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啾啾~”
夜色漸深，院子裡的路燈亮起，橘黃色的光亮下開始撲騰一些蛾蟲，旁邊的草叢裡蟋蟀也開始奏起華章。
感受到久違的北方夏日涼風，程諾心情大好，主動開啟房門拎了兩把竹質靠椅出去，樂呵呵地說道：
“特斯拉先生，咱們去外面吧，屋子裡太悶，思路也不容易開啟。”
“客隨主便，院長同志你請。”特斯拉微微欠身，跟在後面客氣道。
“那我就不給你謙虛了。”程諾直接把椅子放到葡萄藤下，並轉身朝後面招招手：“你們現在就別藏了，我們都看見你了，趕緊出來吧？”
正當特斯拉感到納悶時，不遠處的銀杏樹後，竟然真的慢吞吞挪出來兩個人。
還能有誰，當然是施金和吳玉麟兩人，剛剛兩人只顧著自己商量事，根本沒留意房內的情況，等到程諾開門後已經晚了，心忙不擇路下乾脆就躲在樹後，想著看看能不能把這有些尷尬的場面給躲過去。
施金不好意思地把手放在後背撓撓：“致遠，你是怎麼發現我們的？那樹挺粗的，而且現在天晚了，雖然有燈但又看不清遠處，就這還能被你給找到，你也太神了吧？”
不料程諾居然哈哈大笑起來：“哈哈，誰說我看見你們了？”
施金明顯一愣神，隨手不解道：“你剛才那話不是直接挑明瞭嗎？說在這裡看到了我們，還讓我們出來，怎麼現在這麼說？”
吳玉麟的腦子顯然轉得更快一些，眼睛瞪大道：“老施，我算是明白了，致遠剛剛在詐我們，他根本不確定樹後面有沒有人，只是懷疑性地吼上兩句，沒想到我們倆做賊……呸，什麼做賊，就是心虛被詐了出來。”
施金恍然大悟，有些氣急敗壞道：“好啊，我親愛的、尊敬的院長同志，沒想到出了遠門一趟，竟然也會使陰招了，真是防不勝防啊！”
程諾樂不可支，笑得站都站不穩，乾脆一屁股坐到椅子上：“兵不厭詐，諸葛亦無如此之陣圖；若說幻不厭深，偃師亦無如此之機械。老施啊，老吳啊，誰讓你們大晚上不回去，在這聽牆根兒呢？”
本來兩人就理虧，現在被戳穿後，臉上臊的直髮燙。
也幸虧是晚上，要是白天非得鑽進地縫不可。
玩笑也開過了，人也請了出來，程諾也不想繼續晾著他們，便指著屋裡：
“好了，估計你們確實是想聽，剛好我們後面也有技術上的東西要分享，正好大家可以坐著聽聽。不過椅子我就不給你們搬了，就當是你們的懲罰了。”
兩人聽後大喜，忙不迭地往屋內跑去。
不多時一人抱著兩把椅子，一人抱著小茶桌便再次從屋內趕出來，同時居然還捎帶著茶水糕點，讓程諾都給再次看樂了。
旁邊的特斯拉把這些過程全給看完了，嘴角微微上揚，顯然他的心情被這一幕弄得也挺不錯。
不過玩笑歸玩笑，涉及到正事之時，在座的幾個人都全身心投入了其中。
“近幾年的無線電技術高速發展，比如提出了電磁波經電離層傳播理論與再生電路原理，隨後又研製成石英壓電振盪器、多諧振盪器與雙穩態觸發電路等，製造技術方面最為突出的就是通用電氣的高真空三極體。”
說完這話，程諾不自覺地把目光投向特斯拉，想看看對方的表現。
感受到程諾的目光，特斯拉聳聳肩，意思是自己並不在意，反而在一旁補充道：“這個我知道，是那個名叫弗雷斯特的小夥子發明的，我當時很看好這項東西的發明。”
程諾暗自舒了一口氣，放下心後繼續說道：“回顧真空電子技術的發展歷史，我們就不能忽略愛迪生在研究白熾燈效能時，發現金屬加熱到足夠高的溫度時能發射電子的愛迪生效應。
後來在此基礎上弗來銘在此基礎上發明了真空二極體，但是在我看來，能把電子管造福於人類，創造電子學發展新時代的，還是從後面美國科學家德雷弗斯特發明的真空三極體開始算起。”
通俗點來說，真空三極體的控制極就像一個網柵，起到控制閥的作用，可以按照施加型號的變化，有規律地改變著屏極電流的大小。
而真空三極體的屏極電流比柵極電流大得多，因此微小的電訊號經過真空三極體後就能放大很多倍。
可以毫不誇張地說，近代電子學的重大成就都淵源於三極體的發明，沒有三極體的原理，就不可能出現電晶體，也不可能有現代微電子學的發展。
在弗雷斯特發明真空三極體後，因為沒有錢進一步做試驗來完善它，就只好帶著他的發明去找一些公司的老闆，希望得到他們的資助。
由於他衣著破舊，不修邊幅，連續找了兩家公司，結果連大門都不讓進。
到了第三家時，更是被門外當做詐騙犯給扭送到了公家，直接開庭審判。
但天才就是天才，弗雷斯特直接在法庭這個公開的講壇，大力宣傳自己的發明，竟然因此一炮而紅，受到投資併成功申請到真空三極體的專利。
三極體用在無線電接收機屏極檢波電路中，使通訊距離大大增加。不久三極體又被用在電話增音機上，解決了貝爾電話公司當時正在設計的美國長途電話的關鍵問題。
深思片刻，施金試探性地說道：“據我所知，眼下真空三極體確實挺好使的，今年各種流行的無線電收報機和電子裝置基本上都普遍採用了該項技術，咱們也是朝著這個方向發展嗎？”
程諾晃悠著手中的蒲扇，說道：“當然了，眼下該項技術的發展遠沒有到達極限，後面四極管、五極管、七極管，大功率發射管等都可以嘗試，有一個龐大的真空電子管器件家族等待我們去發掘。
無線電只是我們的起點，等到技術儲備充足，依託這個平臺可以往遠端無線電通訊、無線電話、收音機、廣播以及高頻加熱爐等方向發展。”
當然更深一步的野望程諾並沒有直接展開，比如電視、又比如雷達，更重要的還有殺手鐧電子計算機。
哪怕現在連仰望的資格都沒有，但絕不代表程諾現在沒有嚮往的雄心。
一通皮薄餡厚的大餅下去，饒是見多識廣的特斯拉，此時也有些暈乎乎：“所以我們現在是在此基礎上，發明比通用電氣更加成熟先進的高高真空三極體嗎？”
“不不，我們沒必要在敵人的優勢場地上跟他們肉搏，這樣會顯得咱們特別蠢，何況咱們分子泵技術都沒有，更難在這個賽道上跟人家對拼。”程諾搖搖頭，隨即認真道：“但是，我們可以試著研發封接新工藝？”
面對這個新詞，吳玉麟和施金皆是綿連困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想從對方的臉上獲得一些內幕，可惜茫然之後互相迎接的都是失望。
搖搖頭，吳玉麟詢問道：“是生產真空三極體的技術嗎？”
程諾點點頭，認真道：“對，透過該項技術，我們的目標是使金屬基件與玻璃可以相互對接，在真空管封接上取得突破，由此無線電波大功率發射才能成為現實。就像美國民間語言，淘金潮中富的不是淘金者，都是賣配件的，道理都是相通的。”
眾人稱許之時，施金忽然問道：“可眼下懂這方面技術的就我們應用工程院院長特斯拉先生一人，即便像你說的這項技術不是很難，可要我們做起來，恐怕也不是很容易吧？”
程諾停下手中的蒲扇，勐地從竹椅上坐起來：“你說的就是咱們問題的關鍵，眼下的科研、生產與教育均處於起步階段，未能形成有機互動與良好配合，這反過來分別制約了各自縱深發展。
西方國家科學技術研究先於工業生產，可以為製造業提供成熟的理論與技術保障，而我國恰好相反，科研滯後於產業，長此以往這個迴圈只能走向死路。”
看看一旁沉默不語的特斯拉，程諾突然笑起來，揮舞著手中的蒲扇主動給特斯拉扇著風：“特斯拉先生，這方面我剛好有一些想法，現在可否請你幫著參謀參謀，到時候無論是賣專利還是授權，學院的經費又有了著落。”
說著，程諾就把他之前腦海裡的設計思路結合前世的所見所聞，將其一一說了出來。
哪怕只是描述個大概，在內行眼裡言辭相當幼稚，可在此時的特斯拉這種天才人物這裡，有時候缺少的就是靈光一閃，隨後思緒如泉湧。
而程諾現在主要起的作用就是這個，負責啟發和頭腦風暴，而且還是那種經得住歷史檢驗的點子，可實踐性高得離譜。
此時的特斯拉理智上告訴自己風扇扇的風是涼風，可情感上感受到的明明是熱浪。
“程，你這簡直是天才一般的想法，不，在我看來就是魔鬼，也就只有魔鬼才能不經過技術驗證就能得到如此正確的方向！”特斯拉嘴裡帶著狂熱的語氣，非常驚愕。
程諾忍不住把頭扭到一邊，生怕自己這臊紅的臉被對方發現，真實情況絕對不是什麼魔鬼級天才，實際上他也就只是剛研究無線電沒多長時間，滿打滿算也就是從上海登船開始，到今晚為止。
不過這話顯然不能說出去，猶豫了一下，程諾又轉身繼續扇著風：“特斯拉先生這話可就誇張了，我想問的是，這個方案的可行性高嗎？”
特斯拉激動道：“高啊，當然是高啊，甚至我們過幾天就能直接在實驗室把這個過程給完整做出來，並且可以保證完全不用別人投資，我們自己就能低成本量產，整體利潤率還能再上一個臺階。”
程諾趕緊離得近一點，勤快一點：“不用給自己施加這麼大的壓力，咱們穩步推行就行，至於利潤什麼的，咱們後面再看，反正也是掙的是美刀，不用心疼。”
此時的程諾終於切身體會到了人才的重要性，以及天才的決定性，這邊剛剛提出一個想法，沒想到那邊就能落實，並且還能舉一反三，玩出更多的花樣來。
這讓程諾不禁對遠在歐洲的哈伯老哥，也生起更多的期待來。
“哈伯老哥，你可一定要好好的，歐洲各大報刊上宣傳你戰爭罪名以及化學武器的絕對不是我，都是日本人乾的，中國絕對歡迎你的到來，後半生在這安家都沒問題……”
正當程諾滿腦子暢想時，施金又問道：“不過咱們這次拿什麼去從英國老手裡搶下這筆單子？眼下籌備來籌備去，好像都是為以後做打算，現在的問題好像還沒什麼思路。”
不料程諾不僅沒有擔心，反而又笑了起來，朝著旁邊的特斯拉努努嘴：“這個相關技術啊，其實我們現在也並不差，要知道特斯拉先生來我們這這麼長時間，可一直在實驗室待著研究無線電嘞。”
特斯拉點點頭，微笑中透漏著自信：“上個月馬可尼采用等輻波發射訊號，在英國和澳大利亞傳遞了第一份無線電報，可他不知道的是，這項技術我們不僅有了成熟的研究結果，還在同步進行著短波通訊，綜合技術我們似乎更有優勢。”
程諾四下看看，隨即拿著蒲扇捂著嘴低聲說道：“不光如此，我們還對同軸電纜進行研究，目前也有些進展，可以說他們有的，我們不差，我們有的，他們欠缺，比如波波夫在海軍艦船訊號傳遞的應用。”
施金聽完立馬激動道：“這可太好了，有了更加先進的技術，我相信北洋政府絕不會眼瞎到這種程度。”
吳玉麟卻有點擔憂：“現在的問題是，主動權不在我們手裡，當我們的技術優勢沒有拉開到一定程度時，這些人大機率還是會選擇洋貨，此時越貴似乎越值得期待。”
聽聞此話，程諾卻依舊澹定道：“所以我們就需要把水攪渾，這才有我們的出手機會，何況咱們這次用的可不是科學院的照片，而是美國福興洋行。”
“美國福興洋行？這是什麼意思？”
程諾微微一笑，解釋道：“當然是美利堅合眾國駐中國科學院旗下的洋行咯，法人代表尼古拉·特斯拉先生，這個說法很合理吧？”
“合理，這可太合理不過了。”吳玉麟瞬間明白過來怎麼一回事了，連連拍手叫絕：“咱們早該這樣了，有了這層洋皮披著，料這些蛀蟲也不敢太放肆了。”
“那眼下怎麼弄？”
“當然是帶著我們的老闆特斯拉先生前去赴農商總長的宴席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