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最近而言,奧默覺得自己應該暫停活動。

又或者說,宅居一段時間。

出現這種想法的原因倒不是最近的輿論風向,而是意識到了自身社交圈的極端。

傭兵事務所的關係網,其理想形式應是企業、勢力層面上的友好網路,而非純粹的私人關聯。

後者固然也能達成事務所的人脈拓展,但對當事人的負擔嘛……

奧默趴在陽臺前,打了個哈欠。

襲來的涼風無法令魔人的體質動搖,也無法給他帶來清醒的刺激。

又是一次雨夜,陽臺的屋簷下是連成一線的雨幕,令這一隅的城市夜景也如霓虹般模湖,平添幾分夢幻。

星曆612年8月12日,波斯菊賞,冠軍:曼城茶座(Manhattan Cafe)。

小小的OP級賽事本不值得如何宣揚,但八月也正是賽馬界的賽事澹季。

整個月遍覽全球都只有那麼幾個賽場,哪怕是波斯菊賞也一樣能出現在URA協會的優駿雜誌版面——當然,紙質雜誌還未出攤,電子雜誌卻會先行一步。

令那黑氣四溢的不祥身姿佔據著巨大的版面,漆黑陰雲的稱號直接掛在下方,張牙舞爪的藝術字加上Manhattan Cafe的本名,倒像是什麼新卡池宣傳。

儘管明天又會被新的比賽版面替換,再置入摺疊板的宣傳位中,卻也一樣代表著那位漆黑馬娘正式開啟的生涯。

稱號倒是還可能改改,這算是傳統,就像許多馬娘出道都被稱作怪物,但真正被賦予怪物正式稱號的,還是隻有成田白仁。

像是‘漆黑的摩天樓’這樣更像樣的稱號,在賽後便有人提及,還有記者詢問他對此會有怎樣的看法。

至於為什麼不是問茶座……

當時賽場門口的記者成排,迎接他們的當然不會是不善言辭的黑髮馬娘。

有過一次受採訪經驗,且本身亦是巧言善辯的訓練員,自然要為馬娘分憂。

當然,在那之前。

奧默還要避無可避地與那些業內朋友們匯合。

雪之美人、玉藻十字、米浴、真機伶、荒漠英雄等馬娘對他的招呼權重,自然遠不如對比賽的主角曼城茶座的道賀與誇獎來得多。

一群小姑娘擠作一團的模樣,能讓速子的室友愛麗數碼看了都得尊死在地。

女孩之間高濃度友情的結界正在展開,讓奧默都下意識地遠離。

而在那之後,由魯道夫象徵、千明代表、丸善斯基這類威名赫赫的退役馬娘發出的祝賀與勉勵……

很難說帶來的振奮還是重壓。

可在這之後,彷彿是兵對兵,將對將、成年人就要拷打成年人似的。

這些馬娘前輩也沒有在茶座邊上站多久,倒是很快就轉來對奧默致以恭賀與期待……是不是有點太危險了?

不遠處已經有記者投來目光了哦!

沒去看賽事主角的高濃度友情向畫面,反而再朝這邊投以危險目光哦!

還有白仁你能不能回頭再說訓練茶座的事?我知道茶座是個好苗子,但你也沒必要一路唸吧?再這樣下去的話漆黑週日就要出現了啊!

漆黑週日與不懼暗影的怪物對壘姑且不提,大震撼小姐因實習作業而沒能趕到現場的通訊卻是屬實讓奧默省心。

雖然這廝口中道著與對方同樣的遺憾,心裡卻滿是鬆了口氣。

至於在那之後說是要賠罪的請客吃飯……那自然更是連連推脫,趕緊口稱大可不必如此。

和偶像一起吃飯固然令人神往,但作為理性的粉絲,就得小心狂熱的粉絲。

不說別的,這梅特龍星人就已經嚷嚷過要找他決鬥了。

考慮對方的戰鬥力,奧默先當他是在口嗨。

而在這之後,又是訓練員們的緊急造訪。

馬娘們的比賽,對應的訓練員,乃至是單純來刺探情報、替自家馬娘關注敵人動向的訓練員們,也都理所當然會在場,奧默完全能夠理解。

只是當他們一個個跑近過來,讓他剛應付完記者,心中想著終於能下班的心再次提起時,奧默就無法理解了。

心裡想著自己要不要擺出一張司馬臉算了,既然有這麼多極東人,那應該很會讀空氣吧?

知不知道什麼叫‘不要給別人添麻煩’啊!

什麼挑戰我的,怎麼會有人把剛入坑的萌新當勁敵啊?

什麼笑著恭賀,卻又有意無意地暗示自己應該專注培養一位馬娘什麼的……是不是管得太多了?你是想挖牆腳嗎?還是自詡要肅正訓練員圈子裡新人好高騖遠風氣的正義之士?

還有直呼其名,直球說要讓自己和茶座走著瞧的……這就沒必要了吧?這麼多人看著呢,一局幾百人粉絲門檻的OP級賽事,這麼搞只會讓大家覺得你小肚雞腸啊。

最後還有嚷著‘林頓殿下,我是你的粉絲!’的……奧默雞皮疙瘩都起來了,一問是什麼方面的粉絲,她說是反派投票的粉絲,還會替他與馬娘版的黑粉戰鬥……嘶——訓練員行列裡還會有這種奇行種的嗎?

總之就是這樣,他在一天之內被馬娘、記者、訓練員同事、奇怪的粉絲轟炸太多,最後還有理事長與駿川小姐的視訊通話前來道賀與勉勵,後者儼然看出了他的疲憊,一系列希望他好好休息的話語甚是暖心。

甭管是客套話術還是真心實意,總之奧默受到了治癒,對綠衣秘書的好感度提升了30點。

但在這之後,還有些老同學、老師、教導主任,乃至莫里森的朋友們的電話、簡訊、聊天室轟炸,不得不讓他暫時關掉了手機,借了茜的手機搜尋著工作號與私人號保護套餐的價位。

很奇怪啊,很奇怪。

明明看別的訓練員新人期帶著馬娘出道都不會這樣,西崎豐更是在電話裡暴言著‘不可能,絕對不可能!怎麼可能有人剛出道的人氣是我當初百倍!’。

這話語裡透出他當初有多渺小如嘍囉姑且不提,作為直接被URA協會推動宣傳,出書立傳,和馬娘一樣同在偶像化的舞臺中心的‘訓練王子’,西崎豐在這個領域的見解總是沒必要懷疑的。

只能說這就是一種異常,而異常點並不在馬娘自己身上,而是……

總而言之,奧默覺得這樣不行。

一個人的精力是有限的,一個人所能維繫的社交圈也是有極限的。

過去從來都談不上現充的奧默,經歷了這一天的事就差不多是燃盡。

一回到事務所,就先在沙發上躺屍。

比起準備晚飯,儼然要先化作雪白的灰。

然後就要被速子毫無慈悲之心的,要趁勢給他塞上一管藥劑。

值得一提的是,她成功了。

所以現在奧默站在陽臺前打哈欠時,上半身在發光,下半身在冒黑氣。

……她的藥劑副作用根本就是主要效果吧,奧默有時候會這麼想。

朝著什麼功能研製的藥劑,目標的達成總是不確定,但副作用卻鎖得那麼精準,不是在發光,就是在發黑,偶爾還會倆一起。

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會變成精緻的灰。

但比起藥劑,她的比賽更需要令奧默在意。

一想到她和波旁的比賽都在同一天,並且就在明天,奧默就感受到了一種因果報應。

畢竟賽程表是他訂的。

體諒姑娘們的心情,讓大家的出道時間儘可能一致,也儘可能提早,同時也要是循序漸進……現在的他,若有機會回到半個月前,大抵能給自己一巴掌讓他重新想。

“……訓練員,要咖啡嗎?”

無聲無息地在身側問出這句話的茶座,也是奧默狀態不佳的證明。

換做平日,身為魔人的訓練員不會注意不到女孩的腳步,畢竟陽臺門可是開著的。

但更能展現其狀態的,大抵還是那無精打采的目光。

“咖啡,咖啡果裡的咖啡因……”扭頭看向茶座端著的托盤裡的黑色漿體,奧默的話語都有些支離破碎。

“咖啡果是‘因’,咖啡因是‘果’,因因而成果,因果而得因……南無三,實際因果報應啊”

“?”茶座疑惑地歪著頭,頭頂的雙耳也跳了跳,“訓練員…在研究佛學?”

“我在研究咖啡學……不,剛才的話都忘了吧。”

迎著那對金童,看著對方一副原來如此的質樸點頭,奧默無奈扶額,只覺方才表現有損大人的形象。

“喔…”茶座再次點了點頭,然後微微揚起胸前的托盤,“那…咖啡?訓練員要早睡嗎?”

“估計不行,今晚要給你修一修訓練計劃,啊,給我吧。”

端過那咖啡的奧默,抿了一口那份熟悉的醇香,倒是終於精神了些。

雖然也有一部分是看到了黑色漿體中映出的發光體。

“訓練計劃啊……”

“畢竟——”“訓練員……”

“……”同時開口的倆人略略沉默,旋即是奧默抬手,“你先說。”

“嗯…”並不會讓場面變作來回推辭的茶座,應著聲,放下托盤,再抬頭以那暗金色的目光重新打量著奧默。

“…訓練員,變回去了啊。”

“總不能一直用那副眼神看人,”奧默知道她說的什麼,故而無奈的笑了笑,“通常來說,那也並不討喜。”

降靈學的高材生,完美的通靈體質,茶座從小就能看到幽靈,也吸引著幽靈,同時奧默也不意外她能看到自己靈魂的紋樣。

她大抵一開始就能看到那被束縛的黑暗,也能瞧見奧默靈魂的魔人輪廓。

作為血統未覺醒的魔人,在社會如人類一般生活,表現、偽裝得和普通人一般19年零兩個月的模樣,便是這個人類模樣的青年。

正可謂是他的皮套。

而那副猙獰的模樣,是他靈魂的映照,不加束縛,不作壓抑的目光鋒銳,肅冷非人的姿態,才是他的真正模樣。

所以當茶座希望他展現黑暗,不做掩飾時,他直接以魔人化做回應。

且在那侵略聯合的基地行事風格,都與平日大相徑庭。

那也是小小約定的一環。

只要奧默不加掩飾,茶座就能看清自己要追逐的影子——然後,為他帶來勝利。

“倒是你這孩子…”輕輕揉了揉她的腦袋,奧默又重新捋起她那縷同樣宛如月牙的呆毛,“在週日寧靜面前一直都藏著這種愛好?”

“很怪異麼?”茶座抬頭看他。

那雙眼無邪,卻一直在追逐著黑暗。

就連一貫的木訥表現,也成為了絕佳的偽裝。

乖巧懂事的孩子,暗地裡一直有著別樣的愛好。

考慮她一直以來都追逐著週日寧靜的步伐,完全不難想到是誰的影響。

但奧默也沒資格說。

他無奈的抿了口咖啡,挪眼重新看向雨幕。

“只能說比較小眾,但還是要好好挑選,並不是所有的影子都值得追趕。”

“嗯……”茶座低著頭應到,嘴角也微微勾起。

“我只喜歡咖啡的成色……像‘朋友’和訓練員這樣的……”

“啊……這真的是能混為一談的型別嗎?”

“……摩卡和黑咖啡的區別而已,訓練員…要猜猜看,誰是誰嗎……”

“不了。”

“週日寧靜已經有一個月沒有從螢幕裡騎士踢了,我怕她暗地裡學了燕式踹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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