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開花落。

花落花開。

又是一個暖春季節。

但屍陀峽的靈峰上卻不見草長鶯飛,反而透著一股死氣沉沉的衰敗之象。

方獨樹浮出黎水河,飛抵峽山。

他注目環望,發現山間多是鬥法後遺留的硝煙痕跡,這讓他心生疑惑,茫然不解。

“去歲秋季,青青法力圓滿,使用魔皿悟道築基,我曾經出河查探青煙碧水陣的佈置情況,法陣綠霧完好遮蔽了築基天象,不曾引來屍陀峽修士窺視。

等青青築基成功,我專程登峽故地重遊,當時並沒有任何異變發生,這才過去短短半年,怎麼就變成如此悽慘光景了呢?”

起初方獨樹以為是亡命之徒過境,在屠戮峽山散修。

等他深入屍陀峽腹地,瞧見一場混戰時,他才知道事情沒有那麼簡單。

只見一座山谷當中,有三個練氣期人修正被一群黑毛鼠圍攻,這些老鼠體長過尺,雙目通紅,獠牙鋒利,全都修煉出了妖氣,不過妖力淺薄,普遍是練氣一二層的樣子。

鼠群外圍,還瀰漫一團黑色妖風,風上站著一位讓方獨樹吃驚的異類。

這異類擁有一副人修軀體,穿著破爛鎧甲,但頭顱卻是一顆鼠頭,儼然就是半人半妖的怪物。

它已經有了力敵築基初期的妖力,統領鼠群,而且口能吐人言。

它朝那三個人修怒哼:“老老實實受死,可以少遭一些罪,再敢反抗,本老爺就把你們活捉起來,生著吃!”

那三個人修裡,有一對老年夫婦,在領著一個少年艱苦作戰。

少年初生牛犢不怕虎,呸!一聲,朝鼠統領吐了一口唾沫:“生著吃與死著吃有什麼區別,反正都是被吃,不如多宰妖畜,宰一個就算夠本!”

“好好好!”

鼠統領拍起手掌:“你小子有志氣,本老爺就先吃你!拔了舌頭再拔牙,看你還敢不敢再罵妖畜!”

它長的賊眉鼠眼,目光又陰又毒,忽然探出手掌,朝那少年抓去。

但它五指才伸出去一半,鼠耳勐的一抖,聽見一陣破空聲朝它襲來,它立即踏動腳下妖風,朝後急遁。

餘光朝外打量,見是一柄月牙刃飛射到面前,它有妖風護身,遁速極快,輕巧避開了月牙刃的偷襲。

不過月牙刃並非一個。

它後遁了片刻功夫,身後又響起月牙刃呼呼!的盤旋之音。

前後遭受夾擊,它就打算騰空跳起來,但頭頂同樣被封鎖。

月牙刃一連五發,把它牢牢包圍。

“只會偷襲的卑鄙人修,滾出來!”

它朝後瞥望,瞧見一個人影,正站在十餘丈開外的地方。

方獨樹舉起戴著血手套的右手,朝它輕輕一點,手套上瞬起一團血霧,凝成一根血色氣指,破空擊中它後背。

卻是未能把它一指格殺,僅僅扎出一道血口子。

這一柄血手套,是方獨樹精心煉製的甲骨法器,他在河底洞府閉關期間,煉掉了那根金機杵,摘取甲骨文融入到青魔手套裡,讓他可以揮手間釋放‘血佛指’的神通。

當年與司徒袞鬥法,‘血佛指’一擊震碎司徒袞肉身。

但今天在鼠妖跟前卻失了效,料想是妖修天生煉體的緣故,妖軀皮糙肉厚更耐打。

不過方獨樹神通極多,一擊不成,他旋即祭出悲弓,快速搭上毒影箭,張弓就射。

鼠妖被一箭穿透後腦,一聲未吭的斃命倒地。

等它死後,五枚月牙刃盡數回飛,落於方獨樹左掌上,沒入掌心不見了蹤影。

他左手的青陽手套也被重新祭煉了一番,他嫌棄五獵觀月輪用起來太麻煩,索性就把甲骨文煉入青陽手套裡。

不過兩副新手套的威力都遠遠比不上他的鐘鼎。

他在河底洞府閉了足足五年關,已經練成‘法有靈犀’,他目前驅使鐘鼎,神通是可以與甲骨並駕齊驅的。

“多謝前輩救命之恩!”

這時那三個人修已經殺散鼠群,他們忙著給方獨樹見禮,放棄了對鼠群斬草除根。

方獨樹把毒影箭從鼠頭裡拔出來,指著鼠屍,朝三人問:“這是一頭什麼東西?它到底是人還是妖?”

方獨樹穿越之初,曾經見過春蠶姥姥的本體,長了一顆人頭,那是吞服化形丹的緣故,鼠屍極可能也是這麼來的。

兩位老者上前搭話:“回稟前輩,它是從九泉雪原流躥來的妖修,可能是吞服了化形丹,也可能是修了某種化形真術,還可能是妖人混血,但不管它化形是否徹底,它都屬於妖族,絕對不能歸納成咱們人族!”

兩人說話時,都在偷偷打量方獨樹,越看越熟悉,總感覺以前見過,但方獨樹是築基期前輩,他們都不敢敘什麼交情。

方獨樹卻主動提起往事,打量著兩人,笑道:“馬老哥,姜老姐,才不過十餘年未見,你們就不認識我了?”

這兩人正是昔年方獨樹初到屍陀峽時,所結識的散修馬奎與馬姜氏。

當年方獨樹為了營救青青,曾在馬奎夫婦的引薦下,前去參加屍陀集法會,他在會上從圖毒公子手上搶走化骨鐲,導致馬奎夫婦被殃及池魚,被迫離開屍陀峽,數年都不敢回來。

不過圖毒公子早就被方獨樹所殺,不管馬奎夫婦是否離峽避難,都是不會受到牽連的。

馬奎夫婦激動的一拍大腿:“原來是花探老弟!”

說完意識到不妥,急忙又改口:“啊不,是花前輩!”

他們對十餘年前的往事仍舊記憶猶新,修士原本就有過目不忘的本領,當年方獨樹害他們受累,他們原本抱怨過一段時間。

但現在方獨樹已經築基,他們巴結都來不及,自然不會去提那些不愉快的事。

聊了一會兒閒話。

方獨樹又繞回到鼠妖的話題:“九泉雪原流躥來的妖修?那是什麼地界?”

馬奎聽見這話,猜測方獨樹是兩耳不聞窗外事的苦修士。

他陪笑給方獨樹介紹:“九泉雪原位於北境,毗鄰大庸國!因為那片雪原荒蕪人跡,日常只有妖類出沒,就被同道們稱為邊荒!”

“妖修都棲息在邊荒嗎?”

“妖修在古時基本被殺絕了!即使殘存一些妖兵,也都藏匿在九泉雪原的地底妖窟裡,歷次昆天八部修士南侵,總會先驅趕妖兵南下,等妖兵把大庸禍害到一定程度,昆天修士才會兵臨城下!”

“照馬老哥你這麼說,這批老鼠妖類,竟然是人修主動製造的妖禍?”

“對,花前輩洞察秋毫,確實是人修推動的妖禍!”

馬奎聽方獨樹一口一個老哥,叫的他戰戰兢兢,他可承受不起這聲稱呼,卻又不敢糾正方獨樹,大家就各叫各的。

方獨樹又問:“那昆天八部又是什麼情況?大庸國我知道,就在黎國北方,昆天修士去攻打大庸,萬一破了此國,黎國豈不是要遭遇兵災?”

馬奎對戰局瞭解有限,他只說:“昆天南侵不是一兩次,反正最近幾百年,他們從來沒有攻克過大庸,戰火應該燒不到黎國。

不過這次大戰,大庸吃了好幾次敗仗,甚至有宗門被攻滅,導致許多大庸百姓南遷,甚至湧入了蒼桑澤安家定居,同道們就比較擔憂,都打算遠離大庸與黎國。”

方獨樹指指他:“那你為什麼不走,留在屍陀峽做什麼?”

他苦笑:“我與內人聽聞爆發戰事,原本是想返回故居避隱,我與內人老家都在涼國,前幾個月遇上小鹿逃難到峽山,就想帶著他一起遠行涼國,沒成想動身之時,卻遭遇了這群鼠妖。”

小鹿就是他身邊的少年。

少年聽見他說到自己,急忙向方獨樹作揖:“如果沒有前輩營救,晚輩與義父義母都要遭遇不測,前輩之恩無以為報,不管以後有什麼差遣,晚輩都願意效勞!”

義父義母?

方獨樹好奇修仙界也有這種關係。

馬奎察言觀色,趕緊解釋:“我與內人的年壽都不多,今生築基無望,過幾年都要坐化,之所以帶上小鹿,是希望將來死後能有一個送終的孩兒,不致於屍身都沒有人收殮!”

他與馬姜氏都已經百十歲,年輕時頗有雄心,覺得將來可以築基長壽,就決定不生孩子,結果臨老才體會到孤單。

當年夫婦倆遇上方獨樹時,就有招收義子的想法,結果方獨樹大鬧屍陀集法會,導致他們打消念頭。

這十幾年間,夫婦倆在屍陀峽與兩界山來回流浪,打算就這樣過完餘生,老家也不準備再回去,什麼戰事與妖禍,他們也不關心,反正過幾年就要嗝屁。

不過前幾個月他們遇上逃難的小鹿,覺得小夥子很不錯,就重燃了送終念頭,屍陀峽不夠太平,他們就決定領著小鹿返回家鄉。

方獨樹聽了他們的情況,送了一句祝福:“那就祝你們回家順利!”

說完彈射一條蠶絲,瞬移出了山谷。

方獨樹與夫婦倆有舊,卻根本不熟悉,他替夫婦倆殺掉鼠妖,已經仁至義盡,所以打聽完訊息,方獨樹並不久留,當場就離開了。

馬奎望著方獨樹消失的方向,急喊:“花前輩,這頭鼠妖已經有築基期修為,你不收走妖屍嗎?”

他老婆馬姜氏小聲咕噥:“既然把妖屍留下來,他肯定是看不上,不如讓小鹿收下,等將來到了涼國,投靠世家時也有進身之資。”

……

方獨樹遁速極快,已經聽不見夫婦倆的談話。

他直接返回了黎水河底。

來到洞府時,見青青正盤坐在泉井上空,雙手搭膝,專心練功。

青青頭頂垂懸一柄五尺長劍,劍身通體紅光,並分化四道劍影,圍著她緩慢轉動,劍影上全都釋放有血色閃電,閃電又交匯連線,組成一座電籠,把青青護在籠中。

這柄電劍是青青悟道築基時,參悟出來的‘神璧鍾’。

當年殺死司徒袞後,方獨樹為了修煉‘法有靈犀’,選擇在洞府閉關。

這一閉就是四年半,等他把靈犀甲骨參悟圓滿時,青青也已經康復如初,並透過靈泉溫養,把法力提升到練氣期巔峰。

方獨樹出關後,立即使用魔皿,幫助青青悟道築基,這個時候方獨樹已經可以離開黎水河。

不過為了修煉‘神璧鍾’的電法神通,方獨樹又多住了半年。

這一座‘神璧鍾’,最初被青青孵化出來時,方獨樹著實意外了一陣子。

鍾力釋放以後,雖然演化的是法劍,但這柄法劍並不具備多少殺伐神通,劍體散發的血色閃電,其實是一道防禦肉身的電盾之陣。

‘神璧鍾’是從‘倚天劍法’裡衍生出來。

‘倚天劍法’本身主殺伐,是鎮文派幾部威力最強的劍術,方獨樹就猜測,三封文師可能是認為‘倚天劍法’攻擊有餘,防禦不足,於是才有了‘神璧鍾’的構想。

當然‘神璧鍾’只是一座鐘鼎,三封文師當初把劍皿賜予小輩,應該是在做印證,先讓弟子孵化一部防禦劍鍾,看一看效果。

如果效果可以,三封文師自己肯定會去領悟更加高深的防禦神通。

如今‘神璧鍾’孵化有成,方獨樹也可以去向三封文師交差。

他在河底一住五年,已經到了返程時候。

這件事他早就對青青提過。

等他進了洞府,青青聽見動靜,立即撤掉電陣,問道:“公子,咱們什麼時候離開?”

“就今天!我剛才打聽到一個訊息,這裡不能繼續住下去。”

“你傳授的‘法有靈犀’,奴婢只修了一個皮毛。”

“不要緊,等回了鎮文派,到時再練也不遲。”

“既然要回鎮文派,那奴婢把‘神璧鍾’還給你。”

“暫時不需要,我已經修成‘神璧電陣’,等將來師尊問起,我再掌鍾給他演練也是可以的。”

方獨樹身上的幾件鐘鼎,畫龍點睛一直都被他交由青青掌管,‘神璧鍾’是青青所悟,肯定也會交給她。

因為青青修為已經進階到築基,為了讓她繼續驅使鐘鼎,半年前方獨樹把‘法有靈犀’傳授給她,最近半年她都在修煉這一部甲骨真經。

但觀悟甲骨耗時漫長,方獨樹自己用了四年半,青青至少也要這麼久,現在他們要返回鎮文派,青青只能等將來有了空閒時間,再慢慢研修‘法有靈犀’了。

他們把洞府整理一番,藏匿了入口後,當天就離開了河底。

行程早已經規劃好,先北上趕赴蒼桑大澤,前去探望蛇蟠界,最終再返歸鎮文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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