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襄陽北行,走鄖縣過白河,再到興安,共計有八百餘里。

陳望領著部隊一共花了十五天的時間,最終在十月十六日的黃昏趕到了興安。

從興安到白土關的距離自然沒有這麼遠,不過到底也有一百五十餘里。

張獻忠和羅汝才兩部仍然在勳陽府的中南部活動。

和歷史上一樣,張獻忠和羅汝才這個時候並沒有急於進攻四川夔州,而是不斷的向著白土關外的城池竹溪雲集,做出一副將要進攻漢中府的時態。

面對東面左良玉、祖大弼、陳洪範三鎮兵馬的進剿,張獻忠和羅汝才兩人選擇是調集精騎馬軍,以走制敵,避實擊虛。

張獻忠和羅汝才派遣了很多軍兵,假扮商人小販和山民百姓四處去探聽訊息。

甚至因為之前在屯駐房縣、谷城之時,張獻忠和羅汝才邀買人心的舉動,加上許諾只要給予有用的官兵調動,可以兌換糧食或則白銀的做法。

當地的很多山民和百姓也因此成為了他們的耳目,時常將訊息傳遞而去。

所以張獻忠和羅汝才兩人對於進剿官兵的動向極為清楚,兩人將精騎馬兵集結於東面,根據得來情報不斷的向著進剿的官兵發起襲擊和伏擊。

一旦官兵大部來援,便迅速轉移,官軍的主力部隊不是撲空,就是在追擊的途中又遭遇伏擊橫受損失。

漢中本來就是佯攻的方向,而且現在張獻忠和羅汝才主要的精力都放在東面。

曹變蛟也已經先行領著騎兵趕到了白土關,所以就更加的安全。

所以陳望分配行軍的時候並沒有太趕時間。

一百五十里的道路有不少的山路,因此花費了差不多的四天的時間,在十月二十日臨近黃昏的時候抵達了白土關外。

陳望領兵抵達關城的時候,曹變蛟並沒有領兵前來會面。

因為關外的流寇近來動作頻頻,曹變蛟領騎兵外出偵察,所以並不在關城之內。

曹變蛟歷來都是如此,很多時候都是親自領兵偵察,當初陳望還在給曹文詔當家丁的時候,很多時候也跟著曹變蛟一起偵察。

至於曹變蛟安危的問題,陳望就更加不擔心了。

跟著曹變蛟的一眾家丁騎兵都是從遼東戰場上下來的精銳,如今聚集在白土關東竹溪城的流寇步卒居多,馬兵和精騎並不多。

就憑著這些流寇想要留下曹變蛟,簡直是天方夜譚。

按照事先的規劃,有的營鎮駐紮在關城內,有的營鎮駐紮在關城外,還有的營鎮則是駐紮於另外的要道之上。

各營鎮各司其職,將從鄖陽府南路通往漢中府腹地的道路全都從中截斷。

陳望作為主將,自然是帶著兵駐防於關城之中。

白土關原先的關城仍然完好,衛所官衙、敵樓、兵營、校軍場、關帝廟、客棧、茶樓、酒肆、一應俱全。

白土關內能夠駐兵的地方並不多,跟隨著陳望進入關城的只有一千餘人。

從原先的守兵手中接管了城防之後,陳望將關防的事務直接交給了胡知義,而後便直接留在了中軍帳中。

“都免禮吧。”

陳望抬了抬手,中軍帳的一眾將校和官吏這才是站起了身來。

帳中除去了陳功和胡知義兩人之外,作為漢中衛指揮使同知的王元康也在帳中。

因為漢中府原本兵力薄弱的原因,所以作為衛軍也在被徵召作戰的序列之中。

漢中衛如今實際上已經被王元康所掌控,又有陳望的召喚,所以王元康便領兵前來馳援。

當然所謂的薄弱,只是明面上的薄弱罷了。

陳望當初北上勤王的時候,麾下直屬的兵馬有六部步兵、一部騎兵,共六千三百人。

加上兩座新建的千戶所,每所下轄的千餘衛軍,總兵力早就已經是超過了九千的大關。

這些千戶所的衛軍,都是按照陳望本部兵馬的訓練章程來訓練,也就是農忙的時候,才稍微減輕一些訓練的強度,讓其去務農幫忙。

但是、在紙面上的資料,漢中府如今還只有四千的戰兵。

畢竟原來就只有陳望一個副總兵,周遇懋一個遊擊,兩個營的兵力五千人的兵額。

陳望領兵北上,本部傷亡有近千人,紙面上能戰的兵力現在漢中府內自然是隻有四千了。

漢中鎮的鎮級雖然提升,定了一萬三千四百人的兵額。

但定的兵額歸定的兵額,陳望歷來小心謹慎,自然不是不會暴漏真實的實力。

陳望讓胡知義陸陸續續將原先假借輔兵名頭徵召的部隊,將其轉成了正兵。

同時也從漢中府以及西安、鳳翔兩府徵兵,前後徵募了大約三千多人,將兵數填到了一萬,剩餘的再慢慢徵召。

“你現在已經是參將了,印信都已經領了,原先我編下的第二營就由你帶領,當作你的奇兵營。”

重新回到漢中,陳望的感覺好得不能再好。

之前一直受限於兵額的約束,做什麼事情都只能是小心翼翼的,眼下沒了這些約束,自然是暢快了許多。

而且更為重要的,陳功跟隨著他一起北上勤王之後,變得穩重了許多。

勤王路上,陳望很多次也主動放權給陳功,磨礪陳功帶兵打仗的本領。

現在放陳功單獨領一營的兵馬,陳望也是較為放心,不過該說的話還是要說。

“張獻忠、羅汝才不是易與之輩,你獨領一營,日後恐怕也有單獨對敵的時候。”

“流寇呆在鄖襄兩地發展了近一年的時間,如今兵甲齊備,戰力今非昔比,你領兵在外,一定要慎重作戰,步步為營。”

“現在你已經是到了參將的身份,我也已經做到了總兵,漢中鎮的規模也已經是到了頂峰。”

陳望沉吟了片刻,而後沉下了聲音。

“要是立功太多,上面再有升賞下來,我怕你會被調到薊遼去。”

“大哥放心,我自明白,定然會有分寸。”

陳功心領神會,早在很久之前陳望就已經是向著他透露了要做什麼的意願。

當日在定軍山上,陳望跟他的說的那一番話,他一直都記在心中。

亂世風雲起四方,有兵便是草頭王!

對於什麼升官發財,封妻廕子,陳功現在完全不在意。

將軍總兵算得了什麼,到時候他們將要取得,可是整個天下!

一路勤王,所有的一切他都看在眼裡。

在大部分文官的眼裡,他們這些武將永遠都是上不了檯面丘八,走狗和爪牙。

武臣做到頂點又如何?

哪怕是一鎮的總兵,文帥督撫說殺便殺,甚至不用經過朝廷定下的規章。

無論是副將還是總兵,掛將軍印還是不掛將軍印,見到那些文官總督,全都要跪下聽命。

地方的知州縣令,明明品級比他們要低得多。

但是卻要他們這些武官先行見禮。

堂堂二品的武官,竟然向著五品的文官見禮,何等的憋屈。

昔日戰功赫赫,名震天下的戚少保,還不是要依靠著主政的張居正才能夠站穩腳跟。

在張居正死後,便立刻被改鎮到廣東,不久更是去職賦閒,而後竟因窮困,在六十一歲病逝。

朝廷得知戚繼光的死訊,甚至沒有給予任何卹典,直到兩年後戚繼光的長子戚祚國到北京請求卹典,朝廷才下詔予以祭葬。

陳望點了點頭,眼見著陳功心中有數,他的心中也是放鬆了許多,轉而去問站在另外一旁的王元康。

“漢中衛近況如何?”

勤王這一去一回,到現在整整已經過去了一年的時間。

這一年的時間,雖然透過傳遞來的書信,對於漢中衛的情況陳望也有些許的瞭解。

但是很多東西畢竟不好在書信上寫出來,所以從漢中傳來的書信之,記錄的都是一些無關痛癢不太重要的資訊,就算是洩露出來也不會造成什麼太大的影響。

因此陳望的瞭解也僅僅是浮於表面,只是知道個大概。

比起初見之時,王元康簡直可以直接用改頭換面來說。

如今的王元康脊背挺直,鞓帶腰刀,外罩魚鱗罩甲內穿華服,再不復當初的唯唯諾諾。

“回稟將軍,如今漢中衛按照將軍制定的計劃,已經清順完畢。”

“除去新建的右、後兩座千戶所外,另外三座千戶所也都已經歷經了整編,未達標的正兵已經全部裁撤。”

“衛下如今共有軍戶兩萬兩千人,其中正軍有四千六百七十二人,有田畝一千八百三十八頃二十三畝六分。”

這麼多的田地,一部分是開荒得來,另外一部分則是趁著旱蝗之時買進,還有透過各種的手段拿回。

王元康掌控了漢中衛上下之後,便開始重新整編另外的三座千戶所。

十二年,漢中夏旱,秋蝗,禾苗俱盡,大飢。

因為陳望事先就知道,所以早有準備,花費銀錢早一步便在湖廣買入了大量的糧米進入漢中囤積。

再加上之前從黑殺虎張原等一眾曾經縱橫在漢中府內流寇中搶回的糧食,單這一部分起初就有一萬六千多石。

漢中衛自然是平安無事的渡過了十二年的旱蝗之災。

不過旱蝗雖然沒有影響到漢中衛,但是卻影響到了許多平頭百姓。

很多百姓因此往四川和湖廣逃荒而去。

王元康也在這時趁機擴充衛所,將流民勾入衛軍之中。

饑荒之時能夠有一口飽飯已經是最大的恩賜了,所以哪怕是知道要當軍戶,很多人也是管不了那麼多了。

而興安和沔縣兩座守禦千戶所,因為正好是作為從漢中府進入四川、湖廣兩地的要道。

關啟林和杜武剛兩人也是又收了不少的人進入衛所之中。

因為人數過多的原因,很多流民甚至連軍籍都沒有能入,而是用了另外的手段,讓其以佃農的形式耕種土地。

反正現在兩個千戶所,還有漢中衛都有多餘的田地來供人耕種。

“如今衛中,有水車灌溉的區域已達四百頃,這個數字還在逐年增加之中,同時根據將軍命令,各地開挖深井,抗旱能力因此提升許多,去年今年旱蝗我衛遭受影響極小。”

“將軍控下,有中型鐵礦七座,小型鐵礦十一座,中型銅礦兩座,小型銅礦四座,其餘礦山共計有二十三座。”

王元康從袖子取出兩封封裝好的文書,顯然是早有準備。

陳望從傳遞文書的甲士手中接過文書。

第一封文書是關於田畝的資訊,五座千戶所的名下田畝詳情,收成的情況,水車的多少、水井的多少,甚至連水車水井的工費都全部寫得清清楚楚。

第二封文書之上詳細的記載著各礦山的詳情一覽,礦山在什麼地界,是什麼礦石,成色、月開採量、礦工人數等等皆有記載。

新增的礦山,大多是在紫陽、興安和那邊。

當初那邊還有不少殘存的流寇在活動,藉著這股流寇的名頭,陳望直接派兵洗劫了最大的幾個礦山。

而後順理成章,便從那些士紳的手中低價拿下了大量的礦產。

當然這其中也有很多冥頑不靈的礦主。

不過這些礦主在不久之後,都下了黃泉。

而他們的礦山,也都成為了陳望控下的財產。

陳望看著手中的文書,依靠著田畝和礦山的收入,還有來往商隊繳納的稅款,販賣私鹽的收入,哪怕他養了這麼的兵馬,總收支仍然是正數。

王元康的能力,陳望原來就是已經是見識到了些許。

當初督建新千戶所的時候,很多事情都王元康操辦。

當時兩座千戶所在王元康的管理之下,所有的事務都是井井有條。

眼下王元康掌管一衛,比陳望預想的還要更好。

有的人,很多時候當真只是缺乏一個施展才華的機會。

而王元康便是這樣的人。

“做的很好。”

陳望微微頷首,露出了些許的笑容,讚許道。

得到了陳望肯定,王元康原本沒有多少表情的臉,也是浮現出了笑容。

若是沒有陳望,他恐怕一輩子都要被譚應鳳踩在腳下,專門為其做一些髒活累活,日日小心逢迎,就這樣終其一生。

是陳望改變了他的人生的軌跡。

如今漢中衛已經盡皆都在王元康的掌控之中。

而隨著地位的水漲船高,王元康接觸到東西也越來越多。

透過種種的跡象,王元康發現了陳望身上很多不尋常的秘密,也慢慢的知曉了陳望想要去做什麼。

但是他現在也沒有選擇,他只有跟著陳望一直不停的走下去。

不過那天在漢水的水畔,陳望向著他丟擲橄欖枝之時,他就已經是做出了選擇。

登上了船,隨著接觸的東西越來越多,也就越難下船。

如今王元康的身旁,家中的衛兵,都是胡知義調遣的軍兵。

這自然也是陳望的授意,陳望並沒有將身家性命交付別人之手的習慣。

王元康知道的事情太多了,必須要有壓制其的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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