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道誕人心,凜然寒風生。

……

在莫川三觀底線下探之際,一隻骨節寬大、不知摸過多少屍體的手掌,悄然從背後探出,就要摸上他的肩頭。

——是阿福!

在秘密暴露的那一刻,他臉上謙卑賠笑盡數斂去,取而代之的是心慌和驚恐。

他下意識就要使出支離之術,先控制住目擊者再說。

怎料,指尖還未觸碰到衣衫,便戛然而止。

卻是一股神秘力量,突兀從四面合圍而來,將他動作盡數凝固。

他頓時臉色大變,醜陋五官蹙成一團,體內元炁瘋狂攢聚迸發,試圖挪動手臂,然而此時此刻,空氣裡彷如砌上了土石,令他寸步難行。

然後他看到眼前青年,緩緩轉過身來,一臉噁心的看著他。

“你、你是誰?”

阿福結結巴巴問道,剎那間意識到自己遇到了高人。

“你是從何處習得這門支離之術?”

莫川忍著噁心問道。

沒錯,那房中詭誕一幕,正是配合了某種幻術的支離之術。

“你、你怎麼知道支離之術?”

阿福大驚失色。

這是他師門不傳之秘,從不對外公開,眼前這人怎麼知道?

難不成是師門中人?

阿福下意識看向莫川臉龐,那容貌談不上俊秀,但也稱得上唇紅齒白,這條件絕對不可能是趕屍派弟子。

“阿福——”

此時,那身穿淺綠襦裙的少婦,也終於意識到了什麼,下意識就要湊過來。

“別過來。”

阿福厲喝道,身子依舊維持著伸手的詭異姿態。

“你出自何門何派,師傅又姓甚名誰?”

莫川繼續追問道。

“弟子不肖,欺師滅祖,無顏提及師傅名諱,還請閣下見諒。”阿福臉色蒼白,咬牙道。

“倒有幾分骨氣!既然如此,一人做事一人當,貧道這就度你脫離苦楚,永脫輪迴!”

莫川冷笑,抬手間一道道紫色雷霆在掌中翻滾。

“不,不要!”

看到那紫色雷霆的那一刻,襦裙少婦急了,“噗通”一聲跪了下來,苦苦哀求道:

“還請仙師大發慈悲,阿福從未害人性命,他只是借了一點陽氣,還請仙師明察!”

“慧心——”那阿福急了,剛要開口,嘴巴頓時死死閉上,說不出話來。

“他借陽氣作甚?”莫川手託紫雷,看向襦裙少婦——慧心。

慧心看了一眼拼命擠眉弄眼示意的阿福,又看了一眼莫川手中愈發閃耀而令人敬畏的紫雷,思緒百轉間,還是顫聲道:

“妾身誤中屍毒陰氣,唯有食人陽氣可以化解,又因陰氣太重,侵入骨髓,因此所需甚多,阿福為了妾身性命,這才出此下策,欲採集千人陽氣,以解妾身屍毒。”

說到這,慧心連忙辯解道:

“但是阿福並未因此害人性命,他每次只取一點,絕不影響身體康健,遇到氣血虛弱客人,甚至半點未取,還請仙師明鑑。”

莫川眯起眼睛,看著眼前疑似以特殊法門封閉滿身屍氣的少婦,又問道:“那阿福可曾說過何門何派?”

少婦慧心又看了一眼阿福,面露踟躕之色,不想屋中紫光大盛,光源正是莫川手中雷霆。

“阿福說,他來自趕屍派,所以……所以才意外發現妾身假死之事。”慧心忐忑不安道。

掙扎不休的阿福,聞言頓時安靜下來,只是臉色失血的厲害。

“那他師傅是誰?”

“這倒不曾聽阿福提起。”慧心搖頭。

莫川看向阿福,心神一動,撤去御氣神通,問道:“你可認識壽山趕屍派?”

阿福面露沮喪,半晌搖頭道:“不認識。”

“你是真不認識?還是不願牽連師門?”

“還請仙師明察,此事皆不肖弟子一人所為,與師門無關,仙師要罰,便罰我一人吧!另外,慧心也與此事無關,還請……還請仙師放了慧心。”

阿福面如死灰,連連叩首。

從莫川一眼便認出支離之術時,他便知道,此人不是師門中人,便是與師門關係匪淺。

自然半點資訊也不願透露。

“吱呀——”

倏然,院落柴門推開的吱呀聲驚動莫川等人,瞧著疑似客人登門。

“今日不待客,客官請回吧!”

慧心連忙揚聲道。

——既已事發,她不願再將普通人牽連進來。

莫川見狀,下意識就要御氣而起,關上堂屋正門,不過,驚鴻一瞥間,他又放棄了。

“開門做生意,哪有將客人往外趕的道理?咦——”

調侃聲起,便見一名酷似鄉紳老財的老者,正領著一名年輕人鑽了進來,他話未說完,便是一臉驚疑之色。

便見堂屋之中,一名青年負手而立,面前跪著一男一女,這場面怎麼看,怎麼怪異?

“道友請回吧,待貧道問清此事來龍去脈,自會理清此間腌臢汙垢。”莫川拱手道。

打扮成鄉紳老財的老者,眉頭凝起,瞧著莫川甲子修為,又見下跪之人最多十餘年道行,心中暗暗鬆了一口氣。

“貧道乃梅山師公教萬思陽,敢問道友如何稱呼?”

萬思陽拱手問道,鄉紳老財氣質蕩然無存,妖鬼煞氣沖天而起。

“原來是法教道友,失敬失敬!貧道明辰,乃萬里荊荒萬朝洞窟之主。”

莫川拱手回禮,這是他第一次提起身份,目的無需多言,正是希望來人莫要插手。

朝歌酒會上,他在群妖口中聽說過師公教,此乃法教一脈。

所謂法教,並非道門。

只是因為道門勢大,這才歸入道門。

師公教,所傳十分駁雜,以“五猖兵馬”名動天下。

猖,乃山魈木客。

可以簡單理解為萬物成精之物。

因此五猖即為受到法脈收編冊封的各路妖邪。

傳聞此脈行事十分猖狂,天下妖邪聞之,莫不是膽寒,這也是朝歌山妖邪討論起師公脈的根本原因。

群妖皆言,看到師公脈弟子,能跑趕緊跑,跑不了,趕緊納首叩拜,說不定還能混個猖將噹噹。

“原來是萬朝洞主,久仰久仰。”

“按理來說,此處機緣既已被道友所得,貧道本不該插手。奈何弟子猖兵在此落下一物,待收回此物,貧道自會離去,還望道友海涵。”

萬思陽拱手回禮,亦開門見山,瞧臉色,顯然並不知道萬朝洞窟,否則怎麼會稱其“洞主”?

“哦?不知是何物?”莫川問道。

“遠在天邊,近在眼前,此女屍便是。”萬思陽伸手指向慧心。

女屍……慧心聞言面露茫然;

阿福卻臉色大變,急得面龐漲紅,兩眼亂瞅,試圖伺機而逃。

“東凱,讓明辰道友瞧瞧你的猖兵。”萬思陽說著,又側首吩咐弟子。

“是,師傅。”

那年輕人應聲,右手憑空翻出一張牒文,疾聲唸咒:

“萬神同稟令,里社列班迎,吾今處召汝,疾速現真形,急急如律令!

!”

牒文金字驟然亮起,俄而交織長空,憑空召喚出一頭鬼仙!

便見這鬼仙年約二十出頭,容貌清麗,瞧著頗為楚楚動人,根本不像是飲血食魂的猖兵鬼將。

“你、你……你是誰?”

一聲失聲驚呼從堂屋傳來,便見少婦慧心一臉驚恐的看著憑空冒出的鬼仙。

因為這鬼仙赫然和她一模一樣!

“仲君說,我的屍身被盜,如今看來,果然不假!”那鬼仙盯著慧心模樣,臉色難看。

“屍身?”慧心再愚蠢,也終於明白了什麼,疾聲道:“妾身才不是女屍,我是人,你個惡鬼,休要訛人!”

“人?”萬思陽冷冷一笑:“摸摸你的心口,可有心跳?”

前一刻還滿臉蒼白的慧心,聽到這話彷彿像找到主心骨一般,一邊下意識撫摸胸口,一邊長長鬆了一口氣:

“你們果然在誆騙妾身,妾身若是屍體,哪來心跳?”

嗯?

萬思陽、仲東凱師徒頓時面面相覷,滿臉荒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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