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凡是個正常人,對生命都充滿了無限的珍惜和尊重。尤其是在生命的倒計時裡,這一心理現象便會發揮的漓淋盡致。

張小六也不例外,雖說出身貧窮,窮苦人家對身體生命和健康看的並不如那麼沉重,但也是有如此需求的,尤其是聽聞道張丹青所說,陳家並沒有提供相應的金錢供他父親治病,心中本就懷著些許怨恨和失望……

可再仔細一聽,張丹青居然承諾,只要他說出實情,便可以借給一些錢,供他父親治病,而且還可以為他更正罪名,免除死罪。對生命的渴望大大的激發了他的求生欲,畢竟老父親即便能夠把病治好,也是需要他贍養和送終的,不能眼睜睜的看著父親安然安然無恙的話,心裡多少有些並不放心……

看著痛哭不已的張小六,張丹青輕輕一嘆:“你也算個孝子,為了籌錢給父親治病,竟然願意替人頂替死罪,如果換做是尋常人可壓根做不到!

不過事實上你也看到了,你父親如今依舊臥病在床,平日裡並沒有人對他照應,陳家承諾的治病錢,並沒有如數交付,你還甘心替他們頂罪赴死嗎?!相信本官吧,本宮好歹是你本家,只要你把事情的來龍去脈如實說來,待本官查證之後,定然會替你洗脫罪名,免除殺身之禍,你父親的治病錢,本官還是給得起的!你看如何……?”

再一次確認的說起如此提議,在張小六聽來簡直是如聞天籟一般,喜極而泣的連連朝著張丹青磕頭不已,哽咽的說道:“大人此言當真?”

“自然當真!”張丹青毫不猶豫,語氣斬釘截鐵。

深呼吸一口,張小六重新調節了一下自己的心情,生生的嚥了咽口水,平緩心情後才慢慢的打好腹稿,一字一句慢慢說道:“回稟大人的話,事情是這樣的,小人來到京城謀生之後,便在陳侍郎的府中,謀了個家丁的差事,可沒多久,陳大人的公子便犯了事,據說是不小心打死了人,急需一個頂替冒充的人!並且承諾給出一大筆銀錢,還說會安頓好他的家人……

我父親久病不愈,一直就這麼拖著,而我來到京城謀差事之後,雖說有了差事,但是月錢一直不高,即便我再怎麼省吃儉用也攢不下來幾個錢,當時我心一狠,便答應了他們,不管是縣衙還是應天府以及刑部,無論有沒有人對我用刑和逼問,我都一直堅持咬牙撐著,堅持聲稱自己就是陳寬!後來的事,大人想必也應該基本上清楚了……”

張丹青點了點頭,事情到了如此地步,已經不存在什麼真相不真相了,就看自己有沒有這個膽和勇氣前去戳穿陳如海,並且好好的整頓一下刑部上下的這股不正之風!

廖忠在一旁飛快的寫好了供詞,以做本桉翻桉之用,並且讓張小六摁下了指紋印,同時讓在現場的諸多官員都簽字作證!

隨後,張丹青毫不猶豫的召集大批的官差衙役,立即簽發押票,由廖忠帶頭,直接奔往了陳如海的府邸上。

數百人的大批行動,動靜鬧得也非常大,恰巧陳如海在這樣的大白天裡,並沒有在家,畢竟明朝的官員假期比較少,大多數時間都會在衙門正式辦公,陳如海顯然也是如此,此時的他還在整頓衙門裡的陋規一事。當刑部衙門裡抽調走大批官差之時,他還不以為意的心中不由暗罵,是不是這個新來的尚書大人,張丹青又準備搞什麼么蛾子?一天到晚都不能讓人寧靜一下。

再強大的府邸,再多的家丁也不敢和官府發生直接對抗,陳如海府裡的家丁也是狐假虎威慣了,欺負一下貧苦大眾還行,面對官府的大批行動一下子就直接蔫了下去,任由大批官差在大庭廣眾之下帶走了陳如海的過繼兒子陳寬!

看著眼前霸道的一幕,陳如海的夫人頓時傻了眼,簡直是氣的渾身發抖,幾乎說不出話來,手指哆哆嗦嗦的指著那些耀武揚威離去的刑部官差,好半天才蹦出一句話:

“這些個天殺的狗腿子,我家老爺還沒有罷官呢,他們就敢如此冒犯侍郎大人,還有沒有王法天理了?!”

一旁的管家趕緊輕輕用胳膊碰了碰她,近乎哀求的哭喪說道:“哎幼喂,我說夫人呀,現在可不是罵人出氣的時候,還是想辦法讓人去通知衙門裡的老爺,讓咱們姥爺想辦法才是真的,刑部的官差膽敢如此,想必一定是那個和老爺不對付的尚書大人下令,要不然這些官差,又豈敢如此隨意的冒犯侍郎大人?”

聽著管家如此一解釋,陳夫人頓時便覺得極其有道理,趕忙回過神來,指派了一個族人,讓他火速趕到刑部衙門前去報信。並要求他務必當面和陳如海如實彙報!

這個族人身份充任的家丁,倒也算忠心耿耿,搶了一匹快馬,直接便心急火燎的奔向了刑部衙門,也不管開門的官差如何阻攔,直接便騎馬衝進了刑部衙門,一邊進門一邊大聲的喊著:“老爺,老爺不好了!衙門的官差衝進府邸抓走了公子!”

正在辦差的陳如海,身邊還帶著幾個刑部下屬官員,聽到自家家丁如此大呼小叫的呼喊,頓時差點沒回過神來,再三確認之後,這才知道了事情的原委。

刑部衙門剛剛召集的官差,竟然奔向了自己的府邸,而且還抓走了自己過繼來的兒子陳寬!這讓陳如海頓時難以接受,雙拳捏得格格作響,面前猙獰的咬牙切齒說道:“好你個張丹青,我對你百般忍讓,你竟然如此不顧同僚之情,氣死我了,真是氣死我了。大家同朝為官,他……他做事怎麼這般蠻橫而又無理呢?一丁點同僚的情分都不顧,難不成想自絕於百官面前嗎?”

自己躲在一個角落裡罵罵咧咧也於事無補,陳如海一不做二不休,便直接大跨步的來到張丹青的辦公房間,一臉怒氣衝衝的樣子,眼看著張丹青,居然坐在公桉面前悠閒的喝著茶,這更加讓陳如海氣不打一處來,但想著自己兒子已經被他公開給拿下了,自己畢竟有把柄在他手上,再大的怒氣也不敢隨意的發作,費了好大的勁,這才平息了一下準備隨時噴發的怒火,深呼吸一口氣,緩緩坐在他面前,有些像是訴苦,又有些像是在喊冤一樣,近乎哀求的緩緩說道:

“我說張大人啊,下官這些年在刑部工作多年,身體疲憊,難免會有些疾病纏身,張大人剛剛上任,我當時就不巧的病了,此事雖說有些對不住大人,可大人即便是要打要罰,衝著下官來就是了,下官保證打不還手,罵不還口!

您,您又何必朝著我兒子下手呢?大家都是同朝為官,哪個官員屁股子底下還沒一點骯髒事?何必撕破臉皮,弄得大家都不好下臺呢?以後低頭不見抬頭見,只要尚書大人放過下官這一回,陳某以後必定唯尚書大人馬首是瞻,您讓我下河捉魚,我就絕不上山打老虎,堅定的擁護尚書大人的任何決策,大人您看……?”

緩緩的吹了吹杯中的茶氣,張丹青其實並不愛喝茶,但人身在官場,有些規矩也難免會慢慢的學上,輕輕的抿了一口,緩緩放在公桉桌上,一臉愜意的看著眼前這個有些求饒的陳如海,心中不由冷笑連連……

昔日趾高氣揚,甚至要準備扳倒自己的陳如海,為了自己的兒子,那個從侄子過繼來的兒子,竟然對自己百般低聲下氣,連稱呼都用上了您!

可見他真的是急了……

但那張丹青並不著急著回應,而是像老朋友一樣給他倒上了一杯茶,笑眯眯的緩緩抬起頭,看著他的雙眼,像是一把把利劍一樣,直接穿透他的心靈,不容置疑的質詢說道:“陳大人!侍郎大人,大家同朝為官,的確應該講一些情面,但有些事情吧,從一開始就撕破了臉皮,大家說話做事也變得更加方便和無所顧忌了。我這人比較年輕,說話做事也比較直,若你真的是抱病不來,我當然不會因此而怪罪,可你暗中扇動刑部大小官員聯合稱病,又跑到太孫殿下面前,妄圖捏造篡改證據,想置我於死地,真以為你做過的事情我都毫無察覺嗎?

但僅僅是如此的話,我對你的反擊也只是將你踢走了事,並未想著要將你打入萬劫不復之地,我所做出的反擊,也是光明正大的給你挖個坑而已,讓你親自來推行整治衙門陋規行為,一旦此事得以推行,你在刑部衙門,只怕也不會待的太久。但我並沒有想到,你經營刑部多年,竟然還幹出了這麼多的黑幕和骯髒事,若各級官府和刑部都像你這般行事,天下百姓又有何指望可言?這刑部衙門,又有什麼存在的必要呢?你說我所作所為不顧顏面,但我就是要用這種公開的行動告訴你,你這般不法的舉動,更是見不得光的,更應該光明正大的去整治和打擊,現在本官感興趣的就是,這些年來,宰白鵝替死一事,你究竟幹過了多少樁?!你若如實說來,本官或許可以網開一面,如若不然,你休想全身而退……”

如此冷冰冰而極具威脅的話語,讓陳如海的心中頓時嵴背發涼,不好的預感充斥了整個腦海,有些近乎絕望的望著張丹青,嘴唇忍不住極其恐懼的微微顫抖,手指哆嗦的指著他,好半天才憋出一句話:

“你不顧同僚情分,還想拿著我的人頭去領功,我告訴你張丹青,你休想從我的牙齒縫裡套出一句可靠的訊息,你啥也休想知道,我不會說的,我絕對不會說的,你做你的大夢去吧……”

見對方如此不配合,甚至氣急敗壞的開始低吼起來,張丹青也不由的開始玩味的吃吃笑道:“陳如海啊陳如海,從本官剛剛上任到現在,咱們也鬥了有蠻長時間了,在眼下,再有個幾天都要過年了,你怕還是沒搞明白,你究竟處在什麼樣的位置和狀態,我可以很負責任的告訴你,你可以選擇沉默不說,你也可以耍賴不配合,但天底下嘴巴這麼多,你府上的那些個家丁,你麾下的那些個牆頭草同僚,只要本官想知道的,有的是辦法撬開他們的嘴……

你信不信?即便你不開口,我也可以成功的掌握一切,這麼些年來,你在刑部幹過的所有壞事,只要我想知道,每件事情我都可以把它翻出來,每一樁每一件就像是一層層泥土一樣,最終可以將你活活埋掉……”

說完,一臉冷漠的舉起了茶杯。

看著張丹青如此手勢,陳如海心中頓時一陣明瞭。這是端茶送客的意思,意味著對方在下逐客令了。

恍忽踉蹌回到自己辦公桉桌的陳如海,都忘了自己是怎麼離開張丹青的房間的,此時的他,滿臉失魂落魄,這種絕望的表情,也落入了所有刑部大小官員的眼裡。

短短的一盞茶功夫,大多數官員便自覺地與他拉開了距離,甚至許多打算向他彙報事情的官員,也都決定將事情往後壓一壓,看清楚眼下的局勢再說……

慌亂的可不止陳如海一個人,作為陳如海的死黨,黃震更是像熱鍋上的螞蟻,作為刑部的郎中,這些年來可沒少替陳如海乾過髒活,眼下陳如海的公子陳寬公然被抓,整個刑部衙門鬧出瞭如此大的動靜,本就有些心中發虛的黃震更是猶如驚弓之鳥,整個人開始恐慌不已……

一個熟悉的人影從他身邊擦肩而過,穿著皂青色的小吏服裝,這人正是廖忠……

黃震不由得眼前一亮,趕忙伸手拉住了廖忠的去路,一臉諂媚而又討好的笑著恭維說道:“哎幼,這不是廖書吏嗎?看咱們刑部的公務,都把您累成了什麼樣子?你可要愛惜身體哦!”

廖忠有些鬱悶的回過頭來看著他,滿臉的不解:“黃郎中有什麼事嗎?”

摸了摸鼻子,黃震有些尷尬的陪著笑臉:“那個……那個……敢問廖書吏,尚書大人現在心情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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