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一龍掃了區小桃一眼，又凝視著崔隆章。
他的眼前出現了認識衛守倫的那天的情景。
那是一個深夜，雨下得很大。
江一龍的辦公室裡，窗簾緊閉。
只有一張臺子上方的燈箱發著集束的光，籠罩著臺子以及臺子周圍的人。
一雙手在半空掰斷一卷粗大的紅紙卷。銀元迸出，隨即落在桌面上，蹦跳著碰撞著。
江一龍盯著桌子對面的衛守倫和王扶林。
持槍男把手裡的兩卷紅紙扔到身後，坐在江一龍身邊。
衛守倫看了旁邊的王扶林一眼，伸手拿起一塊銀元在嘴邊吹了一口，接著放在耳邊，眨巴著眼睛，聽著。然後撤了下身，把手裡的銀元扔在桌上那堆銀元裡，朝王扶林頗深地點點頭。
王扶林會意，從身邊看上去像是軍用的袋子裡掏出一塊煙*土，放在桌上，推給江一龍。
江一龍的眼睛盯著衛守倫和王扶林，伸手把推近的煙*土擋到持槍男面前。
持槍男從腰間拔出一把尖刀，劃開包裝，用刀尖挑了一點點放在鼻孔下狠狠地嗅了幾下，衝江一龍首肯地點著頭。
江一龍起身，朝衛守倫和王扶林伸出手。持槍男突然撩開江一龍伸到兩人跟前的手，把手裡的煙*土舉到他的面前，一隻手撕去了上面裹著的油紙。
江一龍眼睛一亮，隨即接過煙*土，看了一眼，反轉著遞向衛守倫。
江一龍試探地問道：“這是什麼意思？”
衛守倫和王扶林同時看向江一龍手裡的煙*土，然後又相互看了看。
衛守倫挑眉看著江一龍，很曖昧地笑笑。突然起身，噼手奪過江一龍手裡的煙*土，舉在自己耳邊，另一隻手一指煙*土。上面是兩個鐫刻的英文大寫字母：“GD”。
衛守倫：“這個？保你命的。”
他把煙*土丟在桌上，示意王扶林撐起衣襟，彎腰將桌上的銀元三下兩下地劃拉下去。拍了下王扶林的肩膀，離去。
王扶林兜起衣襟，緊隨而去。
江一龍和持槍男看向桌上的煙*土，英文字母粗大而深邃。
崔隆章認真地看著一口氣講完的江一龍。
江一龍舒了口氣又說：“後來也碰到過兩回來砸場子的，但來人一看到這兩個字，屁都沒放一個就走了。”
他笑笑，又瞟了一眼區小桃道：“他男人說的沒錯，本的保命。”
他相信江一龍說的都是真的。
而“GD”這兩個字母，在崔隆章眼裡，曾經是重要的存在，也代表著力量和權力。
區小桃逼上一步，抓住江一龍胸前衣服，使勁地晃著。
區小桃情緒激動地對江一龍呵斥道：“你放屁！我男人不過就是好賭兩手，什麼時候販賣過這種東西？”
江一龍訕笑著，移過捂著肩膀的手，抓住區小桃的手，輕輕地掰扯著。旁邊的崔隆章在收拾著針盒。
江一龍掰開了區小桃的手道：“算了吧，小桃紅。你以為他的錢是哪兒來的？”
區小桃作勢上前。江一龍舉手阻止著。認真地看著區小桃，提高聲音道：“是我給的！換句話說，是他拿煙*土換的。”
區小桃有點氣急地喊道：“放狗屁！那是他賭錢贏的！”
江一龍仰頭哈哈笑了兩聲，然後換了一副很得意的面孔，盯著區小桃。
“區小桃，你也太容易騙了。他贏的？就他那樣？”
見區小桃闇然。
江一龍見區小桃如此，依舊不依不饒地說：“知道那倆骰子不？誰的？我給他的。”
區小桃吃驚地看著江一龍，崔隆章直起腰，手裡攥著針盒，饒有興味地看著他。
江一龍在半空揮了一下手，繼續說道：“不信？當初，是他追著找你的吧。”
區小桃眨巴著眼睛，然後又看了旁邊崔隆章一眼，面露慍怒地看著江一龍。
區小桃賭氣地說：“那又怎樣？”
江一龍哼笑了一聲道：“怎樣？他給我煙*土，我讓他到你的臺子上去贏錢，不夠我再補上。知道他為什麼只賭九了嗎？哈哈，你還叫他蠻九。”
他哈哈地笑了兩聲，指點著區小桃道：“實際上，我給他的規矩是賭滿九把就必須走。我給他起了個代號，滿九。滿，滿了的滿！”
區小桃愣住，嘴唇翕動著，慢慢抬起手，指著江一龍。
“你，你，你為什麼這樣？”
江一龍：“哈，這你就不懂了吧。他看上去是公家人，賭錢雖然不是個好習慣，但贏錢總比拿著監守自盜弄來的東西滿世界去賣，風險小很多吧。”
區小桃：“你？！”
江一龍頗為得意地也斜著區小桃道：“我？聰明是吧，就連你也是……”
區小桃噼手打在江一龍肩上傷口處。
江一龍慘叫了一聲，滾向床裡面，頭撞到木板上，發出巨大的響聲。
崔隆章錯步擋住區小桃，探身拉起江一龍。
崔隆章嘲諷地說：“就你這聰明勁兒，不當兵，可惜了。”
江一龍手捂傷口，臉上痛苦地扭曲著，翻了崔隆章一眼。
江一龍調侃道：“看你這身手和能耐，也是當過兵的吧，八成還是個長官。可這年頭啊，你給誰當兵，又為誰打仗？”
崔隆章愣了愣，把手裡的針盒遞給江一龍，瞥了下旁邊的區小桃。
崔隆章沉聲道：“這個還是你收著吧，保險點。”
江一龍望著崔隆章的臉，又朝他的傷處瞅了一下，伸手接過來，攥在手裡。
崔隆章陡然問道：“什麼時候的事？”
江一龍琢磨一下答道：“差不多半年了吧。怎麼？”
崔隆章接著問：“那人，什麼樣？你說的也可能是想殺我的。跟她男人一夥的那個人。”
江一龍沉吟地道：“好像沒什麼特別。”
“高嗎？”
“不高。”
崔隆章對區小桃，問：“你見過？”
區小桃遲疑地搖搖頭，又搖搖頭。
江一龍插嘴道：“中等個兒吧，不過挺壯的。”
他抬起胳膊比劃了一下，但又疼痛地放棄了。
崔隆章凝視著江一龍依舊攥在手裡的針盒。
他上前，從江一龍手裡抽出針盒。
江一龍一臉差異地看著崔隆章。
崔隆章把針盒在手裡掂弄著，並不看江一龍道：“這一支盤尼西林也救不了你的命。”
江一龍支撐著抬起身子道：“你什麼意思。我可以去醫院，不用你們送。”
崔隆章冷笑著道：“醫院？恐怕殺你的那些人正在那裡等著呢。”
江一龍洩氣地道：“你想怎樣？”
“幫我找到那個人，”崔隆章指著區小桃接著說，“跟她男人一起的那個人。”
“我為什麼要這麼做？”
崔隆章又冷笑了兩聲道：“簡單，保你的命。”他看著江一龍臉上猶疑的表情，指著區小桃，又道：“還有保證她不殺你。”
區小桃踮腳挺身瞪著崔隆章，兩隻拳頭緊緊攥著。
崔隆章止住區小桃的發聲，強調地說：“在你傷好之前。”
區小桃聞聲都囔著：“這還差不多。”
江一龍的目光在崔隆章和區小桃臉上掃來掃去，最後失神地望向屋頂，長嘆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