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聲震天。

方獨樹扭頭遠望,只見大庸防區上硝煙滾滾,數十頭鐵樹巨人,如同悍不畏死的兇獸,聯手衝擊著橋欄防線。

此時正值黃昏。

這一場攻橋戰是從午時爆發,已經持續整整半日,卻絲毫沒有停止跡象。

方獨樹不由心想:“按照目前勾葉人的增兵陣勢,恐怕今夜的橋頭上,都不會有片刻安省了。”

他擊殺藍衫青年後,本以為勾葉人會暫時鳴金收兵,重新制定攻橋策略,想不到對方這麼彪悍,非但沒有撤走,反而派遣一位元嬰修士親自登橋,這是下定決心非要在橋頭撕開一道缺口的。

雖然夜幕正在降臨,橋頭卻不顯黑暗。

幾十裡的橋欄防線上,所有碉樓都已經開啟法陣,陣中顯露的禁制結界,散發出五顏六色的靈光,這些靈光交映在一處,把整條岐水河的河道,照耀的猶如白晝。

河道上的勾葉船隊,更是艘艘披靈戴光,染亮了方圓百里的夜空。

盤踞夜空的五德雷陣,因為位於船隊與磐石橋中間,雷光又頻繁爆閃,顯得尤其醒目,始終在吸引著雙方大部分修士的目光。

而徘迴在雷陣邊緣的方獨樹,也成為雙方修士關注的焦點,他被血蜥蜴的妖氣毒球牽制,一時半刻脫不開身。

他正思索著破解之法,忽然察覺到身後湧現一股濃烈霞光,越過他頭頂,在他面前投射一道彩虹光束。

這道虹光輻射了半丈範圍,正好擋住了方獨樹的肉身,等血蜥蜴的妖氣毒球再次拋來,砸在虹光上,旋即就被擊散。

兩物像是天然相剋,即使毒球潰散成為一團血霧,也無法滲入虹光之中,反而在虹光的探照之下,很快就消弭於無形。

方獨樹心緒一鬆,心說大黎諸派終於開始支援他了,這很好!

他扭頭望去,只見身後懸浮了一張直徑數丈的五角靈圖,邊緣的四個角位上全都盤坐有一個金丹期修士。

他掃視打量,發現雲昭霞師坐鎮其中一個角位。

見他望來,雲昭霞師立即朝他招手:“小方,快上來!等你入陣後,霓霞圖的五個圖位就能圓滿,就算鬥不贏五德雷陣,也能把小乘魔軀給解救出來!”

方獨樹二話不說的瞬移過去,飛落在靈圖的空缺角位上。

等他盤膝坐好,雲昭霞師又拋來一柄散發著虹光的陣旗,示意他主持:“霓霞圖的五個圖位,各有一柄陣旗,我執掌一柄,後磐宗的符道友執掌一柄,川流派的宮道友執掌一柄,枯榮宗的厲道友執掌一柄,最後一柄由你來掌管。”

後磐宗的符道友濃眉大眼,他是一位面相硬朗的中年男修,修為已經有金丹後期。

雖然他是第一次與方獨樹見面,卻是一副自來熟的口吻,言語熱絡的說:“我叫符神通,見過方老弟,剛才你戲耍森羅王的手段,真是讓我佩服的五體投地呀。”

他毫不掩飾推崇之意。

雲昭霞師在旁聽了,心說這位符神通道友,本是符祿祖師的嫡系後裔,日常極為傲氣,對大黎國的金丹期同道,往往是愛理不理,能讓他說出欽佩的話,也是真不容易。

方獨樹不認識符神通,但他知道符姓是望族,就拱手給符神通客套了一下。

那位川流派的宮姓女修,緊隨符神通之後,笑著給方獨樹介紹:“方道友,剛才你與我家東弟敘舊時,咱們可是見過面的。”

她與宮遙東樣貌有些相似,早前鎮守在磐石橋後方的一處池塘陣位上,方獨樹在池邊遇上宮遙東時,曾經朝她點頭示意,卻是沒有任何攀談。

她名字叫什麼,方獨樹也沒有細問。

因為她剛剛說完一句話,那位枯榮宗的厲姓男修,也已經打起招呼。

枯榮宗是慕家主導的宗門,元嬰祖師慕昆親自推動慕家子弟在凡間開枝散葉,現今慕家已經成為黎國境內的第一大世家。

由於慕家子弟慕思夜曾經偷襲過方獨樹,導致方獨樹對枯榮宗與慕家的觀感極其差勁。

厲姓男修是枯榮宗罕有的幾位外姓金丹期修士,他祖母姓慕,算是半個慕家人,不過厲姓男修是來支援方獨樹,方獨樹肯定不會做出無禮行為。

其實厲姓男修並不願意參戰,畢竟戰場位於橋欄防線前面,屬於高風險地區,元嬰修士都有可能喪命在此,金丹期修士更不用說。

不過厲姓男修是被慕昆祖師欽點出戰,為了表明慕家與河西諸派聯手抗敵的決心,他被慕昆祖師強行抓了壯丁,抗拒不得。

雲昭霞師是在戴罪立功,剛才飛霞祖師已經講了,只要輔助方獨樹打完這一戰,她就能撤回飛霞總壇。

宮姓女修同樣是為了立功恕罪,不過她是代替宮遙東出戰,戰後可以換取宮遙東返回黎山。

說起來,齊嫦真已經殺死超過百位的勾葉修士,也包括數位金丹期聖師,等這一波攻橋戰打完,只要知弱祖師到場要人,齊嫦真也能撤下橋頭。

至於後磐宗的符神通,他家族是黎國的首領勢力,需要派出一個代表參戰,以鞏固他家的統御地位,這種地位能在戰後瓜分戰利品時,佔據很大的便宜。

總而言之,這次前來支援方獨樹的四位金丹期修士,全都大有來歷。

因為霓霞陣圖出自飛霞祖師之手,雲昭霞師對陣圖最為了解,就由她擔任主陣首領。

眼下戰況緊急,幾人僅僅打了一聲招呼,雲昭霞師就開始佈置任務:“諸派祖師打算把那個登橋的元嬰修士,擊殺在橋頭上,只要能誅滅此人,咱們甚至可以舍掉大庸防線!”

大庸的橋欄防線上駐紮了數百位河西修士,舍掉防線就意味著要犧牲這一批修士了。

其實這也是炮灰的價值。

兩軍交戰,總歸要有人死,不可能沒有任何傷亡。

在諸派祖師看來,使用數百位河西修士去交換勾葉人的一位元嬰修士,絕對是划算的。

關鍵是能不能殺死元嬰修士。

難度相當高。

萬一獵殺失敗,結果就是雞飛蛋打,白白葬送一批大庸修士,早前方獨樹與齊嫦真聯手創造的零傷亡戰功,也會被勾葉人徹底逆轉。

方獨樹馬上問:“我們五人應該做些什麼?”

雲昭霞師說:“先啟動霓霞圖,前去抵禦五德雷陣,協助劍魔召回小乘魔軀!”

言罷,五人齊齊祭動陣旗,只見霞光從圖上照射出去,在小乘魔軀頭頂架了一座虹橋。

這虹橋一經顯形,旋即阻擋了雷光轟擊。

小乘魔軀察覺到雷光消退,抽身就要遁走。

不過主持五德雷陣的幾位勾葉聖師,齊齊的一晃陣旗,高空雷雲在他們的合力驅使之下,瞬間就挪移了方位,如影隨形的盤旋在小乘魔軀上空,雷光隨之繞開虹橋,重新落在了小乘魔軀身上。

如此一來,就算小乘魔軀遁到齊嫦真身邊,與小乘戰車合璧,高空雷雲也能殺奔過去,持續展開轟擊。

方獨樹幾人見狀,詢問雲昭霞師,是否繼續啟動虹橋?

不等雲昭霞師回話,飛霞祖師的傳音已經送到幾人耳中:“你們直接把霓霞圖拋上天,前去鎮壓那團雷雲!”

飛霞祖師口吻凝重,又重點叮囑幾人:“你們要留神河面上的勾葉諸王,假如五德雷陣失效,他們有可能對你們發起反撲,務必做好躲避!”

霓霞圖一旦困住雷雲,小乘魔軀就會與齊嫦真合璧,設在柱壇上的超級法陣也會啟動,一起獵殺元嬰修士凌湛長老。

如果凌湛長老有個閃失,勾葉諸王肯定會發瘋報復,到時候,方獨樹五人因為距離最近,全部會成為勾葉諸王優先報復的目標。

但飛霞祖師並沒有把這個嚴重性透露給方獨樹五人,主要擔心他們有人會臨陣脫逃。

不過方獨樹五人有膽子鎮守在最前線,肯定都有心理準備,局勢越危險,戰功就越高,只要把這一仗打好,做到完美收場,賞賜會非常豐富,他們也可以直接脫離戰場,返回大後方駐紮,從而往後都不需要再拼命。

接到飛霞祖師的命令後,方獨樹五人立刻展開行動,他們先手持陣旗飛離霓霞陣圖,爾後驅使陣圖遁入高空。

在他們的不斷施法下,陣圖迎風擴漲,演化成一團直徑裡許的彩虹雲圖,如同天蓋一般,懸在了雷雲下方,就此隔絕了雷光墜落。

那幾位主持五德雷陣的勾葉聖師,瞧見雷雲被封印,立即搖動陣旗,嘗試驅散彩虹雲圖,卻是沒有效果。

雖然雷力在彩虹雲圖上轟出了一片裂紋,但裂紋微不可查,至少要反覆轟擊小半日,才有望把彩虹雲圖給擊碎。

不過在這麼緊張的戰局裡,耽擱小半日,什麼事情都有可能發生。

那幾位勾葉聖師束手無策,只能轉向旗艦戰船,向諸王請教破解之法,諸王只讓他們專心主陣,旁的沒有叮囑。

五德雷陣是青河神洲的法門,勾葉諸王也是在無意間尋來,威力已經被他們佈置到最強,他們沒有辦法透過雷陣摧毀霓霞圖,只能去攻擊方獨樹五人。

但方獨樹五人被諸派祖師嚴格保護,一時半刻找不到漏洞。

於是勾葉諸王把精力放在了大庸防線上。

儘管小乘魔軀已經徹底擺脫枷鎖,前去與齊嫦真匯合,但就算齊嫦真合璧了小乘魔軀,也會被凌湛長老牽制在大涼防區內,而無法解救大庸防線的危局。

“轟!”

就在小乘魔軀遁走之際,大庸橋欄防線上的第一座碉樓轟然坍塌,樓內的數十位大庸修士試圖逃回後方,結果被鐵樹巨人內的勾葉修士攔截,他們失去碉樓結界的防禦,肉身在鐵樹巨人面前脆弱不堪,甚至連一擊都擋不住。

除了鎮樓的金丹期修士尚有一戰之力,但也堅持不了太久,這次攻橋的鐵樹巨人有數十具,兵力比早前大涼防線上多了數倍。

每座碉樓平均都有數具鐵樹巨人聯合攻打,碉樓一旦崩潰,金丹期修士也很難脫身。

第一座碉樓被攻破後,勾葉修士開始展開一邊倒的屠殺,這也造成大庸修士潰敗的連鎖反應。

第二座、第三座碉樓很快就被摧毀。

位於磐石橋後方的大庸修士,瞧見橋欄防線上的同道被殺戮,趕緊啟動各自駐守的法陣,試圖把碉樓修士給接應回來。

但讓他們措手不及的是,那些被拔除的碉樓廢墟上,一座座新法陣飛快的拔地而起。

“那是什麼東西?”

“外相像是仙人掌!體格卻比仙人掌大的多,足有幾十丈高!”

“快看,那些仙人巨掌在紮根,天呀,它們到底是妖樹,還是勾葉人煉製的傀儡?”

磐石橋後方,大庸修士齊齊目睹到,橋欄防線被一株接一株的仙人巨掌給替代。

這些仙人巨掌通體殷紅,原本暗澹無光,但是等它們根莖外露,又遊蛇一樣扎入橋面,在橋底深處盤根後,就像是汲取了什麼養分似的,掌面隨著血光大盛。

它們一旦開始閃光,結滿掌面的凸刺,也被啟用了威力。

那一根根的凸刺,短則數尺,長者數丈,鋒利如箭失,在勾葉修士的操縱下,凸刺紛紛脫離掌軀,朝著磐石橋後方漫天拋射,‘嗖!嗖!’之聲不絕於耳。

駐守後方的大庸修士,原本是想解救碉樓內的潰敗同道,但在仙人巨陣的凸刺封鎖下,他們所有的營救招式,基本被凸刺給攔截了下來。

這一座仙人巨陣,不止能紮根,能釋放凸刺,掌軀內還開闢有密室結界,可供勾葉修士藏身,打造成新的碉樓,從而幫助勾葉修士轉攻為守,在橋頭構建一條新防線。

很快,大庸修士的碉樓就被摧毀一半,勾葉修士的新防線也隨著建造了一半。

等整條防線全部落成,勾葉人就能在磐石橋上奪取一席之地,慢慢棄船登岸,在橋面上與河西修士展開周旋。

只要登入橋面,就能逐步找到三河烘爐的藏匿位置。

河道上的幾百艘戰船,數萬勾葉修士望著己方攻破大庸防線,忍不住的縱聲歡呼,這絕對是一場鼓舞士氣的大勝仗。

誰知這個時候,齊嫦真與凌湛長老的較量也已經到了尾聲。

齊嫦真合璧了小乘魔軀後,開始施法催動魔軀臂上的魔鏈,在凌湛長老周圍佈置了一張鏈網。

這鏈網剛一成型,後方大涼國的中樞柱壇,轟隆!一聲,巍巍顫晃了一下,柱面隨即浮現一道金佛掌印。

這道掌印足有十餘丈長,四指忽然合握,只留食指在外,隨著柱壇上的忘累古僧唸誦了一聲梵音後,這根佛指瞬時衝出柱面,破空點向了鏈網內凌湛長老。

“想暗算我勾葉長老,你們痴心妄想!”

巨夜幾王齊齊拔船騰空,舉臂前拍,噼空打出六芒印,前去攔截佛指。

他們出手及時,六芒印成功截住了佛指,但凌湛長老仍舊傳來了哀鳴之音。

他們凝神遠望,只見凌湛長老的眉心處,不知何時插了一根透明飛針,‘噗!’的一響,直接穿腦而過。

佛指只是幌子,真正的殺招藏在大庸國的中樞柱壇上,由葵花婆婆親手佈置的隱形針陣,才是誅滅凌湛長老的殺手鐧。

如果是近距離交戰,巨夜幾王或許可以感應針襲,但此時雙方隔著十餘里,葵花婆婆又是刻意埋伏,巨夜幾王想要察覺就比較困難了。

這其實也是守方的地利優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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