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浩南趕到時,靳琪是癱坐在地上的。
而許願,說是袖手旁觀也不為過。
他意外,也不意外。
有那麼一刻,他不想跟許願當死對頭。可現實是,他們不可能是朋友。
就憑他認識靳琪,就憑他摻和過當年那件事。
“琪琪。”孟浩南走近,伸手想要把靳琪攙扶起來,可她不願,反手將他手甩開,目光鎖定在許願身上,荒誕地開口,“他不扶我,我不起來。”
孟浩南:“……”
操。
他抬眼,給了許願一個眼神。
那傲然的少年啊,竟扯出一抹笑:“與我無關。”
他沒時間跟這對錶兄妹在這裡耗。
“你們的家事,我沒興趣聽更沒興趣管,有什麼解決不了的,或者想敘敘舊,到南街警察局找許呈朗,那裡有好茶招待你們。”他撇下話,目光定在孟浩南身上,幽深,銳利,讓人驟然一愣。
而坐在地上的那個人,更像決了堤,透過哭來把心裡的怨恨發洩出來。
“許願!”她喊,喊了好大一聲,喊得喉嚨發顫,“你別想和我撇清關係。”
少年此刻已經邁出步伐,他覺得,此刻的風聲都要比那個聒噪的聲音好聽。
麻煩。
當年就不該偷偷尾隨許呈朗出任務。
惹下這麼個麻煩事。
要命。
“啊——”少女眼尾發紅,手掌緊扣著地板,絕望地朝著那背影怒吼一聲,等到已經見不到人影時,她又轉頭,冷漠地看著另外一個少年,笑得冷厲又邪乎,“你們逃不掉的,你們是罪人,你們欠我的。”
孟浩南一怔,眸光一閃,像是在自嘲:“他們大概是瘋了,才會求著你搬來頤城。”
如果可以,上一輩發生的事情,他永遠也不想知道。
而靳琪又何嘗不是。
他們同齡,三年前,靳琪也才十四歲。
讓一個十四歲的女孩兒一夜之間失去雙親,還是因為那樣的事情,她不瘋,誰瘋。
他從不覺得父債要子償,可是作為孟家人,他就該心存愧疚。
“說我是瘋子,你們也是,你們孟家,全部都是。”她單手撐地,膝蓋微屈著,另一隻手捂住心口,試圖想要站起。
見狀,孟浩南斂眉,拉住她的手臂用力一扯,將人帶了起來。
眩暈感襲來,她晃了兩下,見孟浩南還抓著自己手,又大力甩開:“剛剛不是還對我擺臉色,怎麼,又回來管我做什麼?”
“琪琪!”孟浩南收起怒意,掰過她肩膀,“孟家欠你的,我還!也求你,別去招惹許願,他跟那件事情沒關係。”
當年靳冬誤吸了那種東西,全是孟家長輩的錯,一害害全家。可是許呈朗不知道,許呈朗是警察,他只負責逮捕罪犯,可若是靳琪仍舊和許願見面,只怕會把孟家當年的事情捅出去。
孟家好不容易才洗清,如今時隔多年,絕不能因為靳琪的出現,又牽扯出當年的桉子。
若是重審,孟家逃不了干係。
所以靳琪說他們孟家是罪人,他認。
“你還!你怎麼還?表哥,你還不了的,你知道……”靳琪嗚咽一聲,抓住長椅椅背,唇色泛白,“你知道你爸媽求著我來頤城幹嘛麼?求著我來頤城,是為了得到我媽留下的那筆錢。”
“我一個瘋子,你們孟家人恨不得和我斷了關係,你以為,你爸媽照顧我那麼多年又求著我來頤城為了什麼?”
“哈——為了遺產,為了那筆錢。”她抬手,笑著將眼淚一滴一滴擦乾。
孟浩南哽著嗓子,呼吸灼重。
他能說什麼,還能說什麼。
這一刻,他覺得自己像個好人。
除他之外,孟家人才是那徹徹底底的壞人。
“我和許願的事情,求你別管。”她沒了力氣,幾乎站不住,扯出幾個字後,咬著下唇,像是在忍痛。
孟浩南雙眉緊蹙,抬手將她攙扶著坐在長椅上,見她胡亂翻找著口袋,最後嚥下一粒藥。
小的時候,他和靳琪關係最好,若不是靳琪變成這樣,他不至於討厭她。
“你爸媽都不擔心警察知道那件事情,你慌什麼。”她哭過,聲音嘶啞,卻比剛才還要冷靜,“到七中上學的事情,他們安排好了,七中是重點高中,你們懵孟家費了不少心思才把我弄進去,你知道我執意進你們七中是幹嘛的,所以,表哥,別攔著我。”
孟浩南不語。
連他們都同意的事情,他沒資格去反駁。
沉姜姜再見許願的時候,是在南屏灣的入口處。她在自家院子守了一個多小時,最後也不知道哪裡來的膽子,竟然走出家門來到了南屏灣大門口。
明明已經深夜。
明明已經十點。
她一個人,穿著單薄的衣服,踩著拖鞋,第一次這麼晚一個人踏出家門口。
好在現實差強人意,她見著了許願。
那個少年,指尖夾著煙向她走來,周身環繞著煙霧,在見著她的那一刻,他躊躇不前,最後愣在原地。
幾乎是下意識的,他將手中的煙掐滅,然後抬眼,撞進那個小姑娘的水眸裡。
他大概永遠忘不了這個晚上。
那個小姑娘向他跑來,往他胸口錘了一拳,問責他為什麼躲起來讓人怎麼也找不到。
她好像,快要哭了。
他把手上的煙扔掉,第一次沒有及時地哄她。
可小姑娘特別能忍,明明雙眸裡成了汪洋大海,也沒讓一滴水珠從裡面滴出來。
那晚夜色很好,一輪彎月照出他們的影子。
她一定有很多問題想問他吧。
可是小姑娘膽子太小,一句話也沒出口。
停在兩家對門的那條道上的時候,許願駐足,雙手包住沉姜姜的腦袋,左右揉,上下揉,感受她髮絲的柔軟,盯著她抿著唇又嬌豔欲滴的小表情。
他多麼想,現在就坦白。
他其實很想和她早戀。
好想,和她談戀愛。
可是這樣的話,會把她嚇著的吧。
“進屋麼?”他問。
沉姜姜搖頭,聽見他有些嘶啞的口音,更加不想進。她在糾結,也在猶豫該不該問自己想問的問題,如果不問,她今晚一定睡不著覺。
一定,睡不著的。
“吊帶,短褲,拖鞋。”他輕嗤,食指抵住她前額,後退一步上下打量著她。
剛剛太懵,都沒注意到她的這副打扮。
頭髮比紮起來要長一些,散下來時候飄飄搖搖,也把那精緻的瓷娃娃的臉映襯得更加迷人。
她的面板冷白,在這夜色裡,竟也看得一清二楚。兩條細長的手臂垂落下來,領口低,短褲短,明明就那麼點身高,那兩條均勻對稱的腿卻顯得特別長。
被他看猴似的審視著,沉姜姜臉一熱,手腳竟無處安放。
她一緊張就手足無措。
剛剛因為緊張勝過無措,便沒意識到自己這幅模樣。
“你……別看啦!”她張唇,嗔怪一句。
再看下去,她就瘋了。
“沉姜姜。”許願回神,不動聲色地滾動了一下喉結,試圖止住自己發燙的呼吸,他喊完名字,又盯著她不動,眉色不悅,下一秒,薄唇輕啟,“穿成這樣就出門,誰給你的膽子?褲子就包得住屁股,你……”
他都沒訓完,眼前的小姑娘就當著他的面將衣服的下襬往下扯,像是要試圖遮住自己的腿似的。
可是衣服哪有那麼長。
她一扯,領口就越發地低。
嘖,要命。
許願視線往上抬了點,又是片刻的失神。
須臾,他呼吸一緊,伸手拉住她亂動的手。小姑娘一愣,神色有些呆板,卻止不住盈盈水眸裡的星光盪漾。
他覺得,他快要溺死在她的眼神裡。
“別扯了,回去穿衣服。”嗓子熱,心口熱,他暗地裡調整著呼吸,命令她回去。
“可是我有話要問你。”她以為他什麼都不想說,有些急眼。
“聽話,回去把衣服穿好,我在這等你問。”他凝神,上眼皮微微翕動,能察覺到心跳狂跳。
“哦——”她咬唇,隨後去推那扇柵欄式的大門,走進去後又轉過頭確認他還在不在。
也不知怎的,許願扯唇,低笑出聲。
她這樣,他該怎麼辦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