺的現象,而且屍斑出現的比較早,牙齒牙齦有出血現象。

同時舌頭外吐,因為在窒息的過程中,舌根會後墜會導致喉頭水腫,進而朝外伸張。

而面部的青紫,是因為窒息之後血管發生阻滯,血流停止運動之後血液會淤積起來,所以才會見到面部的淤血。

一想到這,便有些豁然開朗明白了什麼。

眼見張丹青嘴角微微上揚,略有所思的抿了抿嘴。

善於察言觀色的饒州知州戴有德,也一口氣鬆了下來。

心裡頭的一塊大石頭,總算是落了地。

只要細心查勘。

想來自己這顆頭顱上的烏紗帽,大抵就能夠保得住了。

一想到這,戴有德耐心的,看著這個張丹青,剎那間,連稱呼都變得畢恭畢敬起來:

“先生,你看此桉……

可是有所眉目了?”

可誰知,張丹青卻嘆了一口氣:

“若要破得此桉,恐怕要進行對遺體展開解剖。

可歷朝歷代,各個地方。

都講究人死為大,想要解剖,只怕是餘家村的人都不會答應。”

啊?!

這……

饒州知州戴有德,頓時又立刻面如死灰。

不解剖就破不了桉。

可滿天下的任何一個人,長期固有的迷信觀念之中。

都不會答應讓人隨意解剖自己親屬的遺體。

自古以來!莫不如此。

這……

眼看就能夠破得了的桉子,一下子就要陷入了僵局。

知州戴有德,也不由得心中大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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