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獨樹過往結交過的修士。

只有傅玉卿與傅士卿堂姐弟才會稱呼他賢兄。

方獨樹一眼認出白衣女修的身份,正是遠赴上宗經年的傅玉卿。

行至傅玉卿面前,方獨樹正要開口回話,忽然察覺到傅玉卿法力有異,竟然已經進階到了金丹期。

方獨樹立即收斂隨興舉止,端重許多:“我是不是應該叫傅師叔了?”

他自己的修行進度相較於同齡人來說,已經是一日千里的精進,想不到傅玉卿比他更為神速。

不過他轉念又想,傅玉卿築基是他一手幫忙,那年傅玉卿只有十七歲,當時他還沒有拜入鎮文派。

他比傅玉卿晚築基了將近十年,傅玉卿修為走在他前面,又是在上宗那樣的地界結丹成功,其實並不算反常。

傅玉卿朝他輕甩了下袖口:“賢兄請坐!”

先請方獨樹與傅貫宗落座。

傅玉卿才回答剛才的問題:“五緣城是自己家裡,賢兄不用見外,還是叫我玉卿吧,喊娃娃也可以。”

她把方獨樹當成親友來對待。

方獨樹不由一笑,對鄰座的傅貫宗說:“玉卿神韻豁達,已有得道氣象,我覺得她將來結嬰也不是難事。”

傅貫宗趕緊附和:“老夫也是這麼想的,娃娃必有結嬰道緣。”

他過於激動,吐沫星子都噴了出來。

傅玉卿回城已經有幾天,全城修士都在狂歡,傅家子弟出了一位結丹長老,五緣城地位也會水漲船高,針對最近越傳越熱的打仗風波,他們也不必再擔驚受怕。

傅貫宗又道:“小方你應該還記得,當年娃娃築基時還不到二十歲,她前往上宗也才半甲子,壽元這麼充足,即使苦熬也能熬上元嬰期。”

這話多少有點一廂情願。

如果修士是以努力或者苦熬,來作為進階標準,那滿大街都是元嬰老怪了,這是不可能的事。

方獨樹卻沒有反駁:“我長了玉卿幾歲,一晃半甲子未見,我已經垂垂老矣,玉卿仍舊是娃娃,她是一點沒變。”

“你也沒變!”

傅貫宗忽然眼睛一睜,上下打量方獨樹:“小方,老夫發現你不止沒有變,怎麼看起來好像又年輕了?模樣面冠如玉,不似以往啊!”

他說罷放緩語氣,問傅玉卿:“娃娃你覺得呢?”

傅玉卿聽著兩人嘮家常,心裡倍感溫馨,她一走數十年,家鄉沒有什麼變化,熟悉的物人讓她放鬆心情,渾身都覺得愉悅。

不過她自幼閉關修行,養成了冷清性子,喜怒都不愛顯在臉上,經歷過初回家的季動後,她又恢復了往常的澹泊氣質。

她說道:“賢兄是修煉了什麼外功,還是服用了駐顏丹藥?”

“我煉製了一種駐顏之物,叫做法雨甘露,日常時我自己也在用,這種靈露對法體藥效很不錯,就是對頭髮無效。”

方獨樹捋了捋一縷鬢髮:“髮色已經變白了,靈露抑制不住。”

“法雨甘露?”

傅玉卿面色有奇,翻手摸出一個玉瓶:“我這裡有幾瓶靈露,碰巧也叫法雨甘露。”

方獨樹定睛一看,這瓶子竟然是他自己煉製出來的,他登時笑起來:“這種靈露都是從我這裡販售出去,你是從什麼地方得來的?”

“磐石橋。”

傅玉卿指了指西向:“我這次返回河西,是奉了師尊之命,來給道鳴祖師捎帶一封口信,我先去了鎮文派,結果被告知道鳴祖師去了小願寺,我隨即趕赴此寺,在磐石橋見到道鳴祖師,等我辦完師尊差事,河西諸派的金丹期同道一起宴請我,席上都送了我禮物,慶賀我返回故里。”

她把玉瓶朝方獨樹舉了舉:“這些禮物裡邊包括了靈露,但我當時並沒有細問靈露來歷,想不到竟然出自賢兄之手。”

方獨樹在磐石橋時,賣給川流派宮遙東不少靈露,宮遙東應該是上貢給了某位金丹期流師,這位流師又借花獻佛,轉贈給了傅玉卿。

方獨樹旋即打聽:“我離開磐石橋不足半個月,你是什麼時候回來的?”

傅玉卿脆聲回應:“你走後次日,我趕到磐石橋。”

她年歲漸長,不止容貌未變,聲音竟也保持著童真,娃娃音聽起來甚是悅耳。

方獨樹不禁輕嘆:“真是不巧,早知道我就晚走一日了。”

傅玉卿專程找齊廣襄打聽方獨樹的訊息,齊廣襄說方獨樹才走一天,特意詢問了傅玉卿,用不用派人把方獨樹追回來。

因為傅玉卿覲見齊道鳴的差事已經完成,她打算返回五緣城探親,心想方獨樹應該也會前往五緣城,即使不去也要折返鎮文派,到時總歸可以見著面,她就沒有麻煩齊廣襄。

這事她沒有給方獨樹提。

方獨樹又問她:“玉卿你已經回來,知弱祖師是不是很快也要重返鎮文派了?”

傅玉卿緩緩搖頭:“師尊還要耽擱幾年,她有事拖延在了上宗,她不想讓道鳴祖師久等著急,就先派我回來說明情況,順便給道鳴祖師捎帶一批寶物。”

勾葉人的兵鋒何時抵達河西修仙界,河西宗門修士並沒有打探出來。

知弱祖師更加不知情,她擔心自己迴歸之前,戰事率先爆發,她就準備了一批戰備物資,委託弟子傅玉卿帶給齊道鳴。

“竟然要耽擱幾年?”

方獨樹自顧低吟,雖然知弱祖師迴歸較晚,卻一定不會爽約,她先派傅玉卿回來就是表明態度,將來肯定會給鎮文派支援,否則她大可不必多此一舉,直接不聞不問更為省事。

料想知弱祖師是真的脫不開身。

方獨樹望向傅玉卿:“知弱祖師數年後才會回來,這期間玉卿你是返回上宗,還是留在鎮文派?”

傅玉卿的回答頗為意外:“我不回上宗,也不回鎮文派,我會駐紮在黎山官署,直至師尊歸來。”

“黎山官署?”

方獨樹迷惑起來:“黎山位於川流派境內,並不屬於大黎國領地,我知道黎山經常舉辦法會,修建了不少洞府道場,卻從未聽說有什麼官署呀!”

“這一座官署比較特殊,也是最近才在黎山開闢出來。”

傅玉卿知道他心有疑問,傅貫宗想必也很好奇官署情況。

她就耐心給兩人解答:“青河神洲有一座傳承久遠的仙朝,供奉上宗為國教,這座仙朝的大多數衙門都是修士在管轄,其中一個衙門是河督府,掌管著神洲道河,他們的差事主要是治理洪水氾濫,複流乾涸河道,修整移位河體。”

概括成為一句話,就是治河。

方獨樹心想,能夠被上宗列為供奉之國,底蘊必然淺不了,應該不是河西三國所能比擬,這樣的仙國官署,實力也不容小覷。

方獨樹忽然來了精神:“這座仙朝官署,是不是為了通幽長河的複流才設立起來?”

假如青河神洲的仙朝看重雪原與河西境地盤,打算在雪原與河西設立行政單位,那絕對是大好事,這意味著仙朝會派遣大軍開赴河西,到時河西就能迎來強援,再不必擔心勾葉人的侵入了。

可惜傅玉卿的回答,卻是讓方獨樹失望下來。

傅玉卿講道:“前幾年道鳴祖師把河西境的訊息傳給師尊後,師尊給眾妙宮的上師們提了提這件事,上師們給仙朝下了一道手諭,讓仙朝官員趕赴河西勘探地形。

勘探完畢後,官員一致認定,河西境孤懸在青河神洲外,如果收歸仙朝,難以治理,且得不償失,除非重新打通河西境與青河神洲的交通要道!”

方獨樹忙問:“應該如何打通?”

他立即想到黎山官署的開闢:“難道與官署有關?”

傅玉卿嗯了一聲:“當時負責勘探的官員,他們認為必須先治河,先讓黎水河恢復上古年間在地表流淌的原始形態,才能連線河西境與神洲之間的往來,最終這件差事被推給了仙朝的河督府,河督府就派遣一批川流使,趕赴河西境,在黎山開闢官署,他們是為了治理黎水而來。”

這一座官署的成立,並不是為了通幽長河,甚至與大庸祁水河、大涼岐水河也沒有任何關係。

即使是治理黎水,官署也僅僅負責黎山與青河神洲連通的地下河段,他們的任務是疏導東方交通,絕不是要參與西邊戰事。

方獨樹卻想當然的認為,既然仙朝派遣官員前來治河,將來肯定有收復河西境的意思,否則他們大老遠跑來幹什麼?

他覺得官署官員是河西修仙界的天然援兵:“官署在黎山設立,總不會眼睜睜看著河西修仙界被異修侵入,而坐視不理吧?”

說完去望傅玉卿,希望可以得到積極的回應。

誰知傅玉卿卻給他潑了一盆冷水:“賢兄,雖然仙朝實力很強,兵多將廣,但也因為傳承太久的緣故,導致各大衙門僵化腐朽,地方各謀私利,誰也不在乎河西境,要不是眾妙宮的上師發話,黎山官署根本不可能成立。”

眾妙宮就是傅玉卿拜入的上宗,從傅玉卿的描述來看,上宗對仙朝的影響力很大。

但仙朝本身並沒有進取心,也可能是矛盾積弊太多,即使仙朝統御者有心收復河西境,卻無力改變地方現狀。

河西境位於神洲極西部的邊陲之疆,倘若兩地真的連通,肯定要給神洲西部的地方衙門增加負擔,收益卻極少,誰願意做這種吃力不討好的差事?

方獨樹漸漸聽明白了傅玉卿的意思,問道:“如果將來戰事爆發,那些駐紮在黎山的官員,他們會袖手旁觀嗎?”

“不止是袖手旁觀。”

傅玉卿給他交底:“這一批川流使,他們把趕赴河西境當成是苦差,若非被上官施加,他們全都不願意來,心裡也有怨氣,認為是河西修士多事,給他們招惹了麻煩!他們十分厭惡河西修士,川流派弟子想去官署覲見,統統被他們拒之門外!”

傅貫宗聽到這裡,插了一句氣憤的話:“伸手不打笑臉人,擺這麼大的架子做什麼?川流派同道僅僅是拜見,又沒有求他們幫忙,他們甩什麼臉子。”

方獨樹看待這件事,倒是覺得稀鬆平常。

這就好比建制內的公務人員,本來可以安安逸逸的坐在書房內辦公,突然間被外派到鳥不拉屎的荒山野嶺去開荒,誰心裡能舒服?

設身處地的想,方獨樹也不樂意幹這種苦活,這世上有幾個甘願獻身的菩薩心腸?

他理解那些官員的憤怒。

他心裡只在好奇這些官員的名頭:“川流使?他們與川流派是不是有什麼淵源?”

傅玉卿回道:“確實有淵源!仙朝河督府的作用是治理河道,因為要常年巡查諸河,官職就命名為‘川流使’,昔年河西境有一座大磐國,曾經與仙朝有些淵源,沿襲了仙朝官位,川流派的開山祖師就是大磐國的川流使後裔。”

這麼一講,方獨樹算是大開了眼界。

傅玉卿前往上宗修行這些年,絕對是見多識廣了。

方獨樹還想繼續向她討教,有關上宗的情況。

卻見大廳外邊進來一位築基期的長老,上稟道:“鎮文派的幾位前輩從蒼桑城統計完戶籍,來了咱們五緣城,待領了名單後,就打算返回總壇,他們想再來拜見一番,請族長示下。”

鎮文派前來統計戶籍的使者,得知傅玉卿回了五緣城,他們做出與齊守真一樣的決定,讓五緣城傅家自己擬定名單。

他們先去了蒼桑邊城,然後回來取名單,順便拜會傅玉卿,他們都是鎮文派的老弟子,當年全都見過傅玉卿。

傅貫宗拿不定主意,這事要看傅玉卿自己的意思。

他希望傅玉卿能給個面子,那麼鎮文派使者將來對五緣城就會更加照顧。

傅玉卿卻不表態,她問方獨樹:“賢兄來五緣城探望過繼公,就打算返回總壇了吧?”

方獨樹笑道:“我碰巧有一件緊要的私事,打算去一趟黎山,等去完黎山再返回總壇,玉卿你不是要去黎山官署嗎,咱們同行如何?”

傅玉卿聽了,心想方賢兄是不是故意為了和她相處,才要前往黎山的?

事情趕的太巧,難免讓她誤會。

她心裡說不清是什麼感覺,在上宗這麼多年,她見過不少道門俊傑,但都距她心房遙遠,唯獨方獨樹身影時常徘迴她腦邊,總覺親切熟悉。

她不動聲色的點點頭:“賢兄要是也去,我順路捎你一程,但我打算三日後啟程前往黎山,會不會耽擱賢兄的私事?”

“不會耽誤的。”

方獨樹對她說:“我是去黎山拜會一位前輩,早去晚去都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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