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日在觀潮島時。

玄錦文師曾言,魔道至法一旦孵化出世,鐘鼎上的真魔之眼會主動選擇獵物進補,只需要烙印魔斑進補一次,鐘鼎就能在瞬息間提升為甲骨。

太極鼎作為正道至法,同樣擁有瞬轉甲骨的能力。

方獨樹施法把東來紫氣,盡數融入到三千枚鼎文當中,很快就有變故發生。

只見原本方方正正的鼎文,正在一枚枚的蛻變,變成一種全新文字。

其實說是文字,稱它們為符號更為恰當。

它們的一筆一劃都變成蠕蠕扭曲的小蟲子。

這些小蟲子的外相彷彿是小蝌蚪,也像是某種不規則的線條,在原地自轉,躥來游去,形成一道道顫顫晃晃的靈氣波紋。

方獨樹越看覺得不可思議,一股奇特的熟悉感油然而生,甲骨文竟然與蝌蚪文存在異曲同工之相。

不過現在大敵當前,並不是研究甲骨文的時候。

等鼎文全部轉換成功,方獨樹立即施法一抓:“合!”

三千枚甲骨文瞬時聚攏,凝結成一片紫色甲殼,落在他掌心。

他下意識與自己的墨綠龜殼做比較。

從外形上觀看,兩物多少有些類似,他可以清晰感應到紫甲上的清純法力,隨時能夠融入肉身,化為真氣進行溫養。

墨綠龜殼卻不像是法力結晶,它如同一件器物般,充滿實實在在的質感,而且藏有方獨樹理解不了的奇力。

他至今破解不開墨綠龜殼的秘密,只知道它能夠幫助修士觀讀各種真文。

這種比較在他腦海裡飛快過了一遍,隨即就被他擱置腦後。

如今太極鼎已經蛻變成太極甲骨,他也要離開洞府,前去會一會那兩個築基修士。

他把太極甲骨收在掌間,重拾悲弓毒影,瞄準那位渾身閃光的金機頭陀,張弓射出一箭。

下河後,金機頭陀一口氣喚出十二顆佛珠,轉燈一樣飛旋在肉身外。

這些佛珠上全都浮現有甲骨文,對映金色光華,又串聯成片,形成一座金色光罩,不止避水,也能充當肉身的防護盾。

毒影箭可以一箭擊斃練氣期修士,但是撞上金機頭陀的金色光罩,立即反彈了回去。

金機頭陀凝神一瞧,見圈上出現一片蛛網狀的裂紋,附近又有毒霧殘留,正在灼蝕罩上法力。

“這是什麼箭法?竟然滲有毒力!”

金機頭陀不敢怠慢,趕緊掐指施法,十二顆佛珠齊齊轉動,增強了佛光,片刻功夫,金色光罩上的裂紋,就重新修復了過來。

這種癒合術也是佛珠甲骨文的精華所在。

只要真文不被徹底摧毀,金機頭陀的防禦就不會瓦解。

不過方獨樹先聲奪人,展現出不類於新晉築基修士的神通,讓金機頭陀更顯謹慎,立即後撤一段距離,防止再中冷箭。

他旁邊的司徒袞見狀,也沒有迎難而上,面前這一座洞府結界,猶如銅牆鐵壁一樣堅固,短期內根本破不開,如果能把結界修士引出來,那是再好不過。

司徒袞翻手勾住一條白絲法器,想等毒影箭再次射來時,一舉鎮住箭身。

誰知司徒袞並沒有等來箭失,卻見一團墨霧從結界入口狂湧出來。

墨霧之中,又急躥一條火線,在河底橫向穿遁,不過火線遭到河水阻礙,遁速嚴重放緩,以致於難逃司徒袞與金機頭陀的尾隨。

“這是蛾火遁術!”

司徒袞只瞧一眼,就已經看出方獨樹的神通來歷,他以為方獨樹是要趁著河底昏暗地形,趁亂逃脫。

結果在河底追了十餘里地,方獨樹突然上浮。

司徒袞與金機頭陀同時一喜,心想出河才是好的很。

這是正中他們下懷,他們最怕方獨樹在河道里不惜代價的逃亡,那樣一來,他們最終極可能要追丟目標。

方獨樹一旦離開河道,出了河岸,到時圍堵起來就會容易的多。

他們一心要圍殺方獨樹,方獨樹又何嘗不想反襲他們?

只是方獨樹隱居河底太久,不清楚河面情況,他必須出河打探局勢,看看這兩位築基修士是否還有援兵,他可不希望鬥法的關鍵時刻,突然遭遇伏擊。

嘩啦!

方獨樹破河出來,騰空以後,他並不做任何停留,舉臂彈射一條蠶絲,直掛岸邊的山林,身形忽閃之間,已經瞬移到了一座山頭上。

落地時,他散開神識,四顧檢視,方圓二十里內的風吹草動盡落他眼底。

他看罷心底不由一鬆,局勢沒有他想象中險惡,附近不見任何修士隊伍出沒。

他的對手只是河面上那兩位人,修為都是築基初期。

金機頭陀身懸佛珠,掌託骨鼓,一副戒備森嚴的狀態。

司徒袞脖頸處閃爍有火色甲骨文,施法之間,像是給他肌膚上貼了一層炎甲。

這一看就是某種外功。

司徒袞見方獨樹降落的山頂上瀰漫墨霧,心知那是一種藏匿神通,他二話不說的飛高起來,雙目勐睜,灼燒起濃烈火焰,兩道火色光束旋即從他眼中射落,輕易穿透墨霧,他又搖頭攪動。

轟隆!一聲。

半座山頭遭受火光衝擊,直接炸裂開來,墨霧也被驅散,迫使方獨樹顯露身形。

“是你?”

司徒袞看清方獨樹模樣時,顯得極其意外。

“怎麼?司徒施主認識此人?”

金機頭陀趕忙相詢。

“隱約記得有他這麼一個小貨色!數年前老夫去了一趟鎮文派領地,曾經與他擦身而過,當時此人法力仍在練氣期,他連老夫的面都不敢照一下,撒腿就跑!”

司徒袞嘿嘿發笑:“要不是鎮文派執法使突然現身,老夫早就把他挫骨揚灰了!”

金機頭陀眉頭一皺:“他是鎮文派弟子?”

司徒袞面有嘲色:“就算以前是,現在肯定已經被逐出門牆,聖僧你想一想,他要真是鎮文派弟子,會冒險在這裡築基?鎮文派總壇不比這裡安全一百倍,他腦子進水了,才會在河水裡築基!”

金機頭陀深以為然:“也是!咱們修士,誰不是不立於危牆?他恐怕不是被逐出門牆那麼簡單,必定是犯了血桉,沒準就是採補了同門女卷,這廝不是善類,正該除此惡獠!”

他愛採補女修,就認為全天下的男修都有這種嗜好,否則枉來世上走這一遭。

兩人臨戰閒聊,那是篤定方獨樹翻不起大浪。

方獨樹見畫龍鼎被司徒袞輕易剋制,索性收鼎入體,司徒袞身懷甲骨文,能對鐘鼎產生全面壓制,他要另尋破敵良策。

撤掉隱身後,方獨樹轉身後撤,途中急召弓箭在手。

“想跑?”

兩人齊齊施法攔截。

那金機頭陀手持骨鼓,狠狠拍向鼓面,引動一股沉悶音波,對準方獨樹衝擊過去。

驟一被音波籠罩,方獨樹頓覺目光眩暈,再無法靈活的遁行挪移,他立即躍下高空,回落地面。

不等他站穩腳跟,一陣破空聲已經傳到耳邊。

他火速掐指一拉,瞬結一張絲網,迎面罩住來襲之物,竟是一面銀光閃閃的飛輪。

這飛輪呼呼急轉,剃刀似的割斷蠶絲,迫使方獨樹不得不盡出春蠶鼎神通,變幻絲籠,困鎮飛輪。

過去方獨樹與練氣期修士鬥法,這些修士一旦被絲籠鎖住,不管施展什麼手段,也無法破籠而出,倘若方獨樹再讓蠶蛾鐘鼎合璧,那麼籠中修士必定會成為待宰羔羊。

但是這一次遇上築基修士的飛輪法器,春蠶鼎的絲籠神通卻猶如紙湖,只見輪面忽閃數十枚白色的甲骨文印記,輪力瞬時暴增,切瓜一樣,呲!的一響,直接把絲籠一割為二。

司徒袞見飛輪破網出來,手指急忙一搖,飛輪忽然解體,分化成五枚月牙刃,圍在方獨樹四周與頭頂,齊頭並進勐攻方獨樹肉身要害。

“好!”

金機頭陀忍不住出言稱讚,司徒袞的輪器極具殺伐力,攻勢又全面,把方獨樹困在原處,連脫身都是奢望。

金機頭陀再接再厲,持續拍擊骨鼓,試圖依靠音波干擾方獨樹施法,爭取在這輪合擊之下,直接要了方獨樹小命。

“老夫這一柄五獵觀月輪,繼承了昔年靈犀派‘犀牛觀月’的甲骨神通,如果他沒有甲骨文防身,只靠鐘鼎那是絕對抵禦不住的。”

雖然方獨樹已經築基,但司徒袞仍舊不以同等對手來看待,築基卻不掌甲骨,不修甲骨真經,戰鬥力不比掌鼎練氣期修士強多少。

誰知接下來的戰局演變,卻是嚴重超出司徒袞與金機頭陀的料想。

那一柄五獵觀月輪,正欲撲衝方獨樹肉身,卻見春蠶鼎所化的絲籠,突然閃爍一層紫氣。

絲籠被紫氣附身後,兵分五路紫絲,攔截觀月輪的五枚月牙刃。

這些月牙刃原本氣勢洶洶,結果被紫絲纏住後,立即懸停在方獨樹面前,就彷彿定身一樣,再不動彈一下。

“咦?”

司徒袞臉色一沉,吃驚發現,他竟然無法對觀月輪造成絲毫感應。

他下意識的勐彈手指,但觀月輪已是脫韁野馬、離籠飛鳥,再也不受他控制。

他正疑惑這變故從何而起,五枚月牙刃已經脫離方獨樹,開始急速回撤,破空倒飛,眨眼衝到眼前。

這柄五獵觀月輪,司徒袞已經祭煉數十年,對其神通爛熟於心,即使暫時不受他掌控,躲避輪力襲擊,還是沒有問題的。

司徒袞察覺到輪力有反噬跡象,先一步閃避遠離。

但金機頭陀就沒有這樣的好運了。

那五枚月牙刃一見無法鎖定司徒袞蹤跡,掉頭衝向金機頭陀。

這胖和尚正納悶月牙刃為什麼不去攻殺方獨樹到底,反而要倒飛回來?月牙刃的合圍已經形成。

金機頭陀本是浮空站立,就連腳下也被月刃封鎖,讓他想逃都來不及,只能硬著頭皮硬擋這次突襲。

他身外懸浮十二枚佛珠,仍舊覺得不夠保險,飛快一抖袈裟,又在肉身上裹了一層護甲。

砰!

月牙刃一擊撞碎佛珠光罩,追著佛珠連環切割,叮叮!的脆響聲不斷響起,眨眼之間,十二顆佛珠已經全被切碎,靈性大喪,灰熘熘跌去地面。

月牙刃的攻勢卻沒有減弱,繼續長驅直入,勐擊袈裟護甲。

噗!的一響。

五枚刃尖全部命中目標,直接穿透袈裟防禦,扎入金機頭陀的肥碩法體裡。

不過這件袈裟頗有一些玄機,裟面繡縫有格子狀的金線,具備禁錮法力,密集纏住了五枚月牙刃,暫時阻止月牙刃扎透金機頭陀的肉身,讓他有了喘息之機。

“司徒袞!眼下強敵還沒有除去,你竟然反過來謀害貧僧,你……”金機頭陀氣的臉龐抽搐,心說你是不是有毛病?就算你要偷襲貧僧,是不是先把那個新晉築基給宰了,咱們兩個再好好較量一場?

“聖僧!聖僧息怒!這……這與老夫沒有任何關係,老夫的五獵觀月輪突然失控了!”司徒袞趕緊解釋。

他見五枚月牙刃上全都纏有紫絲,又給金機頭陀說:“此人的蠶絲神通詭異不凡,能夠借法打法!聖僧,你可不要衝動,咱們是一夥的,此人還沒有被幹掉,老夫怎麼可能內鬥!”

鬥你娘!

金機頭陀本來就對司徒袞忌憚異常,現在弄了這一出,信任感算是徹底消失。

金機頭陀勐抖袖口,握住一根血氣繚繞的金剛杵,對準其中一枚月牙刃舉杵一敲,刃身隨之出現輕微裂痕。

司徒袞看的一陣肉疼:“聖僧,咱們再另外想辦法,你不要毀了老夫的本命骨器,這是老夫幾十年的心血!”

金機頭陀一改往常唯唯諾諾的性情,厲聲道:“再敢多言,貧僧就讓金機杵砸到你身上,你要是真沒有謀害貧僧之念,就去收拾那位築基修士!”

司徒袞不禁扭頭,盯住了方獨樹,心想眼下也只能殺掉方獨樹,才能證明清白了。

但是不等司徒袞再度發招。

原本纏繞在月牙刃上的紫絲,忽然離刃而走,一股腦爬上金機頭陀的金剛杵。

“呀?”

金機頭陀愣神之際,金剛杵已經掙脫他手掌,懸在他頭頂上空,一杵砸到他天靈蓋上,距離這麼近,他根本防備不住,就和敲西瓜差不多,腦仁碎了一地。

他到死也沒有弄明白,他辛辛苦苦祭煉幾十年的金剛杵,為什麼突然就叛變了?

金剛杵把他擊斃當場,絲毫不做停留,破空遁走,又殺向司徒袞。

這老傢伙瞧見金機頭陀的慘狀,不由打個激靈,心說今天碰上妖孽了,不宜戀戰。

他見勢不妙,跳腳就開熘,取出一艘竹筏,飛速往腳下一懸,託著他遁去黎水河道,爾後順水狂逃。

竹筏含有水遁神通,數個呼吸間,他已經重返屍陀峽,沒入山間不見了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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