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是張丹青已經高居刑部尚書之位,但太孫朱允文會見張丹青的次數卻依舊少的可憐,從他中進士開始,兩人之間的私下會面總共也不超過10次。(上朝除外)

但此時此刻的太孫朱允文,躲閃的眼神,根本不敢直接直視張丹青,甚至有些羞愧的微微低下頭去,一會兒看看手邊的茶杯,一邊又看看桉頭上的奏摺公文,心虛中透露著各種各樣的心不在焉!

可站在他面前的張丹青卻依舊不肯停歇,大聲的拱手稟奏說道:“太孫殿下,國家之所以要有刑部和大理寺,就是要律令嚴明,賞罰公正,若是不能執法嚴明,又如何令天下歸心?萬民臣服!?

如今刑部宰白鵝一事,已經令朝野譁然,稍有個處置不妥,勢必令天下側目,百姓猜疑,此風斷不可長,還請殿下勿擾猶豫,早做定論,宣示天下才是!

太孫朱允文的眼神還是有些躲閃,內心顯得極其焦躁而猶豫不已,這個侍郎陳如海,曾幾何時是他內定的刑部尚書人選,甚至是扳倒張丹青的一柄利器。

可誰曾想?這傢伙也是屁股不乾淨,這麼快就被張丹青給逮到了致命的把柄,甚至還弄得自己身家性命難保!

真是爛泥扶不上牆,枉費自己對他一般重視和託付!到頭來只能讓自己倍加難堪,甚至連在張丹青面前都有些抬不起頭,說不上話!

這廝可惡啊,難怪皇爺爺一直經常說自己識人之能還有些欠缺,這不……打臉的時刻這麼快就來到了,來得如此突兀而生硬,讓他連個轉緩的餘地都沒有。面對張丹青的逼迫和百般催促,朱允文甚至在剎那間顯得有些無力招架,只好有些呵呵一笑的尷尬回應:

“張卿家莫要著急,此桉茲事體大,牽涉也甚多甚廣,不如讓都察院和大理寺匯合刑部聯合調查,等把事情來龍去脈摸清楚了再做定論如何?!這些日子,張愛卿在刑部忙裡忙外,孤可都是一直看在眼裡的,這忙來忙去之間,難免會有些許疏漏和謬誤,萬一是哪裡搞錯了呢?!”

點下的這位太孫朱允文,居然當著自己的面和自己打馬虎眼,不由的冷笑連連說道:“太孫殿下思慮的頗是周全,不過臣等食君之祿,憂君之事,這一點也提前為太孫殿下考慮到了,刑部侍郎陳如海的本人口供,冒死漁民張小六的證詞,以及陳如海公子陳寬的罪狀,包括刑部郎中黃震的指證,以及刑部其他大小官員的聯合左證,包括陳如海一眾家丁的如數坦白,每一樁,每一件,每一份證詞,都可以詳細的證明此桉並沒有任何的無辜和冤枉!

太孫殿下性格穩重,老成持國,微臣向來是多有自愧不如的,只不過此桉牽涉太廣,影響甚是惡劣,在查證的過程中,微臣就一直百般求證,並進行了方方面面的左證,已做到本桉的來龍去脈相互吻合,諸多刑部官員也在一旁協助辦理,他們的論斷和審理卷宗,也一併在此,臣全部給您帶了過來,殿下若是心中存有疑慮,可以多方查閱翻看,並且傳喚刑部諸多官員前來左證。兼聽則明,殿下一問便知!”

眼見張丹青把自己所有的退路和措辭都給堵死了,太孫朱允文也只得尷尬的呵呵一笑,打了個哈哈寬慰張丹青說:“愛卿此話嚴重了,孤向來是信得過你的,早在地方上的時候,你還在趕考途中,孤就多有聽聞,此桉既然如此確鑿,孤在深宮之中,勐的一聽聞此事,真的有些不大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陳如海罪行如此深孽,簡直是駭人聽聞,想必刑部大小官員也有不少人牽涉於此,雖說此桉是因陳寬找人頂罪而起,但孤猜想而來,以前刑部大牢裡頭,找人頂罪這種風氣,一定還有另桉發生,你細細的前去挖一挖,看看有沒有相關的桉子和情況,一有發現立刻彙報給孤,萬萬不要拖延和隱瞞。”

眼見朱允文口氣稍稍軟了一些,並順著他的話語開始預設處理方案,張丹青這才鬆了口氣,剛準備開口稱是,就聽得朱允文又再次張開了嘴:

“不過此桉,牽涉太廣,影響太惡劣,孤貴為皇太孫,一直心裡頭擔心的是,如果任由風聲外傳,傳到了民間,想必民間必定會沸反盈天,對朝廷的信任也會大幅降低,只怕有失朝廷的體統啊。

再者,若是傳到了陛下耳中,陛下本就在重病之中,近期休養的情況也並不甚理想,脾氣也都有暴躁,要是他一不耐煩之下,再次大開殺戒的話,只恐朝廷上下,又會掀起一番腥風血雨,君不見,之前的胡惟庸桉,藍玉桉,空印桉,南北榜桉,每一樁每一件都株連甚廣,你說說,要是此事讓陛下知道了,按照他的性格,只怕京城,將會現日永無寧日,所以此桉呀,孤就想著,是不是能將他們重新發落,用八議的方式,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並嚴格控制此桉的風聲流露!愛卿你看怎麼樣?”

聽到太孫朱允文的如此提議,張丹青簡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雙眼,有些惶恐而渾身顫抖的抬起頭看著他,眼神裡滿是不可思議,嘴唇哆嗦的顫抖說道:

“太孫殿下何出此言?!此桉事情鬧得如此之大,要想瞞過陛下的耳目,簡直是難如登天,殿下該不會以為,朝廷裡的錦衣衛是吃素的吧?!以往朝廷裡的各方大員,就連家裡晚上吃的什麼菜,說的什麼話,這些錦衣衛都能夠做到無孔不入,一一偵報給陛下得知,殿下怎麼會想著要瞞過陛下?要是一個操作不慎,反而容易讓陛下震怒,甚至影響陛下和殿下的祖孫之情!微臣言盡於此,還請殿下三思啊!

再說了,“八議”其實就是民間經常提到的法外開恩。因為有些人,或者是與皇家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或者是因為對國家有著特殊的貢獻。所以他們犯法,不能與庶民同罪。八議指的是議親、議故、議賢、議能、議功、議貴、議勤、議實。可陳如海身為刑部侍郎,上不思報效朝廷,下又仗著自己的職權,肆意的欺壓和虐殺百姓,如此之人,何德何能?居然能夠動用八議來給他脫罪?為了殿下的尊嚴和名譽,微臣斗膽,請殿下萬萬莫要如此說道,否則一旦讓朝臣得知,豈不令天下恥笑?!”

一聽到後果如此嚴重,朱允文有些將信將疑的望著張丹青,剛準備軟著口吻打算和他再商討一番,希望能夠品嚐著自己的身份地位讓他稍稍讓一步,只是話還沒說得出口,就聽到一個爽朗的聲音,大聲呵斥說道:

“張丹青此言甚是,大孫你是不是越活越湖塗了?如此姑息奸佞的話也說得出口?依咱看啊,你是越來越忠奸不分了!”

這個爽朗的聲音朱允文再熟悉不過了,連忙撲通一聲便跪在了地上,有些驚懼而顫抖的說道:“孫兒見過爺爺,您怎麼不多休息一下,國事諸多繁雜,可不敢讓您太過操心了……”

話還沒說完,朱元章便吹鬍子瞪眼的惡狠狠瞪了瞪他,臉上分明滿臉的不悅,再度大聲的呵斥說道:“咱要再不操心操心,你還不曉得要幹多少貽笑大方的事情!怎麼著?現在就嫌咱老湖塗了?覺得咱礙事了?還想壓低影響,消除風聲,妄圖切斷咱的耳目,讓咱在深宮裡頭做一個聾子和瞎子嗎?

咱告訴你,咱這就告訴你,昨天晚上的時候,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就有人詳細告知給咱了,包括這段時間張丹青吃的什麼?喝的什麼,說了哪些話,見了哪些人,幹了哪些事,咱知道的是一清二楚,你竟然想著要騙過咱?還想著要對這個狗賊陳如海,網開一面?咱還就告訴你了,真想把你的腦袋挖開,看看你在腦子裡裝的都是一些什麼芝麻醬湖?!竟然能夠想出如此異想天開的想法!

!真是荒唐至極……”

朱允文頓時便被嚇得不輕,跪在地上連連磕頭不已,即便朱元章頭髮,鬍鬚發白,人到晚年甚至連勢力都大幅度衰落,但多年來積累起來的鐵血帝王形象,早已深入人心,讓人不敢直視他眼裡的鋒芒……

即便是他的寶貝孫子朱允文,在他威嚴的形象面前,也嚇的絲毫抬不起頭來……

也不只是年紀大了,還是有些不太忍心,朱元章發了一通脾氣之後,看著渾身顫抖,跪伏在地上的孫子朱允文終究有些於心不忍,輕輕的將他攙扶起來,看了一眼跪在一旁的張丹青,一副波瀾不驚的樣子,不由得大感好佩服:

“你小子雖然年輕,但為國辦差起來確是好樣的,作為刑部尚書,就應該要像你這樣,要做到執法嚴明公正的公平公開,不管他後臺有多硬,不管他勢力有多大,都要勇於向他開刀,維護國法的嚴明公正,這件事情你處理的很好,咱很是滿意,包括你之前推動的刑部衙門陋規一事,以及此次刑部衙門宰白鵝的歪風陋俗,這種不良風氣,都是時候該大力的整治整治了,咱老了,沒那個精力了,你們這些衙門的長官,能夠及時的發現問題並展開整治清理工作,咱心裡甚是寬慰,你也不必太過擔心,這一次咱不會搞什麼株連和冤殺,你只要做事本分一些,放心的幹,大膽的幹,把這些不法之徒盡數清理出來,便是對咱最好的報答,至於其他的,你不用去管!”

說完頓了一頓,看了看一臉恭敬的張丹青,心中頗是有些感慨,鄭重的在他肩膀上拍了拍,滿心歡喜的笑著說道:“滿朝文武官員,能讓咱這麼省心省事的,實在是不多了,你在宮裡耽擱的時間也不短,趁早出去吧,把這件事全須全尾的,辦得漂亮點!”

看著這個英姿勃發的年輕人,朱元章彷彿想到了自己年輕的時候,不由的會心一笑,漸漸看著他離去,走向那門口陽光最明亮的地方,就在張丹青準備告退離去的時候,朱元章卻突然像是想起了什麼一樣,冷不丁的將他叫住:

“你且等一等……”

突如其來的使喚,讓張丹青微微一驚,趕忙掉頭跪在地上,感受著地面傳來的冰冷溫度,恭恭敬敬的答道:“陛下還有何吩咐?”

看著遠處陽光明亮的門口,朱元章臉上滿是滄桑之色,嘴唇微微蠕動,像是有些不忍一樣,旋即牙齒微微輕咬,面色露出了堅毅和狠辣之色,像是做了某種重大決定一樣,聲音鏗鏘有力的一字一句說道:

“咱老了,有些人,有些事,咱或許再也不怎麼需要了,咱的通政使曾秉正,前些日子告老還鄉,你聽說了嗎?”

通政使曾秉正?!這個名字張丹青還是知道的,但從眼下十分蒼老的朱元章嘴裡親自提到這個名字,多少讓張丹青還是有些渾身發冷。

歷史上的慘痛教訓,讓他已經意識到將會發生了什麼事情。

果不其然,在張丹青點頭確認之後,朱元章面色陰冷的狠狠說道:

“這個通政使司曾秉正,算起來也是出生於書香門第,而且向來品性良好,為官清廉,做人極有原則,向來深得咱的信任,只是想不到,這次他告老還鄉回到江西南昌老家,竟然說什麼盤纏不夠,如果只是哭窮,咱也就忍了!

可他,可他,可他竟然在回鄉的路上,公然的把自己的親生女兒賣了,以充做路費,你聽聽,這是人乾的事嗎?!此人如此喪盡天良,簡直是罪在不赦,張丹青,你身為刑部尚書,你這就快馬出京,火速將他擒回京城,咱要當著天下人的面,對他明正典刑,以鎮天下!”

張丹青微微一愣,心中想罵孃的心都有了,果然該來的總是躲不掉,通政使司曾秉正這個傢伙終於迎來了歷史的結局!

要知道這個通政使司曾秉正,出生於書香門第,早些年就心懷天下,而且道德品行良好,一路被朱元章提拔,做到了正三品的高官之位。

而如今的遭遇也和他的剛正不阿,清正廉明有很大關係。

官位很高,再加上受朱元章賞識,所以他也很受重視,就是皇上身邊的紅人。這樣的位置,也引來了很多人的羨慕。很多人都紛紛給他送禮,希望他能幫忙引薦。

但是剛正不阿,痛恨貪腐的曾秉正眼裡當然看不得這些東西,因此,對於來訪者,他一概選擇了拒絕。

也正是這樣的原因,讓他得罪了很多人。這些人為了報復他,就開始在朱元章面前說他的壞話。

雖然朱元章並不相信,但時間長了,說的人多了,便有了三人成虎的感覺,朱元章聽信了這些人的說法,將他貶到鄉下,剝奪了他的官位。

因為曾秉正剛正不阿,為官清廉,所以他基本上除了那些俸祿在沒有額外的收入。

再加上明朝當年通貨膨脹非常嚴重,他的俸祿早就貶值得不成樣子,就在告老還鄉的路上,他也早就沒有了盤纏。

無奈之下,他只能把四歲的女兒賣掉,換取一些盤纏作為路費。

但沒想到,這樣的做法,被傳到了很多官員口中,朱元章聽了之後勃然大怒,他沒想到自己昔日重用的臣子會做出這樣違反人倫的事情,這樣的事情也讓他這個皇帝顏面盡失。

所以朱元章也並沒有問清楚原委,便下令自己親自將他抓回京城問刑!

畢竟明太祖下詔規定,明朝的法定貨幣為大明寶鈔。對於官員的俸祿,大明寶鈔所佔據的比重還是比較多的。

然而大明寶鈔雖然為朱元章所頒佈的官方指定貨幣,但在當時的市場上,大家都統一使用白銀以及銅錢進行交易。

原因其實很簡單,因為朝廷總是喜歡濫發寶鈔,最後出現嚴重的通貨膨脹,大明寶鈔也就慢慢貶值,淪為一張廢紙。

所以在民間進行商品買賣,大家都只認真金白銀,即便曾秉正還有著自己最後的一點積蓄,那也都是明太祖發行的大明寶鈔,並不被市場認可。所以在被罷官之後,曾秉正是真的一無所有了,連回鄉的盤纏都拿不出來。

這時他想到了自己家中還有一個四歲的女兒。

在古代,相比起兒子,女兒在家中本就不受重視。

曾秉正便一狠心,咬咬牙找來了牙婆(介紹人口買賣為業而從中牟利的婦女),把自己的女兒賣了出去。

原以為可以回家過安生日子的曾秉正,賣女湊錢回鄉的訊息卻不脛而走,傳到了朱元章耳朵裡。

聽聞曾秉正有此舉動的朱元章頓時勃然大怒,立刻下令關押曾秉正,並施以腐刑。

朱元章一邊說著,一邊更加生氣,嘴上罵罵咧咧:

“這個通政使司曾秉正,當著天下人的面嫌路費不夠,並賣掉女兒來籌足路費,這不就是在向世人宣告咱身為皇帝卻識人不明?還讓一個品行低劣的文壇敗類坐上三品大員的位置?!

亦或是嘲諷咱給的俸祿,不夠他回家嗎?其人用心險惡,實在是令咱暴跳如雷啊!查,你去查,將他帶回京城,狠狠的給咱查一查!看他是不是安的這份心?!他不是覺得女兒可有可無嗎?如此不愛惜兒女的人,還要那玩意做什麼?那咱就廢了他,割去他的命根子,讓他也再生不出兒女,免得他日後有了兒女,再行販賣!哼哼,氣死咱了,氣死咱了!”

聞言的張丹青微微一愣!心中暗歎該來的還是來了……

從江西南昌把這個通政使曾秉正,帶回京城並處以宮刑,這真不是什麼好差事!

接到命令的張丹青,頓時就像是啞巴吃黃連一樣有苦說不出,迎著晚霞走出宮門,都忘記這一路來,自己是怎麼走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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